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非尔登万料不到吴明会突然出手,登时跳到一边,右手直甩,眼睛却朝吴明这边望来,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吴明向更日明施了一礼道:“老哥,这人既不愿意和我同去东汉,那就放他们回去。何必多造杀戮,徒增罪恶。”
杀这三个人,更日明只是想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一见吴明出面阻拦,心头不免有些恚怒,暗道:“所谓不愿去东汉,只是这水兵搪塞之词而已,这吴明见识不低,怎会如此不明事理?”可想归想,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却也不好驳了吴明面子,冷着脸道:“既如此,来人,把这三人给关起来。”
非尔登一脚踹在中间那人身上,怒道:“算你个贱种运气好。”那人被踹得翻了个跟头,但马上就被两个冲上来的水兵摁倒在地,三下两下捆了个结实,非尔登大手一挥:“带下去。”押着几个水兵朝船舱里走去,临走的时候,还怨恨的看了吴明一眼,似乎对吴明的越俎代庖大为不满。
听见响动,许多水兵就跑上来看热闹,甲板上人越来越多。更日明看着挤成一团的众人,心头怒火更甚:“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一见他发火,这些水兵们那还敢逗留,登时一哄而散,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混乱无比的甲板上,转眼就安静下来。眼见所有人都下去了,吴明才走到更日明面前,轻声道:“老哥。”
更日明还有些余怒未熄,恨声道:“说吧,吴督,到底为什么?不可能你真信了那水兵蹩脚的理由吧。”
“自然不信的。”
吴明走上前,和更日明并列排在一起,看着茫茫的大海出神。天已经黑了下来,月亮还未升起,浩瀚的大海好像和天连在一起,只在西方留下一抹浅浅的亮蓝。那些士兵刚被更日明撵了下去了,甲板上安静无比。圣戈里雷号在一片静谧的大海中航行,耳畔只传来浪拍船底发出的“哗哗”声。他看着广袤的海景,继续道:“老哥,你如果想安安静静的在这片大海继续生活下去,那么放出消息,和我去东汉了岂不更好?”
更日明顿时怔住。是啊,如果三皇子知道自己仍在这片海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是一国之主,自己只是一个落魄的叛将,他要为难自己,可说轻松之极。不被抓住就算万幸了,至于安度余生,那更是妄想。此情此景,吴明还在为他着想,大出更日明意料之外,他忍不住道:“可若放了他们,这些水兵更会思乡情切,到时一哄而散,我一个人可没法把吴督送回东汉。”
“这我自然清楚。”吴明轻声道:“可老哥你想想,他们如果真要走,你能留下他们人,还能留下他们心么。他们一家老小都在格汗,那可能跟你浪迹天涯?”说到这里,吴明语气中也有了一丝颓伤:“而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何必再用以前那些军令来强求他们?反正都死路一条,能走到那里算那里吧。”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人么,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
“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更日明喃喃着,眼里也多了些莫名的东西。过了片刻,他才道:“吴督说得对,我一生杀的人也够多了,既然准备归隐,还是少沾血腥的好。明天我就找个僻静处把愿意回去的人都放了。”
他一边说着,有些意气消沉的朝船舱内走去,边走边道:“吴督,我累了,想去躺会,你也去休息吧。”
吴明看着他有些消沉的背影,心下却是一酸。更日明嘴上说着想要归隐,那也是被逼无奈的事。三皇子当政,水军肯定要菲力斯牢牢控在手中,波斯于他,也没了用武之地。那个曾经叱咤波斯海域,拥有水战第一称号的蛟侯,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朝住处走了过去。
圣戈里雷号很大,全船橡木制成,还加了双甲板。船分为四层,共分三十一个大舱室。海上航行,下层甲板的空气要比上层的空气好得多。更日明就在下层船尾靠舷窗处选了个舱室,用木板隔离开来,成为一个单独的小空间,这个空间虽十平米不到,但已是莫大的特例了。船上空间紧张,非尔登的船长室也才五平米不到,如今还得和更日明挤在一起休息。而普通水手,只能挤在海员室里,用绳索固定着,组成个网兜,像个蝙蝠一样挂在空中,可说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走进这个狭小的小木屋时,吴明就见祝玉清正盘腿坐在床上,仔细的翻着膝盖上的一本书。屋子里很暗,所以还点着灯。祝玉清久病得治,脸上也多了一层健康的嫣红色,在灯下红彤彤的,象两只熟透的小苹果。她看得极为认真,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如同两把诱人的刷子。吴明心头不由一暖:“怎么,还在看枯木大师给你的手抄本?”
