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大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脖子上的这道痕迹,倒是不用多做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沈亭北看着众人,面无表情道:王老爷子不是寿终正寝,这也根本不是喜丧,你们都被骗了。
而你们,在一个普通老人的葬礼上谈笑风生,吹吹打打,岂不是也非常不孝?
村民先是一愣,还有嘴硬不承认的,但最后自己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下来。
那道痕迹太明显,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自圆其说。
但是人是不会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的。
他们会不孝,都是因为被王家的这群不孝子给骗了。
他们还是最孝顺的人。
埋怨声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发出,逐渐愈演愈烈。
刚刚还抓着高谦他们不松手的几个村民,现在都跑到了王二爷和王三爷的身边,王白甚至被几个村民扣着肩膀前后摇晃起来。
他们问着怎么回事,谴责着王家对长辈不敬,扬言要送王家每一个人进牢里,甚至威胁要把他们一家人沉河。
王大爷此时却倚在柱子旁,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怎么?王大爷丢掉了自己手里的苹果核,莫非要我一家一家地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对待自己家里病床上的老人?
这句话威力巨大,所有刚刚还在叫嚣着要找麻烦的村民,现在都一脸尴尬地看着王大爷。
王大爷是村里报丧人,所以能知道这些情况并不奇怪。
王大爷懒洋洋地从柱子上直起了身体,我家老爷子是喜丧,那是因为他这个老妖精死了,是天大的好事,自然就是喜丧了!
王大爷话音刚落,刚刚还有些理亏的村民立马又来劲儿了,有几个立马回嘴:我们可说不出来自家长辈是那种话。
王大爷垮着张老脸,突然变得暴戾起来,他怒目直视着刚刚说话的村民。
你家里有个会吃人的老不死,你不盼着他死?
什、什么?众人惊呼。
外面站着的高谦他们也一惊。真是那老僵吃人?那为何小北哥看到的会是一个灵巧的黑影?而且小北哥和叶哥现在到底在棺材旁干什么?
王大爷还是那副睥睨一切的表情看着正厅外的众人,半晌后,他扯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在他最开始吃家里人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他。
沈亭北站在供桌上和正厅外的众人听着王大爷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叶涛整个人都已经钻进棺材下的黑窟窿里面去了。
王家都是双生,我爹的弟弟从小就是个怪物,不能见光。后来我们长大了,那怪物也没有娶亲。他一辈子都躲在后院不见光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辈子也只和我爹说过话。
王老爷子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后来,我爹身体开始变差,他就突然开始出门,也不怕光了。
第一个被吃的,是我的媳妇儿。王大爷闭上了双眼,后来就是家里的女人,总之,这个家里不姓王的,都不在了。要么疯了,要么被吃了。后来,就是我唯一的女儿。小王是多好的孩子啊。女娃怎么了,女娃也是姓王,也是我的娃娃,我送她出去读书,让她多去外面看看,不要总是被我们这些人影响
他指向了旁边的王二爷和王三爷,我说要去把那怪物抓住,他们竟然跟我说孝道,还说小王是女娃娃不要紧。可真是笑到。还说那怪物不会再吃姓王的人了。那我的女娃呢?我的娃娃呢!?
王大爷哭哭笑笑,一张老脸上涕泗横流。
沈亭北抬眸,看到院子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透白的身影。
那个长发沈亭北的眉眼变得清晰了起来,也和沈亭北不再一样,而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学生脸,看向王大爷的时候微微笑着。
沈亭北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抽疼。
倏然,那道透白的影子飞奔进了内厅,沈亭北惊得在供桌上后退了几步,撞上了棺椁发出了一声闷哼。
只见那道透白的身影和一个佝偻着背的黑影在王大爷顶上相撞后,黑影唰一下就蹿上了房梁。
沈亭北皱眉抬头,看到了房梁上蹲着的一个佝偻身影。他长着和棺材里王老爷子一样的脸,却双目通红,笑容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看到小天使给我留言按爪、撒花花,我就感觉我看到了一只小猫咪吃饱之后,使劲儿地在纸上按下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爪印,傲娇又可爱!
或者是小猫咪叼着一个装着花瓣的篮子,然后开心满足了就把小篮子里面的花瓣都丢出去!
