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欢岛大捷的消息传来以后,各大使团都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
在之前和天玄宗的接触过程中,天玄宗一部分高层人员,表现的相当慌乱,似乎对于名欢岛那边的战事,根本就完全不知情一样。就连卫易这个鱼龙殿殿主,之前都曾很隐晦的表达过自己对前线战事的担忧,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天玄宗可能分裂的希望。
但是,等到名欢岛这一战打完之后,大家都明白,之前看到的东西,恐怕都是假的。天玄宗方面,恐怕一直都打算让鱼龙岛这边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使得修真界这边的几大势力,无暇干涉名欢岛一战。
毕竟,名欢岛一战打残东海妖盟,这个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事先能够看出一点端倪的话,几大圣地乃至咸安城,都不可能坐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朝归打出这么漂亮,甚至几近完美的一仗。
天玄宗正是利用鱼龙殿开派一事,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让大家都没想到,天玄宗会在这个时候,发动一场这种规模的战事。尤其是叶朝归身为纯阳名将这件事,更是让人妖两族尽皆失声。
几大使团,先后准备离开。
身为鱼龙殿的殿主,东海界主,同时也是这次接待各大使团的总负责人,卫易自然无法缺席给几大使团送行。但这一日傍晚,卫易还是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就在鱼龙岛内最中央处的神殿,安心等待着。
日暮降临后,有两个人,先后到来。
离景原,乐桓。
一位是大离军界如今最闪耀的一颗新星,被视作大离军方最有可能跻身名将的年轻战将之一,更是如今大离皇帝深深信任的雷州将军。
一位是林州经略使,北方四界少帅。
再加上卫易这个东海之主。
不管出于何种考量,三人今日似乎都不应该见面。
但在卫易的邀请下,这两人还是来了。只不过这次过来,注定只是以他们各自的私人身份,而非雷州将军或者林州经略使。
“大哥。”
“老三。”
在两人出现的时候,卫易笑着上前,给两人各自一个熊抱。而离景原和乐桓两人,却终究只是相视一笑。
“今日只为喝酒,只说家事。”
卫易带领两人身后那座宏伟神殿,早已在神殿内等待许久的曹圻,见到两人之后,使了个万福。
“这位就是嫂子?”乐桓难得笑容真诚起来,随即又忽然懊悔道:“二哥,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你事先可没说过嫂子也在,咱这啥也没准备啊?”
乐桓是真的第一次见到曹圻。这倒也不奇怪,当初在咸安城订婚之后,就连卫易自己,也没和曹圻一起待多久,就战死于那场仙战当中。反倒是离景原,曾在咸安城见过曹圻几次。
“该给的礼物,还是不能少的。不过既然事先没告诉你,所以也就原谅你啦。”卫易轻轻拍了拍乐桓肩膀,道:“回头回到远东,记得补一份给我,送到东海。”
“得了。”
乐桓飒然一笑,再次对曹圻告罪,曹圻则是礼节性的推脱。
倒是离景原,直接从储物法宝里,拿出一份颇显分量的礼盒,道:“这是内子之前背下的,到底是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内子只说,是女子都会喜欢的东西,所以我也就没打开看,弟妹莫要掀起。”
离景原的这份准备,倒是让卫易有些意外。卫易想起印象里那个泼辣的洛飞飞,再想想如今天玄宗情报上面,那个替离景原打理后方井井有条的女子,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上号。
在给曹圻引荐过两人之后,曹圻再次施了个万福,悄然退去,只留下三人相处。
“我曾听说,这位曹家嫡女曾在天玄山上,为你守寡几十年。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只怕那几十年里,她应该并不知晓你还活着。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殊为不易。这样的姑娘,要珍惜。”
卫易傻傻一笑,这个道理,不用离景原说,他自然也是懂得。只是当下从离景原口中说出,就有些兄长教育弟弟的意味了。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要不要试一下?”
在卫易的准允下,三人没有受到神殿禁制的限制,直接飞上神殿穹顶,坐在神殿之上,静看皎皎明月升起。很多年以后,当鱼龙岛成了天下修者心目中又一个圣地的时候,大概没人会知道,曾有三个男人,在一个夜晚登上神殿屋顶,对酒当歌。
不比在那咸安城太元殿屋顶上喝酒逊色半分。
“我和老二都算有了归宿,老三,现在可就剩你一个了。”
离景原的这份无意间的调侃,让乐桓想到了很多。自远东易帜以来,他成了北方四界的少主,地位高的不能再高。便是大离历代太子,也就与他身份相差仿佛而已。如果说,之前中州血战,他一直在前线战斗,接触不到女修的话。担任林州经略使之后,整个林州的女修,多少人做梦都想着嫁入经略使府?
只要乐桓勾勾手指头,愿意主动送上门的女子,能从林州一直排到远东。
但乐桓始终不曾在这件事上松口。就算有人主动提及,他往往也会巧妙避开。
乐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当很多东西触手可及,甚至勾勾手指头就能得来的时候,就显得很不值钱了?
“严格来说,我其实也是有婚约的。”乐桓无奈摊了摊手,道:“你们知道,好些年以前,我曾经和庆王的那个小闺女有过婚约。虽说这门亲事,现在看来肯定是成不了的。但好歹人家还没退聘礼,按照俺们远东的规矩,这门亲事就不算作废。”
卫易和离景原相视一眼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以如今冰原和咸安城的关系,这门所谓的亲事,早已没了意义。
卫易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便引开话题,道:“大哥,我先前听说,离洛那小子,被你送去了闻道院,如今早已经进阶周天境了?”
