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董事会人脉牵连太广,不比梁氏当初的规模小。
陵洲传来的消息蒋沅都知道,她试图逃避,转过头去,不想告诉绮岁。
可绮岁太执拗,哪能这么容易就罢休。
她双手攥着蒋沅的腕部一点点下滑,额前的碎发上染了色,有些暖黄,一双眼睛低垂,眼看泪花就要掉出来。
“姨,你就告诉我吧。”
浓重的哭腔让蒋沅心颤,“你忘了他是怎么害梁家的,怎么害你的?”
绮岁在黑暗中将脸抬起来,指尖戳进手心,却不知半点疼痛,“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约莫是被问的烦了。
也是心痛了。
蒋沅悠悠叹出一口气,闭上双眼,面色沉重又惆怅,尽可能说的简单,“总之他这些年没干什么好事,起因是打了人,后来越闹越大,那帮人本就嫌他是外人,会联合起来整治他,也不奇怪。现在已经整顿看押了起来,能不能出来,难说。”
打的那个人是谁,绮岁心知肚明。
包括在江致临葬礼上的那些人,梁涉川一直都敬着。
他最讨厌生意场上的曲意逢迎,一天下来,疲累不堪。
事情从那个时候,便有了兆头。
也许那份离婚协议带过来时,他就已经不是自由身了。
蒋沅搀了绮岁两下,她身子软趴趴的,一仰头,面上又冷又白,喃喃道:“所以他才跟我离婚的?”
“这是他办的唯一一件人事了!”
这话说的重,绮岁根本承受不住,脚底板踩住了树叶子,难过地看着蒋沅。
蒋沅闪躲了两下,“你别这样看着我,他要是自己出事还连累你,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陵洲的事都是通过小道消息传来的。
每天都有变动。
自从知道梁涉川出事后,每每陵洲来了人,绮岁总要等在外头,等人走了,再听蒋沅复述。
一来二去忧虑的人都瘦了大半。
半个月过去,也不见有好消息。
最后一次人来,是深更半夜。
绮岁睡的不安稳,梦里听见匆匆的脚步声,身子一颤,便起了身,披着衣服站在楼梯上。
蒋沅回来时顺着高高的楼梯台阶往上望。
四处的灯都灭了,看不清绮岁的脸,却能清晰感知到她身上那股凄冷的悲伤,她扶着扶手,撑着身子,目光苍白,细细凝望至楼下。
蒋沅面容无奈,只好冲绮岁摇了摇头,不敢说话,生怕实话说了,她会腿一软,从楼上摔下来。
那么高的楼,她可不想绮岁给梁涉川那种混蛋陪葬。
真实情况是如何谁也不清楚。
但十有八九是梁涉川这头败了,江氏那群老家伙正趁机推江封上位,明面上捧他跟捧太子爷似的,实际背后都在想方设法挖空他,一个比一个得意。
得知消息的第二天绮岁便不见了。
蒋沅弄来江家的电话打过去,那边是斐姐接的电话,一口咬定没见到绮岁,她也没来陵洲。
三天后绮岁回来。
蒋沅一搜她的包看到那张去萍阳的车票,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
那之后绮岁再没问过梁涉川的消息。
照常跟陈策出去消遣玩乐,那模样就跟没事人似的。
但蒋沅知道,她的魂恐怕是丢在萍阳那个地方了。
晚饭过后绮岁总开着车出去,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起初蒋沅担心,便派人偷偷跟着,生怕她一个想不开,从京都长河跳下去。
时间长了,见没什么事,才放松警惕。
傍晚时下过了场小雨。
空气被清洗过一遍,院里花香浮动,处处清澈干净。
雨退了,月亮便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散发着银色的光圈,周围的细碎星星也被照亮不少。
在这样的夜色里,绮岁照常开车出去。
这段日子那片荒草长高了许多,如今踏进去,恐怕要埋到腰际处。
怎么看都透着阴森诡异。
车子在就近的一处小巷停了下来。
绮岁下车时从副驾驶上拿下一小袋猫粮猫罐头。
她慢吞吞地走进去,有模有样地学着猫叫喵喵两声。
随即两道胖乎乎的猫咪影子从墙上一跃而下,乖乖的在绮岁脚边蹭了蹭,她照例将碗拿过来,倒了同样分量的猫粮进去,递到两只小胖猫的面前。
巷口深深。
边沿停着她那辆红色小车。
离得不远就能看到绮岁一手扒着其中一只橘猫,念叨着:“姐姐不可以抢弟弟的,不可以!不可以!唉唉唉,你这只肥猫,太不听话了!”
她手上那只胖橘身材变了形,肉乎乎的都快看不到爪子,还偏要去抢另一只猫咪的食物。
夜已经很深了。
一条巷子的玻璃窗内早已没了光。
幽静无人。
绮岁哄猫咪的声音从巷尾一路绵延到巷口,她穿着单薄简单的衣裳,像是饭后出来散步一样清闲。
半蹲在两只猫面前,一手按住一个,忙喊着旁边的猫:“弟弟快吃,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哎!姐姐不要动!”
小野猫根本不听她的话,
猛地伸出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两道血痕子。
她痛的一沉气儿。
不知怎地,竟然听到身后也有一声气儿。
巷子本就旧了,挂在高处的几盏灯都不亮,几只扑棱蛾子在旁绕啊绕,处处破旧,处处凄凉,石壁底端起着几块潮湿的青苔,一条窄细的下水道里还幽幽淌着水。
水声很缓很轻,和那人的叹气声一块进入绮岁的耳朵。
她心一凛,顺着那道声,转身看过去,手上蓦然松开,身后的猫儿果然又开始争食。
小碗被它们打翻,猫粮哗哗洒了一地,继而是一阵持久的死寂。
几个小时前的那场雨在小巷内留下了湿气。
像是暗涌,悄悄流淌。
绮岁睁开眼,眸光由低到高,看着面前的男人。
在她心里已经死了的人又回来了,像是幻觉梦境般,他站在那儿,不苟言笑。
身上一贯的漠然骄矜,身姿颀长,落下地的影子高高瘦瘦,面庞清冷干净,远比前阵子还要明亮。
算算日子,他竟然是三十的人了,没了十几岁的少年气,也没了二十几岁时商人的精明感,如今正是好看的时候,眼睛望着绮岁,是明晃晃的爱意。
他那么气定神闲的站着,很淡的笑意搁浅在脸上。
仿佛已经非常笃定,绮岁会自己扑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