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的四轮车的声音伴随着黑漆漆的烟雾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现已是四月中旬,再过一段日子小麦差不多可以收割了。
郝好看着苍翠欲滴的树木和起伏的山峦,不由得开口。
“少安,修路的钱差不多了,你找的人呢?”
“这么多钱你真拿出来了?”高少安愕然,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淡定的郝好,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砸下来,砸的他脑子有些懵,他机械的开车转弯,身体随着车身而摆动。然后脑子却还停留在修路的钱上面。
“嗯,我卖了一些药材,还有我给马梅提供了一些服装设计图,分了一些分红,还有最近来的游客,多少也挣了点,这次我去城里,就是去拿钱,顺道给我二爸打给电话,让他派专业人员勘探一下我们的路况,然后我们就去镇里找领导,交钱修路。”郝好目视前方,右手抓着四轮的车筐,左手搭在四轮车的后背上,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不过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好似那些钱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除了请人,还需要我帮什么忙?”高少安从震惊中回过神,他脑子清明了许多,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目不斜视的问。
“监工,顺道多跑跑镇政府。”郝好也不客气,高少安是原县有名的后生,这几日财经爆一料,他们抽空听过,除了介绍她自己外,还有高少安,以及其他有志青年。而且郝好也不太想掺和琐事,又因她挺着大肚子,没时间跑,所以全权委托給高少安。
“行。”四轮车很快下了黄土路,走上了镇里的柏油马路。
郝好没再多说话,四处瞧瞧,街上的人也不少,做生意的,逛街的,带小孩的,还有洋溢着笑脸的年轻少男少女。
等再次到达原县,郝好看着大街上穿着单薄服装的人们,便觉得城里和村里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郝好微微撇了撇嘴,随即看向身着艳丽裙装的年轻时髦女子,便觉得她们是这条街上最最靓丽的风景线。
高少安将四轮车停在了一家电器店门前,然后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
“这是你家店?”郝好并没有急着下来,而是靠在椅背上,慵懒的看着店铺的名字,是白底黑字,十分清楚的写着少安电器铺,多么华夏式的店铺名字呀。
“嗯,晚上回家前我都在这里。”高少安转身帮郝好拎下来一些东西,估计够郝好带去给马梅,贴心的放在郝好容易够着的地方,郝好眼梢一挑,随即郝好暗暗道:“真是心细。”
“行,那我先过去了。”郝好拎起裙子,轻松又灵快的跳下了车,接过东西,挥挥手走的潇洒利落。
高少安一直注视着她消失在大街拐弯处,才转身进了店。
“老板,这是你?”一个小年轻,大概不到二十,一副机灵长相,一双眼睛丢溜溜转个不停,调皮的问。
“合作伙伴。”高少安板着脸答。
“哦。”小伙计撅撅嘴巴,眼睛看了眼外面,又转向看着进了店的高少安,坏心一笑。
另一边,郝好拎着一个包裹,很快就到了马梅的店门前。
春天的母婴店,生意依旧很不错。眼下还不是周六周天,仍有人在购置东西。
郝好熟门熟路的上了台阶,然后不用招呼就进了店。
马梅换了发型和衣服,原先一头长发,修剪成了齐肩短发,发尾微微弯曲,身上穿着一件修身的波西米亚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这样的打扮在陕省来说很时髦又大胆,不过郝好觉得这样才和马梅的形象相符。
“冷美人。”郝好放下东西,看着客人离开,她才开口。
“吆,郝好你怎么来?我怎么没发现。”马梅手里还攥着刚刚收来的钱,扭头看向郝好,惊呼。瞳孔倒影出挺着大肚子的郝好。
“想你了呗,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快看看。”郝好绕着母婴店又转了一圈,看上了几套棉布衣服,回头又道。
“这几件给我包上,从红利里面扣就好。”
“呜呜,真好吃!”马梅压根心思就没在衣服上,几下拆开了包裹,看着郝好拿来的吃的,有草莓,酸笋,咸鸭蛋,还有肉脯,她一一尝了一点,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夸赞。
“欧阳靖没给你从燕京寄东西来,上次拿走了那么多药材,钱还没给全呢,尾款什么时候给啊?”郝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不忘调侃。
马梅比前几日脸皮厚了,她吃着草莓,鲜红的汁水爆了出来,她扯了纸随手一抹,自顾自的说着。