离景原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杯盏,对卫易说道:“说到这事,我倒是要替那小子谢谢你这个二叔。这小子尚在他娘腹中的时候,就被你送了几滴天华露,这可算是莫大的机缘。在个人修行方面,这小子的修行天赋,确实不差。若非我一直压着他的修为境界,说不定如今都已经进阶周天境三重天了。”
卫易同样举杯示意,两人一饮而尽。
“按照大离皇族的祖制,这小子本来是早就该进入闻道院修行的。不过你大嫂舍不得这孩子,我之前又常年在外征战,便向陛下请了道旨意,允许他暂缓进入闻道院。而且早在这小子出生之前,我就已经给这孩子分宗为庶脉,所以规矩倒也不算那么严格。直到几年之前,这小子都已经进阶周天境之后,我才把他远远扔到咸安城那边去。”
卫易莞尔一笑,却忽然想起来之前看过的一份情报。按照天玄宗的情报来看,这个名叫离洛的小子,在闻道院如今也算是一个人杰,是闻道院内最优秀的几个年轻人之一。卫易觉得这倒也很正常,这小子本就身居大离皇祖的血脉,出生前又得到过天华露这种逆天的宝贝。个人修行天分,绝不是像离景原口中所说的‘不差’而已,而是相当逆天的。
至少,比之卫易印象中各大圣地首徒的天分,只强不弱。
而在个人见识、阅历、能力方面,有离景原这样一个老爹严格教导,不优秀才是怪事。
不过,真正让卫易当时觉得有趣的,是这小子在咸安城那边的女人缘,似乎出奇的好。闻道院内女修,不知多少都将其视作情郎。只是这小子似乎继承了他老爹专情的性子,虽然身处万花丛中,却也没如何滥情。但个人感情经历,就难免显得丰富了许多。
如今的离洛,似乎和当年在闻道院求学的乐桓,颇为相似。
在短暂聊过了各自家事之后,三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倒不是三人已经无话可说,而是三人都在考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到了三人如今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哪怕只是私事,也会牵扯到各自身后势力的许多秘密。这些东西,无疑都是不能说的。
沉默片刻之后,卫易忽然看向乐桓,郑重道:“老三,当年在远东的事情,我还是得说句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场大战或许不会发生在远东,也就没了那些伤亡。这件事,我不指望你原谅我,如果再发生一次,我或许还是不会在你身前主动现身。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并不是我个人对你不信任……”
乐桓摇头打断道:“二哥,这件事其实你没必要道歉。扪心自问,如果当年你真的在我的面前现身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以我对我爹的了解,只要你在我面前现身,而且还是在界主府内,我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发现。再之后,我爹会如何筹划,如何以你为棋子布局,我也说不好,而且也没能力阻止。”
“如果我爹选择,牺牲你来换取远东的利益,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你当初选择隐瞒身份,其实是对的。”
“但是,当时我的选择,让远东很多无辜修者惨死,这是事实。”卫易仍旧显得有些愧疚,“如果换做现在的我,再经历一次当时的情况,我会在第一时间联系到天玄宗在远东的情报网络,无声无息的返回东海。”
“话不能这么说。”
离景原突然说道:“五原城大战的细节,我也知道一些,当时看过军方发来的一些军报。我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小卫你到底是如何从咸安城仙战当中死而复生,又是如何出现在远东,你和天玄宗也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但以我的观点来看,当时受殃及的那些五原城修者,并不能算在你头上。”
“真正要怪,还是要怪各方的暗流涌动。当时参加那一战的所有返虚,都有责任。如果天玄宗不曾心怀不轨,如何远东不曾易帜出关,如果我们能联手一致对外,针对妖族。不光是五原城那一战,后来很多很多人,都不用死。”
“相比五原城那一战,后来的中州血战,死掉的人更多。那些战死在中州边境的修者,他们的死,又该归咎于谁?”
此话一出,空气便有些凝固起来。
卫易心中长叹一声。
以三人如今的身份,恐怕很难绕开很多话题。而这些话题,往往都是血淋淋的。
“大哥的意思,是觉得这些修者的死,应该归咎于我们头上了?”乐桓似乎并不打算让步,反驳道:“那大哥你有没有设身处地想过,远东自成界以来,一直以资源贫瘠、流匪横行闻名。虽然同样是一界之地,远东修者比之其他几界的修者,生活从来都是低了好几个档次。远东修者想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存条件,有错吗?极北冰原,条件比远东还要更恶劣。他们想要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有错吗?”
“但你所谓的争取,就意味着无数人要战死沙场,死在修真界内战当中。”离景原脸色越发凝重,“想要争取更好的生产条件,这没有任何错。但这种争取,一定要以这么血腥的方式进行吗?为什么不能以谈的方式来解决?!”
“大哥你这话倒是幼稚的很!”
乐桓嗤笑一声,冷冷道:“如果能谈的拢,远东成界已有近千年的时间,为何不早谈?况且,大离开国万年,内部体系早已彻底僵化。你说谈,那好,假设可以。但大哥你觉得,哪一界的修者,愿意把自己生存的地盘,拱手让给远东和冰原的修者?”
“大离已经开国万年,早已彻底腐朽!这样的大离,真的有必要继续存在吗?”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卫易忽然起身,站在两人中央,但却又没有阻拦两人的争执。
“今年只算我们兄弟三个的酒话,就算谈到这些伤疤,我希望也能言谈无忌。既然已经谈到了这里,我觉得,我们不妨就把这伤疤彻底揭开,说说各自的真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