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不是个慈爱的老太太。
    小许一愣。
    老太太：“你撞到我了，必须带我去检查！要是你忙, 就把钱给我，我自己去！”
    小许再次一愣。
    ——碰瓷？
    星网的出现对很多身体不健康，又常日无聊的老年人来说，才是最好最有用的存在，所以大多数老人都是经常上星网的。
    而星网里面秩序特别好，什么碰瓷啊，闹事的，实时监控，甚至能够根据意识和心声判断是谁的错。
    也因此，但凡是经常上星网的人，就绝对不会闹事，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不闹事、不作恶。
    所以碰瓷对小许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见。
    见小许不说话，老太太继续道：“还说你们素质高，你一个年轻人，竟然这么欺负我一个老人？！”
    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
    “哎呀，小许快点，还有几分钟了！”
    “好，马上！”小许脆生生应了。
    而后，她看向老太太：“老奶奶，我们确实素质高，但不代表我们好欺负，你这是碰瓷，而我有证据，是你突然从旁边冲出来的，按照行人规则和……”
    她大段大段的理论立刻说了出来，态度强硬，通过各种各样的条例，证明——
    明明是这老太太的错。
    当然，小许态度还是比较友好，只是合法合规的为自己辩解。
    老太太一听，立刻大声道：“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撞到你的？明明就是你撞到了我，还把我撞得站不起来了！”
    小许：“哪只眼睛都看见了，我的星网腕表有实时监控，还有，这儿是大马路，同样有实时监控，最多再一分钟，巡查的警察就会过来，他们绝对公平公正。老奶奶，我要告你污蔑和碰瓷了。”
    周围，立刻指指点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当然，他们指点的对象是那个老人。
    老人一听到警察，就知道这场碰瓷，她占不到任何便宜了，于是，狠狠地瞪了小许一眼，骂骂咧咧站起来——
    “还说什么有素质，简直就是欺负老人！这些年轻人，都这么有钱了，也舍不得给老人漏两个子，不尊老爱幼，简直……”
    她一路骂着走开。
    小许简直了，再有素质的人，都被气得不轻。
    前方，她的朋友跑了回来，道：“算了，别理她了，这年头谁都过得很好，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过得这么差。”
    小许忍不住说：“那就是活该。”
    那老太太看起来确实过得很不好，要是态度友好地向她们寻求帮助，小许会很乐意掏钱，但用碰瓷这样惹人厌烦的手段，她就不高兴了。
    他们这一代人素质高，但他们这一代人，也是敢爱敢恨，各有脾气。
    “你还要不要抢新款华星腕表？”
    “抢，走走走！”小许将这件事抛在身后，赶紧和朋友朝着商场冲去。
    她要去抢她的偶像亲自设计的腕表。
    而她并不知道，那个刚刚碰瓷的老太太，竟是一个和她偶像拥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个老太太，她叫——
    程丁香。
    老太太骂骂咧咧走了，无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她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在停下来的时候，也会想——她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是没等她好好想明白，接踵而来的生活压力，使得她再次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程丁香不是第一次碰瓷，以前偶尔会要到钱，但今天显然是什么都要不到，而她还饿着肚子，只能去垃圾桶翻找垃圾。
    “我就说你那碰瓷没用。”一个拿着酒瓶的老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浑浊。
    程丁香闻言看向他，咬牙切齿：“向北隐！如果不是你抢了我攒下来的钱去买酒喝，我怎么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向北隐掀开眼睑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愧疚或者其他任何情绪。
    他脸颊上带着抓痕，显然是被女人的指甲所抓。
    在昨天，因为钱的事情，他和程丁香打了起来，他打了程丁香，程丁香也狠狠划花了他的脸。
    “我真是后悔！我怎么会跟着你这样的人！”程丁香手上抓着空掉的塑料瓶，朝着向北隐丢过去。
    向北隐喝了一口酒，嘲讽一笑：“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跟着我吗？程丁香，当初可是你死乞白赖跟着我的，我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你，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当年，他们背负着无数欠款，又没办法靠自己的手艺开店挣钱。
