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语。
    两人相对而坐，花园内风声与鸟鸣既皆寂静。
    许久，嬴政才端起面前仍旧冒着热气，与刚刚的温度无异的热茶，轻啜。
    东方啊
    少年剔透的眼眸染上笑意：斯特兰奇？
    古一法师歪了歪头，笑了：被您发现了。
    不论史蒂芬斯特兰奇因为双手的伤受到怎样的打击，曾经身为全纽约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的他，都不应恰好沦落到莫甘娜附近的街头，又恰好被我看到。
    嬴政笃定：除非是某个人，想让我在他不方便出手的时候，保护他所看重的未来。
    古一法师笑着垂下眼眸，虽然不语，但表情却已将答案告诉了嬴政。
    那么他起身，向嬴政做出请的姿势：我就不再耽误您已经与他人约好的见面了。
    不过有一件事，请您注意从这个镜中世界破碎，您踏进现实世界的那一刻起，未来就会改变。
    但是那时，我就无法看到有您参与的未来了。
    古一法师道：从此直至您消失的那一刻，人类的未来，都只能由自己去守护。
    嬴政离开的身影一顿。
    少年微微侧身：法师，从久远的从前起，人类就一直在守护自己。
    不求神明，只问苍生。
    古一法师愣住。
    嬴政却忽然想起，帝政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去做他们的神明，做他们的帝王。
    因为英灵形态的限制，而一直未能完整继承的神识之海，在那一瞬间，松动了。
    少年笑着向古一法师道：我的降临不是对东方之地和人类的束缚，我的守护也绝非以保护之名的囚禁。
    他们会自己保护自己，直到非人的力量出现，才是我等英灵的战场法师，不要小看人类啊。
    你刚刚，是在问卡玛泰姬吗？
    一道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高大人影，靠近向集市的人们问路却被拒绝的史蒂夫斯特兰奇。
    已经经历过太多苦楚与欺凌的斯特兰奇形容憔悴疲惫，但仍警惕的看向来人。
    那人道：我知道卡玛泰姬在哪里，走吧。
    第八十章 无序时间
    嬴政从古一法师的镜中世界踏出的那一瞬间，时间重新流转，
    少年推开了晨星酒吧的大门。
    路西法合上钢琴盖，伸手将散落下的发丝拢到脑后。
    交谈如期进行，但两人的心境俱都因对方不知道的原因而发生巨大的变化。
    在离开晨星酒吧的第一时间，嬴政就立刻通知了贾和太阿重新调查史蒂芬斯特兰奇的车祸事故。
    等他回到复仇者大厦时，贾已将整理好所有的相关信息。
    果然
    嬴政看着面前的几份官方检查报告，眸光沉了下来：史蒂芬斯特兰奇，毁掉了他的双手的车祸，是人为制造的。
    从古一法师说起他的弟子卡尔莫度，又默认了自己就如嬴政所猜测的那样，无法正面出手将史蒂芬斯特兰奇保下时，嬴政就无法忽略自己心中另一个形成的另一个可能性。
    卡尔莫度利用古一法师教授给他的秘术，提前知道了一部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为了他的某些目的，他决定出手提前杀死史蒂芬斯特兰奇。
    但是
    嬴政翻开那份车祸调查报告，看着上面附着的堪称惨烈的照片。
    以这个现场来看，别说只是毁了双手不再能做手术，就是双手全毁，或者双臂皆断，乃至葬身于后续引发的爆炸之中，都是正常的。
    就连报告的最后结论，都标注着极大概率无法存活的字样。
    倒不如说史蒂芬斯特兰奇能从这种程度的车祸中捡回一条命，才是奇迹。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嬴政轻轻皱起了眉，低声呢喃。
    太阿犹豫了一下，内心对他的陛下的忠诚，最终还是战胜了对商鞅的保密承诺。
    太阿开口道：陛下，臣曾听商君大人说，他在史蒂芬斯特兰奇身上感知到了时间的气息。
