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接下来几日,大江两岸一片安静,朝廷上下都在秘密准备着,工部抽调了几百个工正,外加大量工匠负责此事,而江南水军则在紧锣密鼓的调动着,早晚不停的在大江上穿梭游弋。现在加强巡逻,就算几天后突然攻击,敌人也不会觉得突兀。现在天气还冷,水流也缓,但毕竟马上就要开春。开春转暖,形成春汛,大江之水水位上涨,江心岛屿也会被淹没大半。到时候不用敌人进攻,这个据点也就废弃了,所以无论如何,要在近期发动进攻。
胜负在此一举。这是朝廷对北汉反击的第一战。这几年,一直是北方主攻,南方主守。如果开局不利的话,就算太后再召集百万雄师入南宁,可是南方的信心也已经荡然无存,要想再胜,势比登天。
一定要赢!每个人都这样想着。
转眼又过了五天,在这五天中,所有材料都已齐备,可是天公不做美,原以为本该到来的大雾却是迟迟未至。太后更是忙碌,不但亲临前线鼓舞士气,更跑到远十几里外的东阳湖现场监工,全军上下得她所激,战意空前高涨,倒未因天气原因而有所懈怠。
这一天天气仍好,虽未开春,但和风煦暖,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现在万事具备,独缺大雾,吴明这主帅就有些无所事事,他在家中后院摆了张桌子,和前来拜访道韵浅酌闲聊。道韵本就是个嗜酒如命的,祝家失势后,来总督府的次数也多了许多。不过吴明酒瘾本就不大,坐下来喝酒,也就是意思意思,陪陪道韵而已。大半个时辰过去,菜大多进了吴明肚子,酒却被道韵喝了大半。
又灌了一口酒,道韵叹口气道:“吴侯,过两天老道就要回圣地了。”
吴明夹了块肉,正准备放进嘴里,闻言顿住了:“道韵师傅,这就要走了?难道是小子招待不周么?”
道韵把酒葫芦顿在桌上,摇了摇头道:“吴侯天天好酒好肉的侍候着,老道要再嫌你招待不周,那就有些厚颜无耻了。只是丞相已去,我待这里也没大用,且你们马上就要对北汉发动攻击,我留在这里,更易引起京都误会。”
道韵虽从未透露什么,但他南宁之行的目的却不难猜,就是为轩辕复提供保护。对于圣地来讲,若论根正苗红,如今轩辕氏就汉复帝这么一根独苗,肯定得慎之重之,丞相你篡位也罢,夺权也行,却不能伤轩辕复分毫,这就是圣地的底线。如今太后大胜,道韵也没了呆在这里的必要。圣地虽一直对贤庄太后大开方便之门,但也只是出于对汉复帝安全考虑而已,对于两汉间战争,则一直持中立态度。酒道士就算心向南汉,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圣地就在京都郊外,一旦引起李铁误会,直接来个率兵围山,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吴明把肉塞进嘴里,边嚼边道:“道韵师傅既然要走,小子也拦不住,不过走的时候,我会给你多备几份南宁春色的,以便你路上慢用。”
道韵道:“那老道就多谢了。这几十年,老道其实没少叨扰祝丞相,每次临走,他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必有好酒赠送……”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老道又来厚颜叨扰吴侯,唉……”
道韵和祝家关系不坏,祝小龙拜吴明为师时,就是丞相请的他为见证人,祝玉龙关押在宗人寺时,他更是多方照拂,也难怪他为祝家父子如此感伤了。
听他如此一说,吴明也是无语。这时道韵从怀里摸出两个护身符,递给吴明道:“吴候添丁,老道一直未曾表示,这两个小玩意是为令郎和令爱准备的,权当老道一番心意吧。”
吴明连忙放下筷子,伸手接过,护身符做得很是精巧,布质细腻,是上好的冰蚕丝织就,一个正面绣着“逍遥”,一个却是“若曦”,里面鼓鼓囊囊,隐有清香味透出,闻之让人精神一振。
道韵笑了笑道:“布料是老道专门采集的千年冰蚕丝织成,里面的香粉则是足年份的七里香熬制,就算没有老道的鬼画符,戴在身上,寻常蚊虫也不能近身。不过吴侯身家丰厚,可别嫌老道送的礼寒酸。”
吴明大喜,把护身符揣进怀里道:“道韵师傅亲身做的护身符,千金难求一枚,小子怎会嫌寒酸,在这里,先替犬子和小女谢过了。”
一见吴明如此,道韵也露出笑意,他摆了摆手,把双手搁在大腿上揉了揉,道:“不过呢,别看现在天气暖和,就这两天怕要降温了,记得照顾好两个小家伙,免得着凉。”
吴明怔了怔:“要降温了?是吗?”