枯木不但治好了祝玉清的病,还为她抄了一本心得,据说记载了部分枯木神功的奥妙。凯旋门事变当天晚上,祝玉清曾洋洋得意的向吴明炫耀,说枯木送了个大礼物给她,就是指的这事。
一见吴明来了,祝玉清连忙合上了书,答道:“是啊。”说完,瞪着一双剪水双瞳看着吴明,又看了看书,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叹了口气。
吴明看她满脸颓伤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还是没有进展?”
祝玉清仍是黛眉微皱,有些懒洋洋的答道:“是啊。”
甫获此书,祝玉清大喜过望。可仅过一天,她就闷闷不乐,到现在仍是如此。吴明看着她满是失落的脸,劝道:“得了,你一直未曾练习武艺,难道还真想突然成了天下武术宗师么?那也太玄幻了。你看不懂上面的东西,那也正常得很。”
祝玉清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刚才小慧过来说,艾丝特妹妹好多了,今天还吃了点东西,还喝了些粥。”
凯旋门之变,对艾丝特打击太大,加上真气使用过度,还淋了些雨,一到海上,艾丝特竟然病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进食,一听祝玉清如此说,吴明精神一振道:“那感情好,我们等会去看看她。”
这么小个木屋,住四人自然够呛,艾丝特又是个病人,更不好挤在一起,所以更日明为她在船头单独另开了个小房间,由自告奋勇的小慧照料着。
一见吴明如此,祝玉清松了口气,正自庆幸。吴明突的取笑道:“枯木大师给你的小册子上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你一直神神秘秘的?要不给为夫参考下,说不定能发现里面的奥秘呢。”
一听吴明如此说,祝玉清面色一红,脸上也有了一丝慌乱:“这个,不好吧。枯木大师说给我看,可没说给你。”
“是么?”吴明疑惑的看了妻子一眼,但也不好强求,便起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小慧他们。”
晚餐时间结束了,一些人又回到甲板上透气,几个轮值的水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船头了望台上,有个水兵在低声哼唱着一首波斯的通俗小调,由于没唱出来,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觉得调子有些低沉压抑。吴明拉着妻子的手默默的走着,心下却有些不是滋味。下午的事历历在目,他们也知道这次有去无回,调子里满是思乡之情。
两人到了目的地,发现艾丝特睡得正香,而小慧可能太累,也趴在一边睡着了。两人互望一眼,帮小慧盖上衣服,重新回到了住处。吴明和祝玉清多年夫妻,对妻子的性格也是了如指掌,总觉得她有什么瞒着自己,心下不由有些担心。但妻子不说,以他的性格,自然也不好强来,只得这么闷着。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夫妻二人正在拉着家常,上层甲板突的传来一阵喧闹。吴明吃了一惊,向祝玉清道:“你好好呆着,我上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来到上面,就见到甲板上面站满了人,把上面挤得满满的,估计所有水兵都来了。**正带着一大群东汉战士站在甲板尾部,正对着船下指指点点,吴明有些莫名其妙,走过去道:“林将军。”
一见吴明来了,**等人连忙见礼,吴明摆手制止了他们,道:“怎么回事?”
**道:“蛟候正把那些想回格汗的士兵遣送回去,水兵们正在和他们告别。”他说话的时候,伸出右手指了指下方。
圣戈里雷号很大,连带着船舷也高,吴明刚从舱内出来,受船舷所阻,自然不知下边情况,此时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到下边有两艘小艇,其中一艘站满了人,大概有好几十人,而另一艘,则是更日明与几个随从。更日明正向另一艘小船挥着手,他高声道:“各位兄弟,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风雨相伴,愿你们以后生活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