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为安全计,祝玉清走得甚是隐秘,除了吴明,就只有祝小龙前来送行。
祝玉清换了一身清爽的男装,她本就容貌秀丽,配着青衫纶巾,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别有一番味道。
考虑到分别在即,吴明昨晚就留宿在祝玉清处,一晚上的时间,该说的体己话儿都已说得差不多,夫妻二人相视良久,一切尽在不言。祝小龙拉住小姑的手,仍在罗嗦:“小姑,你要小心啊。”
祝家父子离世后,祝夫人也一病不起,人也变得有些痴呆。现在也就一个小姑能和他说得上话,见她要走,祝小龙大为不舍。祝玉清摸着他脸,轻声道:“小龙,平时遇事多想想,有不决之事,多问问你姑父。现在祝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
虽然太后已然下旨,由祝玉虎继任忠勇侯,其实已变相承认其家主之位,但在祝玉清眼里,这个小弟早非同类,自然不得她认可。祝小龙眼睛也有些湿润,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小姑。”
又向众人挥了挥手,祝玉清上了马车,眼见吴明望着自己,仍是满眼不舍,她心下一颤,要是再看下去,自己不一定有勇气踏出南宁,连忙拉下车帘。车帘隔绝了那双满是爱恋的眼,她的心也宁静下来,向扮着车夫的黑五道:“走吧,老五。”
黑五应了一声,驾车缓缓向前而去,十几个黑衣卫身着便服,骑着骏马紧随其后。眼见车队消失在街角,吴明仍是盯着那里,怔然良久。游览异地河山,是妻子多年的心愿,以前她一直呆在总督府,固然有身体太差的原因在内,其实最主要的,是为自己坐镇南宁,打理琐事。
如今一切已入正规,中西更设了文书处,专门处理朝廷之事。而吴明的后院,也增至四人。两人做了多年的夫妻,可说知根知底,如果真要强留,吴明也有把握将祝玉清留下,可他最终还是放手了。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太自私了。
爱情并不是一味占有,更多的应是包容和理解。去吧,小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希望你少些烦恼,多些欢乐。永远开开心心。
他默默的想着。
送走了祝玉清,吴明在陆汇等人的陪同下,骑马朝帝宫赶去。太后在昨天已通过兵部下达旨意,要南宁各部将领巳时在御书房集合。放在以前,军事会议多在相府举行,众将安于所习,就算偶有迟到,丞相也多半不会重责。可太后作息严苛,向有勤政之名。加之新摄大权,一众将领慎之重之,那敢迟到。吴明赶到御书房时,里面已然济济一堂,坐满了人。
太后竟也到了,正坐在上首默然不语,吴明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心头一凛,上前行了一礼道:“娘娘恕罪,臣来迟了。”
太后不语,只是盯着旁边的书桌,那里有个沙漏,里面的流沙已所剩无几。少顷才道:“会议巳时开始,并未超过时限。不过吴候,你是一军主帅,还是早到现场,以做表率为好。”
吴明心头又是一跳,祝玉清出行的事,自然不好宣诸于口,只得躬身道:“是,娘娘教训得是。”
见他如此恭谨,太后面色稍缓,指着右首一张椅子道:“吴候,坐这里。”
吴明连连摆手:“微臣站着就好,安敢与娘娘并列。”
太后蛾眉一挑:“军事会议,又非一时半会之功,你是一军主帅,岂能站着商议军机。怎么,前几天有胆从我头上跃过,现在又开始婆婆妈妈了?”
她说得越不客气,就越证明她不在乎此事。吴明应了声“是。”上前几步,侧着身子坐下了。太后微微一笑,扫视下方众将一眼,开始定基调:“各位将军,自本宫听政以来,常以驱灭李贼,恢复河山为己任。然而祝淮虽为丞相,却多行不法,藏篡逆之心,并在元宵节当晚,出动灵兽兵以图不轨。幸得镇西侯深明大义,令中西铁骑冒死阻击,本宫这才反败为胜,得灭叛逆。”
当晚大雪纷飞,且发生了太多的事。除了几个主事人,众人大多不知内幕。所以尽管变天了,这几天在南宁仍是谣言满天飞,各种版本流传,众人纷纷猜测,莫衷一是。一听太后如此说,众人信了八成,大多都在想:“怪不得出事当晚,丞相还派人对付吴候,原来两人早闹翻了。丞相也真是糊涂,对付太后都嫌勉强,竟还去惹镇西侯,难道不知得道多助的道理么?”
