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罪过。
窗外的天已微微发亮,有勤劳的农夫拖着车来往送货。
你醒啦?
做完日常祷告的安妮出现在了萨里身边:昨天睡得还好吗?
作为一个绅士不,以绅士来标榜自己的男人,萨里昨晚将不怎么柔软的床铺让给了安妮,自己则盖上毯子,睡在了窗户下面。
还好旅店里供给一处小小的壁炉,才没有让身体不甚结实的萨里生上一场大病。
嗯。萨里柔顺的应了一声:我们该上路了吗?
当然。安妮说到,帮着萨里将身后衣服的皱褶拉平,有些挑剔的看了看,第一趟去往公爵领地的公共马车就要出发了,你起来的时间刚刚好,或许我们还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肉汤。
安妮,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萨里真诚的说到,这个姑娘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接济了他。
那就感谢上帝吧,是上帝让我遇到了你。
安妮俏皮的说到,可以看出,她真的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好吧好吧。安妮看着萨里如幼鹿一般的眼神,败下了阵,或许你可以在被公爵奖赏后分出一点儿给我。
我想要有一个新的羊群。
安妮幻想到,抵着萨里的背将他推了出门,这时,萨里才看到了这个旅馆的风光。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旅馆的二楼,墙壁潮湿泛黄,地上的地毯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一楼散乱的摆放着桌子,已经有了几个勤劳的顾客在咀嚼难咽的黑面包和热汤。
跟着安妮,萨里也领到了他的早餐一块黑面包和一碗肉汤。
虽说是肉汤,但里面却没多少肉味,反而是稀稀拉拉的土豆沉浮在里头,很倒胃口。
这就是外面的生活。
萨里的灵魂冷静的说到:如果你接受不了,你还可以回到庄园,做一只舔盘子的老鼠。
庄园的蛆都比这些平民吃得好。
不,不。萨里心里反驳道:我能适应,或者,我还有一个机会。
愿安斯菲尔公爵是一个如传闻中一样大方慷慨的绅士。
萨里咬下一大口干硬的黑面包,用热土豆汤灌了下去,嘴里的异味差点没让他现场吐出来。
你应该吃慢一点。安妮看到萨里狼狈的样子,善意的说到,这里的肉汤是我喝到的最美味的一家。
牧羊姑娘笑着,汤勺从汤里勾出了一块黑褐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看啊,还有肉块。
安妮惊喜的说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这位幸运的姑娘挺起了胸脯,而大方的旅店老板娘也因为她的恭维送了她一小片熏肉。
只有可怜的萨里,看着那恶心的肉块,更想吐了。
上帝啊,魔鬼才知道那是什么肉块。
萨里食不知味的小心喝着碗里的土豆汤,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安妮那么幸运。
那块熏肉味道真好。
出了旅馆,安妮依然在为这顿异常丰富的早餐说话:听说贵族们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熏肉,还有火腿、奶酪。
然而他们吃的更为高档,炮制起来也更为困难。
萨里的灵魂嘲讽道,作为一个厨娘的儿子,又在厨房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太知道一道熏肉里要放上多少昂贵的香料了。
老厨娘在世的时候,他也曾幸运的吃到过那样上层人士的东西,卖相也与这旅店中的截然不同。
安妮,我们该走快点了。
萨里温和的打断了安妮的早餐评论:我相信公爵的宴会上,你能吃到更好的东西。
如果你足够幸运,你这辈子都可以。
噢安妮不知道想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上帝啊,安斯菲尔公爵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富有英俊吗?
富有是肯定的,英俊就不一定了。
他虎背熊腰的哥哥在女仆中也被称作英俊来着。
萨里心中想到,但嘴上却是宽容的附和:大家都这么说。
那公爵夫人将会是多么的幸运。
公爵还没有夫人。
所有的少女都希望成为公爵夫人。
包括你?
包括我。
在萨里与安妮对话的时候,他们坐上了公共马车。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车厢,却挤上了二十余个年龄不定、性别不一的人。
嗨。有一个衣着得体的小伙子向安妮和萨里打招呼,你们也是去公爵的宴会的?