“他早回来了,说是过两天去下河村,老首长要长居在你们家了。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也得参加劳作,说是抵了吃喝住的钱。药材的事情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脸色比以前好了,身子硬朗了许多。”马梅左手拿着草莓,右手拈着肉脯,一副八百年没见过食物的样子,郝好颇为好笑的摇摇头。
“也行呢,他们干活快,有的是力气,正好我要修路,监工算他一个。对了冷美人你帮我问的电视剧电影的事呢,还有珍珠钻石呢?”郝好看着马梅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脑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开口道。
“你这么财迷,早帮你问好了。不过人家说是要见了剧本才能仔细想谈。你觉得呢?”马梅吃的差不多了,擦擦手,归拢了东西,才想起来给郝好倒水喝,她拿着暖壶,站在柜台前,一只手从柜子里拿杯子,听见郝好问,便扭头回道。
“这个不是问题,你等我一段日子,大概用不了半个月,我就将稿子给你,我也去不了港市,就得麻烦你了,肯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郝好对马梅可是百分百信任,她家在港市,人脉基本都在那里,而且现在他她们作为合作伙伴,马梅再傻也不会将她这个金饽饽给扔了,所以她才会如此放心。
行,对欧阳靖好点。马梅将水送到郝好旁边,笑着道。
“我就让他每天枕着菠萝晒太阳成不?”郝好喝了口水,眨着眼睛,再次调侃。
“这么好的事情,我也要。”马梅乐呵呵的附和。
二人聊了没多久,一杯水没喝完,她便起身告辞,马梅看着郝好拎着衣服出了店铺,目送她离去,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店。
与此同时,郝好又回了一趟高少安的店,放下东西,又拿起东西,期间不到一分钟,再次出去了一趟。
高少安店里的员工眼睛一直盯着郝好,好几次欲言又止,一双小眼睛燃着熊熊八卦之火。
郝好虽没抓住,本能的感觉如芒在背。
为了安全起见,郝好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窥视自己的人,便快步离开了。
找田润秋很方便,中间一点事情也没有,放下东西,二话不说拉着她去往县医院。
据说,田润霞昨天晚上十点生了一个儿子,足足有八斤,长得白胖可爱。
田润秋激动的语无伦次,但看向郝好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愣生生将一张白嫩好看的瓜子脸,整成了包子脸。一走三回头,嘴巴无声的张了好几次,话到嘴边,就是不知怎么说。
郝好五感强,田润秋纠结的表情太明显。她想不注意都不行,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而是要看田润秋能憋到什么时候。
到了县医院,郝好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因为她做过孕期检查,妇产科就在二楼的左手边,八十年代的医院和现代比不了,医生少,护士也不多,但胜在清净。
差不多要到病房门口时,郝好的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怎么了?”郝好面上不显,但还是开口问,心里暗暗道,果然憋不住了。
“嫂子,一会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田润秋眉头紧促,说话时,眼神却不敢正视自己,反而左右乱瞧。
郝好心想难道产妇出了问题,可根据田润秋的只言片语,产妇没问题,难道是来了一些她不能见的人?郝好皱着眉,神色不宁静,好看的眉峰,已然和以前不相同,皱眉会使整个人的面部进行稍微调整,郝好又因皮肤白皙,蹙眉时的面部表情更为明显。
忽然,病房里穿出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夹在在婴儿的啼哭声与为人父母亲切又激动的声中,虽然很不清晰,但铿锵有力,她依旧能分辨出是谁。
这个声音刻在她的血肉里,融入骨髓中,她以为这几年都不会再听到他的声音。可谁知他竟回来了,但他并没有来找自己,郝好以为自己能做到与动无衷,坦然面对。
心念电转间,她忽然明白田润秋欲言又止的原因了,她僵硬的扭转脖子,一张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修长的脖颈因为紧绷而青筋暴起,郝好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循环不畅,倏然,她的肚子猛抽一下,接着手里的东西陡然掉在地上。
紧接着,她痛苦的抱住肚子,整个人拱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脊背起了一层汗,顷刻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嫂子。”田润秋忽然发觉郝好整个人不对劲,豆大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去,掉在了地上,转瞬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