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童将道袍披在女子肩头,才对林玄真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见微斋现任斋主,方知萌。”
方知萌身量高挑却骨架纤细,脸上是不自然的苍白,双眼无神像是看不见似的。
刚要打招呼,这个叫方知萌的女修便道:“真是见了鬼了……你们天雷门怕是专门要克我见微斋的!”
林玄真皱了皱眉,这话说得叫人听不懂了。
天雷门在夏神部洲,见微斋在方丈岛,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势力。
要不是见微斋外面的板子上写着她大师兄天枢的名字,她都不高兴进这破破烂烂的小书斋呢!
她看着这个不修边幅,比起修士更像是凡人的女子,问道:“斋主何出此言?”
“这位……林道友?稍等哈。”方知萌抬了抬手,没急着回答林玄真。
她转头对书童吩咐道:“童儿,你先去后面帮我整理卜筮的桌案,我与这位道友聊聊。”
“是,斋主。”书童点头应了,却站在原地低声叮嘱道:“那你先把法衣穿上,不然岛主看见又要说你了。”
方知萌翻了个白眼,不耐道:“他有什么好说的!没有法衣,我就不是见微斋主了?我迟早要变成凡人的,早点适应凡人的生活,才是未雨绸缪!”
书童声音也拔高了些,说道:“你跟我说这么大声有什么用?有本事跟岛主说去,看他不把你的书斋经营权给收走!”
方知萌这才弱了声势,一边整理起道袍样式的法衣,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穿还不成吗?快去,等会儿我要用那桌案的。”
等到书童离开,方知萌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浑身没骨头似地,啪嗒一声,如一滩烂泥一般,面朝上瘫在了书斋的贵妃榻上。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方知萌似乎不记得自己刚才的抱怨,问道。
林玄真温和提醒道:“你说我天雷门克你见微斋。”
方知萌恍然,点了点头道:“啊对,就是天雷门克我见微斋!天枢上仙当年两个问题,废了我师祖两副玄龟甲也没得出个结果,后来用蓍草也没卜到什么,不了了之。”
她换成侧躺的姿势,掰着纤细的手指头,继续说道:“后来摇光上仙来见微斋,是我爹接待的。也问了两个问题,废了他六副玄龟甲,又换了四束蓍草各卜了两回,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
方知萌摇头又叹气:“唉,我那傻爹不信邪,前前后后硬是花了一个月!如今,终于轮到我了吗?”
……
那确实还挺惨的。
方寸城中书斋之主卜筮价格不低,若是没有结果,则可以免去灵石。
但免去的灵石只是人工服务费,还有物料成本呢!
玄龟生长缓慢,数量本就不多,都快被方丈岛的人狩猎取龟甲而灭绝了。
而且玄龟甲是一次性用品,卜筮一次就废去一块。
因此玄龟甲已经是卜筮的顶级规格。
所幸方丈岛上如今用蓍草卜筮为主,还用玄龟甲的,已经凤毛麟角。
林玄真对此不予置评,只问道:“不知斋主可否告知,天枢上仙和摇光上仙问了什么问题?”
方知萌无神的双眼扫过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书斋主顾的秘密,怎么能泄露给第三人知道?这可是方丈岛的规矩。”
“那过会儿,万一我的问题和两位上仙的重合了,又如何是好?”
“……这倒是个问题,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方知萌有些讶异,没想到这茬。
顿了顿,她似乎改了主意,“那……”
正在此时,有人进了见微斋。
方知萌浑身一震,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子,表情急变,正气凛然道:“我并不知道两位上仙问了什么。我见微斋可是这整个方丈岛上最最守规矩的!”
……
“知萌,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必如此。”来人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林玄真逛书斋,难得找回一点逛街的新鲜感,于是几乎没用神识。
此时便转头看去,来的正是大乘初期境界的方丈岛岛主——原知著。
她和这原知著在陆仁就任掌门之时,有过一面之缘。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知萌”?!
这不同寻常的称呼,叫林玄真忍不住来回打量两人。
有心对比才发现,两人除了眼睛之外,几乎是复刻版,只方知萌的双眼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初初一看,这两人反而不像。
啊这……还真的是兄妹?
林玄真瞬时就像一只丢了瓜的猹一样,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既然是兄妹,为何不同姓?
原知著此时也认出了她,惊讶道:“玄真大师姐?!”
他在上一回见到传说中的玄真大师姐时,已经是大乘期修为,隐隐窥得天道。
因此对她身上的那种玄妙气息印象深刻,才一瞬间就认出来。
“什么?玄真大师姐?!”方知萌刚要软绵绵躺倒的身体再度鲤鱼打挺一般,弹起坐直。
林玄真已经习惯了被见过的大乘期修士认出身份的事,反而淡定地打招呼。
“原岛主,真巧。”
至于自己隐藏了修为和身份之事,修真界的人应该能理解的吧?
她看了看一脸好奇的方知萌,又看了一眼恭敬的原知著:“没想到原岛主还有个妹妹。”
原知著双眉微蹙,眼中有光,与方知萌气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姐您来方丈岛,是要卜筮吧?不如就交由我帮您卜筮……”
方知萌不同意地打断道:“原岛主,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强抢我见微斋的生意?”
“知萌,别闹,这一回还是由我来起卦。”
“我闹?”方知萌似乎气笑了,“行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天雷门的问题,可不好回答。”
说罢,她一改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将那身上披着的道袍法衣扯下,扔在了原知著头上,气呼呼地进了书斋后院。
“哼,等会儿你还是得来求我!”
原知著将法衣拿下,并不生气,只是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又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