这人间怎么这么多可可爱爱呀!!
第27章 水乡喜丧(完)
所有人都看到了房梁上的人。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张脸虽然和棺材里的张老爷子一样,但是身子却团成一团,四肢看起来就像是缩水一样蜷缩着,就像一张皱皱巴巴的泛黄纸张。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顶端似乎被他自己改造过,绑着一块锋利的刀片。上面都被结块的血污盖得看不见了。
正厅外的村民不知谁喊了一声怪物之后,就开始四散而逃,鞋子衣服掉了一地。
瞬间,正厅外就只剩下了在懵神和惊惧之中的高谦几人。
沈亭北眼眸没有离开过房梁上的怪人,伸手准备去扯扯叶涛的袖子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叶涛已经消失在了棺椁里的黑窟窿里了。
沈亭北心里焦急担心,但双眼还是死死盯着房梁上的那个黑影。
那黑影从未眨过眼睛,一直盯着守护在王大爷头上的女孩儿,脸上诡异的微笑就没下去过。
王二爷和王三爷早就已经瘫坐在地上尿裤子了,只有王大爷,仰着脑袋,痴痴地看着那女孩儿,老泪纵横。
这是他愧疚了一辈子的女娃娃。这是他没有照看好的女儿啊!
穿着红裙的姑娘也低头看着自己的爹爹,温柔地笑了笑,还对着王大爷做了个别哭的口型。
王夜和春夏秋冬五个女孩儿也过来了,顺着高谦他们的目光看向房梁的时候,都惊呼了起来。
王夜甚至喊了一声爷爷。
许是这声爷爷让房梁上的人有了反应。
那东西终于从透白身影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正厅外的几个女孩儿。
春夏秋冬和王夜俱是一抖。
夏姐赶紧躲到了春姐身后,尖细着嗓子喊道:爷爷,您可看清楚,我们都是王家的人,都姓王。这里不姓王的只有沈亭北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但那蜷成一团的老人像是听见了这话,把目光移到了高谦他们身上,一双血红的眸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众人。
高谦带着众人往后缓慢地倒退,尽量和姐妹五人拉开距离。
那怪物最后把目光锁在了姜承贤身上,嘴角突然上扬,用一种管道漏风的声音说道:你也哭了,我看见了。
姜承贤连连后撤好几步,哆嗦着嘴唇:没、没有,老子没有!
赵悦死的时候,你哭过。那怪物蹲在房梁上,擦了擦棍子上的刀片,桀桀笑着。
沈亭北站在供桌上,冷静道:这不是喜丧,我们当然想哭就哭。
那怪物瞬间僵了一下,像是正在想如何应对。
突然,一片寂静的正厅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和气喘吁吁的声音
宗海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了,看起来是自己挣脱了绳子。
他一个字还卡在嗓子眼儿没出来,就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见了正厅房梁上那蜷缩着的怪物。
宗海还未来得及惊叫,那怪物已经像风一样刮到了他面前。
瞬间,宗海的脖子被他手里的刀片割出了一刀极深的口子。他一脸惊惧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不甘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高谦等人。
但所有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宗海不甘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但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再继续向前。
哐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双眼瞪大地凝视着众人,期盼能有人救他。
但没有人看向他。
那怪物割了宗海的脖子还不算完,他蹲在了宗海身边,开始用那根棍子片起了宗海身上的肉。宗海被疼得几乎丧失知觉。
他想大喊,想哭。后悔、害怕、不甘种种情绪裹挟着他。但是被割破的声带让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悦当时也是这种痛法吗?
那怪物像是找到了什么称心如意的玩具,把宗海的耳朵拎着,桀桀笑道:这个好,这个够坏,我喜欢我喜欢!
众人都别开了眼,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正厅院子里瞬间被巨大的腥臭充斥。
就在此时,好久没有动静的棺椁突然传出了一阵响动。
沈亭北回神,着急地扒在了棺椁旁,紧张地看着那巨大的黑窟窿。
叶涛先是冒了个头,神情惊喜。
我找到门了!
说着,叶涛从窟窿里爬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扇只有一平米左右的小门。
高谦他们也看见了,神色都有些费解。
韩元和甚至觉得叶哥在和他们逗闷子:叶哥,这门做狗门还差不多
叶涛被沈亭北拉着出了窟窿,正欲说话,抬眸就看见了院子里面被怪物当做玩具的宗海。
他的目光只在宗海痛苦的神情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到了沈亭北的脸上。
这个地方叫什么?