你们可以做到这里来对和我一起。
小伙子边说着,边奋力的向旁边挤着,旁边半睁着眼穿着打补丁衣服的流浪汉不满的嘟囔着挪了挪,小伙子的身边空出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位置。
安妮大方的坐在了中间,萨里坐在了另一边,他的旁边是一位脸如橘子皮一样粗糙的农妇。
索性安妮不胖,萨里也有些瘦削,倒是很安稳的在车上安置了下来。
你也是要去宴会的?
安妮开朗的同小伙子打招呼:我叫安妮,安妮仙蒂。这位是萨里马文。
我是查理亚当。小伙子说到,我在附近的学院里读书。
那可真是太棒了!安妮说到,您会成为一位绅士。
不一定,我的成绩并不好。查理羞涩的揉了揉脸颊,与萨里超越了性别的脸不同,他的脸刮得很干净,但依旧菱角分明,黑眼睛很深邃,黑发倒是没有萨里那样柔顺的光泽,翘得乱乱的。
他友好的看向萨里:我有一个同学,罗恩马文。你认识他吗?
不,我不认识。虽然那是他的弟弟。
萨里有些尴尬的回应到。
萨里只是与马文男爵同姓的外地人。安妮补充到,恰巧缓解了萨里的尴尬,罗恩少爷是马文庄园里马文男爵的小儿子,听说将成为一名律师。
4、第 4 章
抱歉。查理点了点头,想要开个玩笑,我看你与他长的相似,还以为你们是兄弟呢。
是吗?
萨里微微扭过头,不去看查理那张脸,他并不觉的自己与马文夫人的两个儿子长的相似。
甚至他都不像马文男爵。
这是马文庄严里的人公认的。
噢,快别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安妮察觉了萨里的不自在,贴心的转移了话题,先生,您为什么要去公爵的宴会呢?
因为我快要毕业了。查理顺着安妮的话说到,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所以他说的很自然,我想去密西比尔皇家大学继续修读油画,那里有在世界上都很出名的大师。
在那里毕业的人大多数都会在皇家或者教会供职,但是学费相当不菲。
查理无奈的摊了摊手:我的父亲并没有给我准备这部分钱,他一直想让我回家和他一起照顾家里的生意。
您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画家。安妮恭维到,为认识您而感到荣幸。
但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查理显然很开心,但是还是矜持的说到,小姐,或许你能允许我为你画一张小像。
查理掏出了一本小巧的速写本和一只铅笔,征求安妮的意见。
毫无疑问,安妮受宠若惊的同意了。
看着两人打得火热的萨里打了个哈欠,由于昨晚的噩梦,他睡得并不好,在到达安斯菲尔公爵的领地前,他准备再小睡一会。
这次,他并不担心东西被偷除了这身衣服,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值钱的东西。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寒风被厚厚的马车帘子挡在了外面,里面由于拥挤,气温变得温暖,灵敏的嗅觉在难闻的气味中待久了,也难免变得迟钝了起来。
恍惚中,萨里又看到了那个背生黑色双翼的上帝向他走来。
他仿佛触摸到了那柔软的羽毛。
萨里惊醒了,他仍然坐在拥挤的公共马车上,鼻端还是混杂的味道,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去忘掉那个不详的梦境。
拍了拍脸颊,他觉得他好多了。
而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安妮和查理显然也发展出了更深的感情。
查理显然比光有一张好脸,沉默内敛的萨里要会交际多了。
至少从安妮的脸上来看,她幸福的笑容简直溢了出来,萨里在旁边都能感觉到她的春心萌动。
明明在上车前还在想着安斯菲尔公爵。
这就是书上说的,幻想与面包的差距吗?