太后训示完毕,一众将领同时站起,齐声道:“娘娘人心所向,鸿福齐天。”
**不但是近卫营统领,更是四品将军,军事会议自然在列。眼见他面无表情的站起,也跟着众人一起呼喝,吴明有些想笑。虽不知**心头所想,但也能猜测大概。其他人不知实情,他做为当事者,自然知道的。现在估计除了苦笑,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吧。不过这个基调定得好,除了有限几人,再也没人会怀疑自己对太后的忠诚。至少从明面上看,现在的南汉,要比以前的三足鼎立要稳固得多。
对众将的反应,太后显然很满意。微微点头,接着道:“这几年国事蜩螗,自李贼建立伪汉以来,先后两次对南宁发动攻势,幸得将士同心,这才保住国都不失,但长期以往,难保不出事故。所以此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打破现今僵局,拿下汉水城,为朝廷北伐,打开第一个缺口。”
顿了顿,太后又道:“镇西侯这几年南征北战,战事经验丰富。所以本宫决定,由他主持接下来的战事。吴候,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她也知道,留在这里,众将只会束手束脚,根本讨论不出什么东西。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两个宫女早候着了,把两柄障扇朝太后头上一架,在众将的山呼声中,扬长而去。
眼见太后消失在屏风后,众人才舒了口气,吴明令两个工正挂好早绘制好的城防图,才道:“列位将军,受太后之命,本侯忝列此位。在座各位,大多不是我属下,且比我年长。但军权贵一的道理,想必大家都懂。如在战事期间,有人违令不遵,本侯认得你,赤宵可不认人。”
众将本有些松懈,但听吴明如此一说,却又同时一凛,不由坐直了身子。吴明暗自点头,这才看着城防图道:“各位,第二次汉宁之战失败后,伪汉由进攻转为防御,据我所知,目前汉水兵力约为十三万。而我南宁为十五万。”
顿了顿,吴明又道:“从双方兵力对比来看,似乎我方占优,但各位别忘了,历来攻城战,攻方兵力须两倍于守方,方有胜机。而汉水据大江之险,要想攻下,更是难上加难……”
他在南宁呆了四年,对当地也是极熟,说起来深中肯綮,众人莫不点头。这时吴明介绍完态势,才道:“列位将军请看,汉水城与我南宁相反,为南面临江,我军如今攻击,也唯有从南门攻入。大江江面阔达数里,对方现今收缩兵力,全力防守,我军想要一战功成,恐非易事。”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道:“所谓集思方能广益,各位将军,可有破敌良策?”
这时金尚武举起了手,嗡声嗡气的道:“侯爷,末将有话要说。”
吴明笑了笑,和声道:“金将军不必多礼,说吧。”他扫了下方众将一眼:“既为商议军机,各位可以畅所欲言,不必事事请示。”
金尚武道:“候爷,上次相爷说的什么热气球,我试验了下,用起来很是趁手,何不都拿出来,炸他娘的。先把它炸个底朝天,汉水城就算是铁做的,也叫他变成铁疙瘩,看他得瑟。”
太后才把丞相定为叛逆,但到了他嘴里,仍是不改口,直以相爷称之。下方将领,已有人变了脸色,似乎马上想找金尚武麻烦。吴明对着金尚武笑了笑,顺势揭过话头:“热气球固然是好,但现在尚不成熟,怕要等段时间才能投入战场。”
金尚武憨直,这种人是战场良将,吴明自不想在话头上为难他。而热气球是他用来对付机关城援军的,自不好过早公诸于世,让敌人有所防备。
金尚武抓了抓头,嘟囔着道:“这样啊,我用起来很好啊,怎么还不成熟呢,真是的,问题在那呢?”
他呆头呆脑的样子让人发嚎,众人笑了起来,气氛为之一松,这时诸葛飞站起来道:“候爷,当初伪汉船载水云梯,兵锋直抵南宁城,差点直接下城。如今我军可否重施此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吴明道:“这等方法我也想过,但诸葛将军别忘了,要想突破对方水军防御,非得有几倍于敌的水军战力不可。当时伪汉拥兵六十万,数倍于己,方敢尝试此法。现在就算临时调兵,最多能聚兵力二十万,远到不了此等规模。要想动用此法,恐怕不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