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点钟。
城市苏醒,人行道上挤满了影子,车水马龙,在喧闹中,阳光拨开云层,普照大地。
时间焦灼的流逝着。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未接电话的页面,一直未熄灭。
透明的挡风玻璃似乎吸收了光合,半个小时过去,面前金光灿灿,梁涉川一直盯着强光,很少眨眼,眼睛变得不舒服,布上了血丝和疲惫,一只手撑着方向盘,思绪万千。
在任何事上他都能保证客观理智的思考。
唯独绮岁的事情不可以。
预感愈发强烈了。
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他平生最厌恨的就是欺骗,不知哪里蹿上来的一股气汇聚到掌心,车喇叭猛地被拍响,将周围一圈路人吓的一怔,目光怪异的看着这台价值不菲的豪车。
没走两步,便开始指指点点。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
在梁涉川这里是焦灼的,他等到绮岁从大楼角落走回来,在那么遥远的位置,他也能看到她浮动的裙角。
这世界上长得漂亮的女人太多了,各人有各人的样貌特色,有的艳丽,有的清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可在梁涉川眼里,却又都大同小异,只有绮岁不一样,他看着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看到大。
一路走来,他见证过她这朵花盛开的全过程,那样的经历,是珍贵的。
行人太多,他的目光跟随着绮岁,目送她走进了大楼内。
这半个小时原本是会议时间。
这份稿件,看来她也并不需要。
放弃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
梁涉川打转方向盘,行车缓缓离开这里。
开到中途。
那道手机铃声乍响,一瞬间敲的梁涉川鼓膜震痛,道路拥挤,他垂眼看去,是绮岁的电话。
整理好情绪。
梁涉川握着方向盘,眉眼方向不变,车厢中飘荡出绮岁的声音,无论多久过去,她音色都是那么动人,在冬天是一汪温暖的泉水流淌,在夏天又如同颗颗分明的冰凉珠子滚过心中,漾起片片涟漪。
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我的东西是不是在你车上?”她掩着话筒,轻轻出声,“你回去了吗?帮我送回来。”
想必她刚才已经看到了梁涉川的未接来电。
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打电话想问你,你没接,我现在回去?”
“那你可要快点呀。”
绮岁其实还有话想说,可电话就这么被挂掉,没有半点征兆的,让她措手不及。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梁涉川便赶了回来。
他照例在停车的路口等绮岁,坐在车里,整理好了那份文绉绉的新闻稿。
调整好了车窗。
从窗口就能递给绮岁。
见她一路小跑过来,炎热的温度下脸颊升起绯红,很是健康红润的颜色,她趴在窗口,一只白花花的手臂就这么从窗口里伸了过来,下巴垫在手背上,眸子干净的像是清水湖泊,在阳光下,呈现出一些褐色的痕迹。
她像撒娇讨巧的小猫,动动手指,“快给我。”
梁涉川的笑容从眼角扩张,却是皮笑肉不笑,“够马虎的。”
大概是那笑容太奇怪。
冰凉的纸张放到了手上绮岁还没有感觉,兀自愣了一瞬,迅速将心中的异样排除,紧紧握着纸张锋利的边缘,脑袋离开车窗时不小心碰了下,撞的头疼。
她无意间的小动作却让梁涉川笑出声,“别把我的车撞坏了。”
绮岁用手拍了拍车身,“能值几个钱。”
“大主播,你一个月也补不起一块漆,快进去吧。”梁涉川发动了引擎,车窗跟着升高,隔绝了绮岁的脸庞,她连打招呼都来不及,车子便汇入了车流。
她站在原地。
莫名摸了摸鼻子,异样攀升。
在阳光中走了两步,绮岁后背却越来越冷,忽然想到看手机时梁涉川打来的那通电话。
会不会他在打电话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没再往前走,绮岁顺着自己的方向望着电视台大楼下,好巧不巧,就能看的到刚才关山月站着的位置,那一定也能看到她拉着她离开的一幕。
阳光照着,脊背却满是冷汗。
很快,她摇摇头,将这个荒诞可笑的想法从脑袋里祛除。
梁涉川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最受不了背叛,如果看到了,一定会质问她,哪里会这样平安无事。
当晚梁涉川没有赶上晚饭时间。
跟斐姐单独吃饭的时候绮岁总有些不自在,这感觉从前没有,现在格外强烈,大概是江且愿坐牢后,江家每个人对她都是有偏见的。
这偏见很淡。
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碰巧今晚梁涉川不在。
斐姐在洗碗时绮岁帮忙擦地,水声哗哗,伴着她憋了数天的疑问一起灌到绮岁耳中,“岁岁,你肩膀的伤好点了吗?”
“肩膀?”
她离的远,却不是听不到斐姐的声音,只是听不懂她的话。
都能擦地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嗯,我听说愿愿找人伤到你肩膀了?”斐姐洗着碗,嘴上还要整理好词汇,尽量说的不让绮岁反感,“听到这事的时候,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刚回来都不敢提,生怕惹你不开心了。”
“您又不是帮凶,怕什么?”
她的确不是帮凶。
却是江且愿的亲人。
两者之间帮谁,都不算对。
斐姐将洗干净的碗挨个排队放好,将四周的水渍擦干净,背对着绮岁,表情一阵局促慌张,“我真没想到愿愿会这么做,怎么说我得替她跟你道个歉。”
“姐,真不用。”绮岁筋疲力尽,手脚都酸乏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的确不想再提。”
所有做过的事情中,这件最亏心。
因为斐姐晚间的试探,绮岁吃了安眠药也睡不好,梦到曾经因为梁涉川而死的人一个个到她身边来索命,问她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甘心跟仇人在一起。
那样的梦境毁坏人的神经系统。
夜半被噩梦惊醒,绮岁骤然坐起,门突然被推开,梁涉川喝的酩酊大醉,像是在外花天酒地晚归的丈夫般下作,表情似笑非笑,总之在绮岁眼里就像个斯文的流氓。
她吓的缓了缓气,“我睡眠不好,你别这么吓人行不行?”
话中隐隐藏着怒气。
梁涉川不搭腔,关上门进了浴室洗漱,出来时绮岁侧着身子已经睡了,他躺到她身边,借着未消的酒劲,搂住她的腰,将人环在坏中,沉着声问:“岁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