萨里心里想到。
查理,你画的可真好。安妮爱不释手的在查理的那本速写本上抚摸着,我都不敢想象自己有这么漂亮。
萨里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是很流行的圣母像。
在贵族夫人和小姐中,很流行这种将自己画成圣母的样子。
比如拉斐尔的一系列圣母像,那副《草地上的圣母》的仿品,现在还挂在马文男爵的庄园里。
而男爵夫人,有时也会邀请画师到庄园里去为她画像。
安妮,你可比画上画的好看多了。查理说到,将那一页画纸从小速写本上撕了下来,我的画描绘不出你千分之一的美丽。
圣母模样的安妮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圣婴,脸上是一种天使似的祥和表情。
说实话,这与安妮的神韵并不太像,只是将某个圣母像的脸换成了安妮罢了。
但安妮依然红着脸珍惜的将这一页软纸小心的藏进了衣服里。
哦,看来在宴会开始之前就能看见一对情侣诞生了。
萨里在心里想到,但隐隐的又感觉出了什么违和感。
萨里,你还好吗?
安妮和查理的谈话告一段落,安妮才注意到被他们忽视,撑着脑袋好像很不舒服的萨里。
安妮歉意的看着萨里,查理的目光也被引了过来。
我很好。
萨里说到,对两人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第一次坐公共马车?我的兄弟。
大概是安妮的缘故,查理对萨里只有一层浮于表面的热情,萨里很好的分辨出了它。
放心。查理安抚安妮道,我刚上马车的时候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我的父亲实在不赞同我去赴安斯菲尔公爵的宴会,我就能架着自己的马车带你们去了。
那环境可好得多。
查理耸耸肩,没人知道他是否在吹牛,因为萨里完全感觉不到他对公共马车不适应。
也许是吧。
萨里温和的说到:我去要一点儿热水,或许你们也需要?
还有黑面包。安妮警醒的说到,我付了午餐的钱。
你呢查理?安妮回头问到,需要萨里帮你把面包一起带来吗?
我想不必了。查理摇摇头,将厚重的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又在流浪汉及车里其他乘客的抱怨声中尴尬的放了下去那吹进来的风实在是太冷了,早餐吃的太多我并不饿。
而且这个环境查理环视了一圈,我并没有胃口。
只需要给我带点热水。
查理对萨里说到。
噢,可怜的查理。
安妮的绿眼睛闪烁着同情,拍了拍查理的脊背:再忍忍就好了,在安斯菲尔公爵的领地上,一定有舒适的旅店和美味的食物。
查理微笑附和,萨里摇了摇头,灵魂属于理智的那一端在告诉他,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撒谎。
或许他根本没有他口中的那个身世。
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萨里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在马车靠门的位置,有一个缩着手的老人半耷拉着眼坐在那,他的脚边有一个破棉被包裹的铜制铁壶,还有一大篮冻得发硬的黑面包。
萨里在老人的旁边挑了三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杯子,正要去拿两个黑面包时,手却被那个老人敏捷的按住了。
一人只能拿一个,先生。
老人的声音嘶哑,张嘴时还能看到他的满口烂牙。
我还要替那边那个小姐拿一个。
萨里被老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安妮仙蒂和萨里马文
老人嘟囔着,放开了萨里的手,在一个脏兮兮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上划了两笔:热水可以随便拿,但是杯子必须还回来。
我知道的。老人咧开了嘴,对萨里露出可怕的笑容,谁拿了杯子,我知道的。
5、第 5 章
既然热水是免费,萨里就毫不客气的清洗了三个杯子尤其是他用的那一个,然后将黑面包和热水带了回去。
谢谢你,萨里。
安妮接过热水和黑面包,又把另一杯递给了查理:查理,小心烫。
谢谢。
查理把杯子接到手上,但并不去喝,只是暖手似的搁在手里。
黑面包被冻得太硬,萨里只能将它混合上热水,小口小口的用门牙细细的磨,这一刻,他想,查理不吃东西是对的,太难吃了。
比早上在旅馆里吃到的黑面包还要难吃。
在被赶出庄园之前,萨里从不知道,原来黑面包都能被分出个三六九等。
吃了小半个,萨里就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