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泓才不信她的鬼话,要她不搞事情比登天还难。况且现在都有自动驾驶,连代驾也不需要找,他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想到这,他揉揉眉心,可能是觉得有点好笑,沉默半晌,压下丝丝异样的情愫,淡淡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程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的态度虽然有软化,但是要他变回从前那样还得多费点心思。她向来很有耐性,听他这么说就不多加勉强,“好吧,那我挂了。”
不比两人热恋时期里他的磨蹭,她既然已经挑明会切断通话,那便是真的会切断通话,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切断,弄得他心里不上不下的,脑中盘旋着她随意说出口的“娇嫩”。
这词听起来就怪异,他低头注视衣物片刻,默默地攥紧它。
程璐并不知道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在思考如何处理那个纠缠她的娃娃脸。平心而论,李远昭很有手段,她的言语再尖锐,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摆出一张笑脸。面对这种软硬不吃的角色,程璐难得产生兴趣,她撑着下巴,很有闲情逸致,“你想怎么样?”
李远昭终于等来她的这句话,恰逢此时,身后悠扬的钢琴伴奏戛然而止,歌手的歌声褪去了层层修饰,更显出那音色的动人。他静静听了会,坦诚地说,“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然后,”程璐在脑中拆解着他的每一句话,顺带回想和他初次相遇的画面,试图去找出不妥之处证明她的直觉是正确的,结果却是毫无破绽,“你打算追我吗?”
李远昭不讶异于她会问出这种问题,越是直接,越不易令人觉察出目的,他的笑容很迷人,眸光好像闪烁的烛光,足以在夜的黑暗里辟出一条道路,“我当然会追你。”
程璐转头,刚好能将他的侧颜尽收眼底,他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二人的眼睛里似是装着对方的影子,但那很表面,至于更深层的意义,双方都猜不透。
程璐不喜欢麻烦,但她同样不怕招惹麻烦,随手抽了张纸巾,写下一串号码,并推给他,“加我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李远昭望向那张轻薄的纸巾,她的字很漂亮,飘逸且不失力道,字如其人。他折迭好纸巾,郑重地放进西装外套口袋珍藏,“不会让你失望。”
好不容易摆脱李远昭,程璐走出清吧,准备前往附近的一套大平层过夜。不曾想,父亲的一通来电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父亲这个人总是惜字如金,言辞简短清晰,程璐习惯了他的风格,听得挺明白,言下之意是应酬碰到点事,让她去收尾。
程璐初初没感觉,收到地址,定睛一瞧,竟然是个很知名的酒店,当真非同寻常。她一琢磨,难不成有大事发生,很快又否定这一想法,就算有大动作都不会在这两天进行。既然不是要事,她自然不必紧张,动作也是不紧不慢,等去到市中心某五星级酒店顶楼套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父亲并不在酒店套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身边一位名为赵恒的秘书与一个年轻女孩在。程璐估摸着父亲跟李秘书长一块走的,亏他记得要留下个人在这等她。她谨慎地关好门,和年轻男人打过招呼,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男人身旁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身上穿着条烟紫色的荡领吊带裙,外披一件小外套,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长了张圆脸,眉目清秀,轮廓隐约有些熟悉。程璐怔愣片刻,反应过来这熟悉感源于何处,眼前的女孩根本是年轻版的母亲。她踱步到赵恒身旁,压低音量,问:“我妈什么时候生了二胎?”
不过这要真是她的二胎妹妹,运气应该不太好。她完整地遗传了父亲的美貌,属于是从小美到大的那种大美女,而这位肯定是半点没遗传到的那种,岂不是白白浪费母亲的一番苦心。
赵恒想起领导的嘱咐,又怕这位大小姐回过神来找他麻烦,无奈地瞥那女孩一眼,硬着头皮含糊地说,“陆先生的意思是,让您安排。”
程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银制摆件把玩,貌似不太在意个中隐情,“没出事吧?”
赵恒言简意赅,”您放心。“
程璐信他的话。不过,按理来说,父亲这种等级的官员基本不会落单,旁人要钻空子挺难的,居然还能发生这类事情,着实奇怪。当然,现在暂时没到纠结个中纰漏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低调地处理好这个女孩,她说,“你回去休息,我送她走。”
秘书点点头便走了。程璐目送他离开,继而转身去打量那年轻女孩,对方似乎有点怕她,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眼神也怯生生的。程璐仔细端详她的容貌,别的不说,那双眼睛足够以假乱真。
程璐本就无意指责她,何况是对着这么张脸,有点头疼,暂且不多说什么,摆摆手叫她跟上。二人通过酒店的特别通道去到地下车库,上车后,程璐特意和那年轻女孩坐到一块,女孩很局促,时不时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观察她,甚至有意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程璐一直在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紧张,倒没摆出冷脸,转换情绪,以平淡的口吻问了个极易回答的问题,“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
紧张到双手都在发抖的女孩子没留意到她的提问内容,只知她在发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您说什么?”
