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老太太四月份离世,陈家老太太六月份离世。
前后相隔两个月,一切却都大改。
为了避开人很多的时间,绮岁刻意起了大早,想早早去陈家老太太的葬礼上拜一拜。
她从上到下穿着黑色,头发绑起来的头绳也是黑色,淡妆素雅,褪去声色场所里的艳丽,倒多了一丝哀婉。
照完镜子,她暗暗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下了楼祁礼就坐在沙发上,他拉扯起一抹笑,“这就走了?”
“嗯,早点去早点回来。”绮岁站在门口换鞋,说话声音淡,情绪也淡,对老太太的离世波动不大。
毕竟上个月去看她时,就想到了这一天。
祁礼话少了些,在绮岁走之前善意提醒,“那就早点回来,别因为那些人浪费时间。”
陈家老太太的葬礼在郊区的老房子里举行,一切从简,消息昨晚发出去,白天就有人陆续上门。
绮岁到的时候站在门外,就听到了来自礼堂内的叹息声和哭泣,大多断断续续,分不清来自谁,又是从谁哪里截止。
这么大的事情,陈家的四个儿子都在场,忙的地方也不同,老大要顾着大局,陈翊昨晚打了架,脸上多少挂着彩,没能出现在人前。
在场上走动最多的便是陈飒,而陈策是没有资格这个时间过来的,他顶多守守夜,就当尽了孝。
陈飒面色怏怏,一晚上的功夫青色的胡渣就张了出来,在他清隽的脸上格外违和。
来的人陆续在老太太的遗像前祭拜。
绮岁跟着进去,和陈飒目光掠过,走过流程,才有了单独安慰他的时间。
和他一并站在一起,矮了半个头,这才发现陈飒早就不是十几岁时发育缓慢的四眼仔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长许多。
“你还好吗?”绮岁目视前方,声音又哑又软,轻飘飘的荡过陈飒耳边。
他“嗯”了一声,隐约夹杂着哭腔。
“我不能在这儿太久,陈翊哥不在吗?怎么没来陪你?”
“不清楚。”
“别太难过。”
他又应了下,那一声却是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陈家老太太最疼陈飒,捧在手心里的疼,他会这样,绮岁能够理解,象征性地轻拂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用动作安慰他。
没过一会陈飒便绷不住了,他反过手牵着绮岁,“岁岁,陪我坐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绮岁心肠再硬,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答应下来,他们一起到角落的休息区站着,周围幽暗,不仔细看是看不到他们的。
陈飒原本可以尽情的悲伤,流眼泪,可他没有,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他将额头靠在绮岁的肩膀上。
他们身高有差距,陈飒靠着绮岁只能弯着背,姿势别扭。
绮岁没有拒绝,小幅度的拍着他的背。
这么一来难免要耽误时间。
还在安慰陈飒,礼堂内,梁涉川和顾也便已经到了,他今天不该来,伤的太重,眼角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看到他的人低头小声议论了两句,这情形普遍,不会有人介意什么。
陈父陈母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来过的人都会过去宽慰一句,梁涉川也会。
上次陈飒闹过梁家老太太的葬礼,陈家人无言面对梁涉川,这也算是一次和解的机会,便一块多说了几句话。
越不想凑到一起的人偏偏就是赶到了一起。
秦绻也在了早上的时间点赶过来,和秦父一起,她和梁涉川的事渐渐传了出去,自然逃不过秦父的耳朵。
刚进去便撞见梁涉川,各自面色复杂,不约而同的当作没有看见。
这种场合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
可怎么说都是在葬礼上,谁都不会太过火。
秦绻把白菊献上去,那个位置离梁涉川很近,眸光略微扫过他,又淡淡落下。
同一时间,陈翊从楼上下来,楼梯拐角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休息区的角落,他清楚看到陈飒和绮岁抱在一起。
她轻声细语的在陈飒耳边安慰他,如同情人间的低喃。
从上至下,陈翊清清嗓子,发出些绮岁和陈飒都能听见的声音,他站得高,两人分开后都需要仰头看他。
陈飒双目红肿,仿佛好多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一下子憔悴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岁。
“哥。”他沙哑地叫了一声。
陈翊则看着绮岁,“他们来了,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在这种场合见面,毕竟是奶奶的葬礼,别起冲突。”
这个“他们”是谁,绮岁太清楚了。
她朝着陈翊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躲起来。”
这么说陈翊才满意,转身朝着礼堂那片走去。
陈飒却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绮岁,“你们在说什么?不要跟谁见面?”
他这几天都陪在老太太床边,一心尽孝,什么事都不知道。
“没什么,别问了,你不是累了吗?”绮岁帮陈飒整理衣领,“要不要坐下休息会儿?”
见她不愿意说,陈飒心思疲惫,也没有力气追问,点了点头,在角落的小椅子上坐下。
椅子只有一把,绮岁便站着陪他,陈飒拉着她的手靠在脸边,声音虚弱,“我早就知道奶奶快不行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去见她那天精神还很好,有说不完的话。”
“她喜欢小孩子们,见到了就想多说点话,生怕哪天就没机会说了。”
这一天想着想着便来了。
陈飒胸口压了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闭上眼睛,半张脸都贴着绮岁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胡茬的刺儿。
不言不语地站了一阵儿,相隔较远的礼堂声音嘈杂,这里倒是安静的很,以至于慢慢靠近的高跟鞋声像雷似的点燃在绮岁的脑子里。
她下意识颤了颤肩膀,将陈飒也给惊动了,他抬起眼睛,恍恍惚惚的,“怎么了?是不是站的腿疼?”
那一句声音不小。
即将走过来的人似乎也有听到,随即停了脚步,站在外面。
绮岁心安了些,温声回:“没有,你坐吧,我不累。”
刚说完,轻慢的步伐重新抬起,撞击耳膜。
秦绻只是想过来点根烟,顺便避开在礼堂的陈翊,她走过去,挡住了唯一的光源。
陈飒和绮岁一同看去。
秦绻微笑着,“岁岁,你躲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