道韵抓起葫芦喝了口酒,大笑道:“是啊,老道这双老寒腿最是灵验,只要降温的前一天,必定疼痛难当。”吴明心头一动,意似不信道:“有这么准么?”正要继续询问,这时陆汇走进来道:“候爷,诸葛将军求见。”
诸葛将军?吴明一怔,诸葛非大姓,在南宁叫得上号的,也就诸葛飞一人,只是战事将至,他忙于大江防务,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点了头道:“叫诸葛将军进来。”
陆汇应了声“是。”然后下去了,不一会儿,诸葛飞在陆汇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吴明一见到他,马上失声道:“于照彬!”
攻下双汇城后,于照彬说去盘贵为梅姬守墓,之后杳无音讯,没想到却在这里出现了。诸葛飞上前,向吴明道韵两人见了礼,见吴明如此大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候爷,你们认识吗?”
吴明张了张嘴,正欲回答,于照彬却抢着道:“禀诸葛将军,你也知道,下官是降将,以前曾侍奉司马尚,当初在广阳,正是落入吴候之手。”
一听于照彬如此说,诸葛飞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倒省得我介绍了。”他转头看向吴明道:“侯爷,于将军现任我军水狮营营长……”
就这么一小会,吴明察言观色,念头已转了几大转。看于照彬的样子,分明不想过多提及自己与他的渊源,反而着重点出两人间的仇隙。不过这也难怪,江南水军以前是丞相所属,他倒台后,自然由太后接手,诸葛飞投效新主,肯定战战兢兢,不想属下跟中西有什么瓜葛,以便被人抓住把柄。毕竟朝廷与中西,看起来似为一体,却又是泾渭分明的两派。
想通了这点,吴明自然不会让于照彬为难,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都做到水狮营营长了啊,于将军倒是出息了。”
江南水军分两大营,一为锦帆,一为水狮。其中锦帆主行军,后勤运输,信息传递等各类杂事,而水狮营则主战,其营长为为六品正职武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得封朝廷将军称谓。吴明说于照彬出息了,却也不是虚言,要想坐稳水狮营营长,非得足智多谋,文武全才,且和水军统领诸葛飞关系不错才可。而看诸葛飞的样子,分明已把于照彬视为左膀右臂,否则也不会如此在乎他出身了。
他这话明着是在夸奖,语气却大不客气,正好映照于照彬所言。后者感激的看了吴明一眼,顺着他话头道:“承蒙侯爷照顾,简飞扬将军已是飞黄腾达,为五品实职武将,末将怎么也得努力,不被好友甩得太远,也不能辜负侯爷当年所赐。”
这话其实也在打机锋,于照彬的意思,是感谢吴明当年对梅姬的照料。但听在诸葛飞耳中,却成了他对广阳兵败被擒之事,仍是耿耿于怀。不过吴明权势熏天,诸葛飞也不想自己属下和中西军方闹得太僵,连忙跳出来打圆场,笑道:“侯爷,于将军断定,今晚必下大雾,我们是来请战的。”
吴明一怔:“诸葛将军就这么肯定,今晚会下雾?”
诸葛飞没说话,而是看向了于照彬,后者站出来道:“吴侯,所谓南风多雾露,北风多寒霜。今起风向突变,刮起了南风,而末将观得天象,最近却不会下雨。如此一来,早晨定有大雾。”
这么说来,看来是真的了。吴明不由笑了起来,看着在一边喝酒吃肉的道韵道:“道韵师傅,你的老寒腿看来还真灵验。”
道韵仰起头,把一口酒倒进嘴里,老神在在的道:“哼哼,也不看看谁的老寒腿,几十年验证过的,保管童叟无欺。”
吴明现在却没功夫和他闲扯,一正脸色道:“既如此,诸葛将军,你这几日准备得如何了?”
诸葛飞道:“候爷放心,我军枕戈待旦,就等你一声令下,全军就可出击,一举封锁大江,保管让北人动弹不得。”
吴明也不客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诸葛飞,道:“诸葛将军,这一仗之重要性我不再赘述。要封锁大江,必须先把对方水军打痛,只有如此,对方才会误认为我们准备总攻,下半夜大雾一下,更不会轻举妄动。”诸葛飞行了一礼,道:“侯爷,虚妄的话我不多说了,不过这次,我准备让于将军带领水狮营打头阵,你看……”
他是怕自己为难于照彬吧,吴明有些好笑,点了点头道:“江南水军向称精锐,水狮营更是精益求精,有于将军这等大将担任先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诸葛将军但请安心,大敌当前,本候定当竭尽全力,策应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