“你家住哪里?”程璐的视线落在她纠结地交缠在一起的十指上,提高音量,重新强调一次,“我说,我送你回家。”
女孩这回总算听清了,但可能是程璐的语气太冷硬,她受到惊吓,怯弱地点点头,颤巍巍地报出一所大学的名字。程璐“嗯”了一声,却在女孩偷看的那一刹那,将导航终点设置到她附近的某个住所。程璐没心情刻意伪装友好,她其实也有点累,就长话短说,“大学有宵禁,先去我家住一晚。”
程璐的表现很冷淡,年轻女孩不太敢接近她,然而,也暂未从她身上嗅到威胁的气息,所以稍稍放松警惕,说话的声音稳了很多,只是声音依旧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可是,陆太太会生气。”
程璐被她的话给噎住了,欲言又止,一句话卡在喉间死活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她拨弄下碎发,意有所指,“送你来的人真是个人才。”
女孩明白自己说错话,尴尬地低下头,垂落的秀发遮住她的侧脸,露出一小截纤弱的脖颈肌肤。程璐越看她越觉得她要有妹妹,说不定就长这样,还是生出点恻隐之心,“谁指使你的?”
经过刚刚的询问,女孩学乖了,聚精会神地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程璐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她就积极地说出对方的信息,全然没有保密意识。程璐知道她口中那个姓张的局长,早两个月出了事,现在举报信和证据还被压着,但他是板上钉钉的政治博弈牺牲品,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暂时按下不发,是有势力在周旋,确保姓周的那两人不被牵连其中。
要照这么说,逻辑上是通的,病急乱投医嘛。可是,墙头草往往最难活得长久,背叛周家转向她父亲,根本无济于事,她父亲不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去保对方的弃子,投诚方式还如此拙劣。更何况,程璐知道那位张局长半年前送了儿子出国,他自己心中应该也有数,要真想换个队站,不会等到这时候。总之,究竟是狗急跳墙,还是另有筹谋,不言而喻。
程璐想着,看了眼身旁端坐的女孩子,这么相似的一张脸,可惜了。奈何怜惜只出现在一瞬间,这女孩不是她母亲,她没有那么多善心可发,将女孩安置在一套不起眼的小公寓中,安排好一切,没多停留,留下一句“明天你就走”后便远离了公寓。
至于那女孩的前程,她清楚不会太好,可也无暇关心。毕竟是成年人,既已做出选择,理应承担后果。
一晚上起起落落,程璐困得不行,索性驱车回家。路上,不忘骚扰个朋友,多年朋友,她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帮我查一……不,两个人。”
对方很爽快,一口应承。她的眼睛直视前方道路,总觉得不太安定,以防万一,补充一句,“着重查一下他们的离岸账户和出入境记录。”
程璐通过严格的门禁系统,回到家中,见二楼主卧的灯还亮着,不假思索地过去敲门。很快的,里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唤她进去。程璐循声进入卧室,里边只开了盏橘黄色的灯,暖色光线覆盖母亲的黑发和肩颈,将她衬得很是优雅。
程敏朝女儿伸手,程璐乖巧地坐到床边,直勾勾盯着母亲看,方才见过缩小版的母亲,这会见到正版了,不禁感慨正版就是正版,卓越的气质无可比拟。她抿唇,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母亲颈间的红痕,忽而笑起来,开玩笑道,“我爸这是老当益壮啊。”
程敏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捏捏女儿的脸,“你去哪里鬼混了,还敢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是我太久没教育你了吗?”
程璐笑笑,脑袋埋在母亲怀中,撒娇道,“就偶尔喝一次。”
程敏现在根本管不住她,软了语气,手指没入她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璐用脑袋蹭蹭母亲的手,程敏感觉到她亲昵的小动作,忍俊不禁,明明是叁十岁的人了,还像刚出生的幼崽一样黏生母。她说:“洗洗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
程璐应一声,困倦地揉揉眼睛,已经站起身要走出去,却忽然想起些细节,问:“我爸在哪?”
“在书房,都去两小时了,”程敏似乎有点气,埋怨道,“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有什么事白天不能处理。”
程璐的思维略有卡壳,认真地确认一遍,“我爸晚上没出过门?”
程敏敛眸,迟疑片刻,她不习惯在女儿面前讲述两人的亲密,隐晦地说,“没,他跟我在一块,能去哪里。”
程璐扶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赵恒会露出那种表情,原来父亲压根没去,一直在这和母亲卿卿我我,她就说她爹这个老奸巨猾的不可能傻乎乎地踩这种陷阱。懊恼着,程璐在原地伫立半分钟,刹那间,计上心来,唇角上扬,看来以后还有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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