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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昭阳
    “皇姊初登大宝那年,命人在这朱雀大街两侧改种桂树,神都最好的时节便是现下了。”
    从朱雀宫门中驶出的马车之上,昭阳长公主兴味盎然地撩开纱帘,望向皇城之外的风景。宛平王坐在年少的长公主对面,也撩开另一侧纱帘,神都的秋色景致美不胜收。金玉露初登大宝那年,他还是宛平王世子,原本父亲是要带他一同去往神都觐见新皇,但他不幸哮症发作,未能成行。也不知那年新种的丹桂树下,年少的新皇是何等风姿。
    金雪霁是个话多的性子,沿途便向周承望讲着诸多神都风土人情,周承望托腮听着,觉得有些惊奇。
    “我原以为,陛下是不让你出宫的。”
    “我最初记事的几年,都跟随皇姊在公主府住,宫中虽然气派,却少了些世间的烟火气,皇姊便准我出宫游玩。”
    周承望作恍然大悟状:“原是殿下带我出宫玩。”
    “承望哥哥真爱排揎人,我一个人自然是出不了宫的,若是独自出宫便要带上整一队的神羽卫,神羽卫真是好生无趣!”金雪霁佯作生气,鼓着小脸抱怨道,“从前倒是有个好玩的神羽卫,很是带我玩了半年,可惜后来就升指挥使了,怎好劳烦堂堂指挥使大人带我个小孩子玩。”
    周承望听了便笑了起来,从前只听说皇帝把这唯一的皇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一看倒也不是全然不懂事。
    “那今日你想去哪里玩?”周承望拿起一旁的茶盏,悠悠地吹了口气。
    金雪霁眼神一亮,定定地看着周承望:“听说承望哥哥入宫之前在神都逗留了数日,流连歌楼,承望哥哥带我去鸣鹤台玩怎么样?”
    周承望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皇姊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脸色看?”金雪霁也很是惊奇,“神羽卫自然是要在暗中护送宛平王殿下周全的,你迟迟不入宫,神羽卫总是要给皇姊一些说法的呀。”
    周承望听得是心惊肉跳,愣了半晌,迟疑地说道:“那我要是今日带你去了,陛下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金雪霁摸了摸下巴,蹙着眉想了想:“也是,但要是我好好哄哄皇姊,她兴许就不跟你计较了。”
    周承望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陛下待你,倒像是比待皇太女还好。”
    “我生下来不久,母后就病薨了,中宫空悬,六宫不宁,皇姊为了我平安长大,付出了很多心力。”
    云懿如今是众星捧月的皇太女,身边样样都是最好的,金玉露需要操心的事不算多,可当年中宫空悬之时,没了母后庇佑的公主们明里暗里却吃了不少苦头。
    神都最热闹的街市上,昭阳长公主豪气干云。
    “承望哥哥从宛州给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今日神都游玩我全包了!千万别客气!”
    周承望看着十五岁的昭阳殿下,哭笑不得。
    “好,那等你以后有机会来宛州,我带你在宛州游玩。”
    金雪霁笑得眉眼弯弯,眼眸亮了又亮,兴奋地小声说道:“我今年就可以出宫建府了,等过两年我再大些了,就求皇姊让我去宛州玩!”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在街市上逛得欢天喜地,也没留意不远处留意的视线。午后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金雪霁捧着樱桃毕罗吃得不亦乐乎,眉开眼笑地对周承望说:“要是承望哥哥一直留在神都就好了。”
    周承望看着金雪霁神情自然地在街市上边走边吃,不似矜持的名门千金,更不敢想这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前金玉露也牵着她的手在街市上边走边吃过,他笑了笑,由着金雪霁继续说着。
    “皇姊出宫建府的时候,我才五岁,也跟着皇姊一同出宫去了,可等皇姊再带着我住回宫中时,宫中便只有我和皇姊了。”
    “无妨,等过两年,说不定你皇姊就给你选好驸马陪你玩了。”
    嘴上开着金雪霁的玩笑,周承望心里却忽然想到,金雪霁应当还有一个在京中的皇兄,可她却好像从来没见过一般。
    “承望哥哥嘴上真不饶人,等回去我就跟皇姊说,在京中贵女里给你挑个最刻薄的,一道圣旨赐婚下来好好治治你。”
    好似寻常的兄妹一般,两人拌着嘴在街上溜达,人群熙攘间,金雪霁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金雪霁被一下撞歪了身子,撞了她的年轻男人却头都没回一眼,周承望如同兄长一般转身正要发火,金雪霁却拿着个从地上捡起来的香囊朝着那人嚷嚷起来。
    “你东西掉了!香囊!”