    程丁香倒是也有厨艺，她也可以靠着自己的手艺上星网开店，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对程白芷的恨意和对星网的不接受，使得他们不愿意上星网。
    甚至不愿意接触星网。
    以至于在这样好的社会，还能活得越来越糟糕。
    两人想拆伙，但是背负着欠款，他们只能继续绑在一起，一起还那巨额欠款和利息。
    星网的普及使得营养液需求倍增，每天都有无数货物往来，向北隐去搬货挣钱，程丁香则只能去工厂上班。
    微薄的收入，除了每月还款，只能维持基本需求。
    程丁香也想嫁个有钱人改变生活，但东不成西不就，只能继续跟着比她挣得多一些的向北隐。
    这么多年过去了，欠下的债务还没还完，钱总也不在意这笔钱了，但他们也并没有因为少还一笔钱日子就好过起来。
    他们始终没有房子，房租、水电、各种开销，加上年纪大了，向北隐没办法搬货，程丁香看起来也格外苍老，工作也不好找，只能靠捡垃圾生活。
    向北隐又染上了酒瘾，不管不顾，只管自己喝酒。
    两人互相憎恶着，却又被迫只能绑在一起，生活在这个星网时代。
    和星网接轨的人，都不会过得这个凄惨。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始终不愿意去接触星网，以至于现在只能过得如此穷困潦倒。
    “呸！你变成这样明明是因为程白芷，你报复不了程白芷，你就只逮着我撒气！你这个没出息还家暴的男人，我当年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程丁香大骂着，骂着骂着，却又哭了起来。
    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她怎么过得这么凄惨呢？
    这时候，前面一阵躁动声响起。
    不少人都惊呼着抬头看向大屏幕，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脸崇拜。
    程丁香和向北隐两人听到动静，也不吵架了，茫然抬头看过去，他们眼神有些不好了，只能眯着眼睛，也幸好大屏幕足够大，他们才能看清。
    “……新款华星腕表是由程院士亲手设计，整款腕表看起来线条流畅好看，非常特色，从之前腕表亮相的时候，全国乃至全世界就疯狂想要售卖，不知道程院士为何会设计这样一块腕表？”
    大屏幕上，出现了白芷那张优雅从容的脸。
    三十年过去，她分明也已经五十岁了，但看起来却非常年轻，由内而外的年轻，头发还是漆黑的，被简单挽起来。
    眼角有些淡淡的纹路，却一点不显苍老，只是为她增添岁月的味道。
    ——全民偶像。
    相较于她的颜，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们，更喜欢的是她的才。
    此刻，她的脸一出现，商场外面就有不少人鼓起了掌，一脸激动。
    而屏幕里面，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轻轻露出一个笑容，而后道：“设计原因就不具体说了，倒是可以说说设计的原型。”
    “这款腕表有原型？”
    “当然，原型就是程家菜的标志，是我们程家祖上传下来的，我爸程恩做了修改，现在我将它设计成华星腕表，再次进行了修改。”
    提到程家菜三个字，无论是去采访的人，还是商场外面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颇为有些无奈。
    “原来如此，程家菜的商标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是看到这款腕表的时候，竟然一时没有联系起来。”那人笑着说，“程院士，程家菜有您是程家菜的荣耀，我们华国有您，也是华国的荣耀。”
    “谢谢。”白芷淡定露出笑容。
    “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学家，我们能有今天，有您很大一份功劳！”那人笑着说。
    白芷并没有因为这个称赞多么高兴，反而微微皱眉。
    那人像是明白过来，立刻补充道：“当然，您更是一位优秀的厨师，是您为程家菜扬名，将程家菜发扬光大。”
    白芷笑了，矜贵又克制地点了点头。
    最后，想了想，她看着镜头说：“我是一位厨子，现任程家菜的主厨，请大家不要忘记我的这个身份。”
    那记者暗笑，声音也带着笑意：“您放心，全世界都知道您是位优秀的厨师，写进了历史和教材里面，没人会忘记。”
    “嗯，谢谢大家。”白芷真诚地笑了。
    还坐在椅子上的向北隐和程丁香两人，呆呆看着大屏幕，说不出话了。
    以前，他们一看到程白芷出现在电视里面，就恨不得砸了电视，但后来，生活的压力渐渐让他们知道——
    他们和白芷之间，隔着电视，也就隔着天堑。
    这些年下来，此刻他们看到的时候，已经不会再跳起来大骂了。
    只是呆滞眼睛，喃喃低语。
    向北隐：“我当初怎么就离开了程家菜馆呢？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从三十年前，就后悔到现在，以后，活多久，就还会继续后悔多久。
    没日没夜活在无尽的后悔当中。
    看着大屏幕出现的那款华星腕表，向北隐红了眼睛。
    程家菜……
    当初他还小的时候，程恩拉着他和程白芷，指着那个商标告诉他们——
    “这是程家菜，你们以后要将程家菜发扬光大哟。”
    年少的他和程白芷都立刻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