沈亭北还未想通,他拧眉看了看叶涛,水乡啊
王家都是什么?
外面的韩元和抢答:人啊!
叶涛无奈,直接拿着小门,带着沈亭北从供桌上跳了下来。
从水上做文章。跟我走。
叶涛看起来有十足的把握,高谦他们立马就跟上了。
沈亭北跟在队伍后面,脚步顿了一下,在迈出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还飘在正厅上方的女孩儿。
她冲着沈亭北甜甜笑了笑。
谢谢。
她说。
沈亭北看着她那双和自己差不多的杏眼,总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甚至都影响到他走路。
沈亭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扶住了王府掉漆的柱子,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叶涛本带着人往水边走着,看到沈亭北没有跟上,赶紧转头回去看他,发现沈亭北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的时候,他把小门往高谦手里一塞,嘱咐他们赶紧去水边后,就转身跑回了王府门口。
沈亭北感觉自己心脏的律动十分不对劲,他大口呼吸着,想要为自己的心脏输送更多的氧气,但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叶涛过来的时候,沈亭北已经几近晕厥。
他立马扶住了沈亭北,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沈亭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叶涛不敢耽误,把人抱着就和大部队在河边汇合了。
高谦拿着小门,站在河边一脸懵逼地看着叶涛,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叶涛抱着沈亭北,快速说道:让水照着门,调整好角度,让门在水里的倒影变大一些。然后所有人跳下去!
叶涛说的方法太过于惊悚,高谦都停下了动作。
快!叶涛抱着沈亭北,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焦急慌乱,摆好!沈亭北没时间了!
哦哦哦!
高谦手忙脚乱,倒是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的孙齐上前,淡淡:我来。
他三两下就把门在水边支好了,水波在晨光下变得金黄粼粼,水面上倒映的门十分梦幻不真实。
没一人敢下去,都把目光放在了叶涛身上。
叶涛脱下了上衣,把沈亭北绑在了自己身上,又抱着他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水里。
铺天盖地的水淹没两人,叶涛屏气,紧张地看着沈亭北苍白的脸,被瞬间在水里变成实体的门大力吸了出去
叶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迅速抽出了小腿上绑着的匕首,下了床就去了卫生间冲澡。
五分钟后,叶涛一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精壮的腰腹间只围了一条浴巾。
他擦干了手,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些嘈杂。
卧槽,叶哥?!电话那头的少年像是刚刚才看到来电的人是叶涛,语调瞬间拔高了好几度,叶哥你啥时候回来啊?我们好久都没开张了,弟弟们要恰饭!
叶涛无视了少年的碎碎念,淡淡开口道:帮我订一张现在去M国的机票。
现在?M国?电话那头的少年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叶哥你早就被M国禁止入境了吧?
叶涛开着免提,给咖啡机里刚刚打好的美式放了几个冰块。
被禁止入境就真的不能入境了吗?叶涛声音十分平淡,几乎让人听不出来这是个问句。
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最开始嘈杂的环境也变得安静下来,像是电话那边所有人都在仔细聆听着这边的动静。
叶涛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顿了顿,粗略估计我一年内都不会再接活儿了,Ray你们自己安排。
叫Ray的少年在电话那头一阵哀嚎,除了他,似乎还有不少人都跟着叹了口气,十分惋惜。
Ray嘟囔:叶哥在华国认识了一个博士,就乐不思蜀、鬼迷心窍、魂不守舍了!
叶涛对Ray背成语词典的举动置若罔闻,端着咖啡走到了落地窗边,等待着门铃响起的那一刻。
Ray在电话那边敲击着键盘的清脆声音响彻在装修风格冷淡的精品公寓里,叶涛舌底压着一块冰让自己冷静。
半分钟后,果然门铃响起。
叶涛签收了包裹,把纯白的盒子放到了茶几上,并未着急拆开。
Ray也听到了门铃,更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快递小哥叫签收的声音,立马贼兮兮地八卦问道:叶哥,是沈博士爱的包裹吗?
叶涛十分冷淡,闭嘴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