    年轻男人回过头来,迟疑了一刻,摸了摸腰际,便走了回来。
    “抱歉,撞到了姑娘。”
    从金雪霁手中接过香囊,男人低着头摩挲了一下,系回腰间,似乎很是珍重的样子。他眉眼生得十分俊俏,可惜眼神间却没几分生气,看起来恹恹的,虽然衣着低调,却显然是上好的料子,似乎是哪家贵胄公子。
    周承望十分不爽:“这位公子,若不是捡到了你掉的东西,你便是撞了我妹妹也不回来道歉的?”
    年轻的公子看了一看周承望,细长的眉毛微微挑了挑,似乎是哼了一声,便又低头道歉:“是我无礼了。”
    周承望冷着一张脸,恻恻地威胁道:“这可是神都,公子走路当心些,别以后再撞到了什么贵人。”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也不惧,也不恼,眼底倒有些玩味。
    “好啦我们走啦,我又没什么事。”金雪霁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周承望走了。
    “我带你出来还能让你被欺负了不成,回去怎么跟你皇姊交代。”周承望被金雪霁拉着走了,还很不服气地皱着眉低声对她说道。
    “哎呀,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又不疼,皇姊哪就捉得住你的错处了。”金雪霁也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
    两人争了几句,金雪霁又回头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
    真奇怪,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晚膳之后,金玉露去到皇太女居住的仙居殿,陪云懿读书识字,玩了许久。
    “雪霁今日出去玩,这个时候可回来了?”
    薛奉摇了摇头,回道:“尚且未归。”
    “真是孩子气,再不回来宫门都该下钥了,真是把她惯坏了。”金玉露蹙了蹙眉说道。
    薛奉柔和地宽慰道:“宛平王陪同着,想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忽然,朱蕊从外头走进仙居殿,神色匆忙。金玉露抱着云懿,看着向来冷静持重的朱蕊竟露出这种神色来,忽觉不妙。朱蕊走到金玉露身前,匆匆行礼之后,便凑到金玉露耳边,轻声说道。
    “宛平王殿下在朱雀门回报,昭阳长公主殿下丢了。”
    金玉露又惊又怒,把云懿交给一旁的宫人,咬牙切齿地吩咐着薛奉。
    “让陆则修立刻来朱雀门见我。”
    薛奉领命,立即动身去通知神羽卫指挥使陆则修,朱蕊则随陛下即刻去往朱雀门。
    刚到朱雀门,金玉露便立刻杀气腾腾地走过去,拔了一旁侍卫的佩剑,直指周承望而去。
    “周承望,朕的妹妹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拿什么来赔!”
    周承望跪在地上,向来风雅俊逸的贵公子却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朱蕊见状,低声吩咐一旁的侍卫,此事决不可外传只言片语,尤其是太妃们居住的长安殿。
    正好薛奉同陆则修指挥使也策马从宫外来,下马之后叩拜在周承望一旁,金玉露收了剑去,让陆则修起身来。
    “回陛下,神羽卫所有小队已经在京中展开搜寻了。”
    金玉露怒气稍微扼制了一些,冷冷地说道:“决不可让人知道是昭阳长公主丢了。”
    “那是自然,神羽卫明白。”
    “宛平王起来仔细跟陆指挥使说说,昭阳是怎么丢了的。”金玉露一边说着,一边甩了甩剑,看都不看一眼便准确地扔还给那被拔了剑去的侍卫,惊得小侍卫半死。
    “臣和昭阳殿下晚间在西市喝五香饮,随后殿下说想去鸣鹤台喝酒,臣实在不敢带殿下去,便没同意,可没想到市集人多,太过拥挤,臣与殿下便不慎走散了,在附近四处找了找也没找着,原想着去鸣鹤台再找找,可怕殿下丢久了出事,便赶紧回来告知陛下,一切过错尽皆在臣。臣甘愿领罚。”
    金玉露惊怒万分,几乎想把周承望给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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