    臣有个猜测，是不是有谁从其他时间线上抵达到了史蒂芬斯特兰奇出车祸的时间点，做了什么才救了他一命？臣在刚刚调查时向当时的负责人询问过，车辆在第一次撞击后，还有十几次撞击的痕迹，并在最后一次撞击痕迹产生后的几分钟内发生了爆炸。
    这种撞击的频率违背了正常车祸的规律，况且车祸发生的地点在纽约的偏远郊区，没有监控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史蒂芬斯特兰奇被救出来的时候陷入重度昏迷中，这种强度的意外，不应该是正常人类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存活下来的情况。
    嬴政猛然抬起头，思索的看向太阿：时间？
    太阿点点头：没错。虽然绝大多数人类的时间都是单线性不可逆的，但是事实上，时间并不是绝对的权威。
    不仅是某些存在具有可以掌控时间的力量，万灵殿也同样如此。
    说起故土，太阿的面容染上一抹笑意，向自己对万灵殿不熟悉而茫然的小陛下，连比划带叙述的解释起万灵殿混乱交错的时间。
    虽然没有人知道矗立在东方之地一切时间与空间尽头的万灵殿，在时空宇宙中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是按照人类世界的单线性时间逻辑，万灵殿建立于近代。
    在某个时间节点开始，东方之地的灵气瞬间败落近乎于无。
    意识到灾难将起的最初几位创立者，以自己为祭，终于唤醒了大地灵脉中的远古先贤。
    诸神齐聚，以身殉天，化为【中枢】。
    因此，从建立之初的属性中就带着神性和反抗意识的万灵殿，对具有权威性的时间和空间带有绝对的压制作用。
    在万灵殿中，时间和空间处于无序状态。
    亿万年间的过去、现在、未来交汇在此，几兆亿的时间线和空间线交错纵横。
    只要万灵殿诸人想，就可以抵达任一空间与时间的节点。
    太阿这样解释道：虽然为了保护万灵殿的基石和东方之地的未来，而锁定了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不允许除几位有权限之人外的人进入。
    但是总的来说，时间并非单线性向前进行的，现在的人回到过去改变过去，或者过去的人到底过去的时间点改变未来，都是具有可行性的。
    嬴政若有所思：万灵殿？所以是商君回到过去救的史蒂芬斯特兰奇吗？
    不，不对。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
    古一法师说过的话，回响在嬴政的脑海中。
    我与时间同行。
    少年忽然抬起头，那双浅金色眼眸炯炯生辉：是古一法师。
    刚走进大厅就听到这个名字的洛基顿住。
    太阿愣了下：古一法师这位是？陛下，您没有受到伤害吧？是臣的失误，竟然让危险的不明人士接近到您的身边还一无所觉
    但嬴政已经陷入到对新发现的专注中，而忽略了太阿在一旁不断的自责。
    卡尔莫度为了某些现在我还不清楚的目的，而对史蒂芬斯特兰奇下了杀手。察觉到这一点的古一法师则将史蒂芬斯特兰奇从爆炸中救了出来，并因为另一些他的目的，而选择将史蒂芬斯特兰奇扔到我的面前。
    少年勾了勾唇角，笑了出来：局中局中局，就是不知道，古一法师所谓是变数的我，是在哪一层局中。
    一直在一旁默默站立的贾，忽然开口：精彩的论断。不过嬴政小先生何不亲自去向古一法师询问呢？
    嬴政回身看向贾。
    贾带着程序设定好一般的笑容，道：卡玛泰姬来人。
    一位自称带着古一法师命令前来的修行法师，此刻就在复仇者大厦楼下等待着拿着来自卡玛泰姬的正式拜帖。
    当嬴政同意面见后，一位整个人都被灰色的斗篷所笼罩的修行法师在引导下，来到了嬴政的面前。
    他摘下兜帽，露出面容和斗篷下的朴素修行服。在恭敬的欠身行礼后，向嬴政递上了来自卡玛泰姬的正式拜帖。
    陛下，我来自卡玛泰姬，是古一法师的一名弟子。
    按照古一法师的吩咐，我带来了记载有您所关心之事的文件，请您过目。
    还有，来自法师下一次见面，一定正式提出邀请。到那时，如果您有兴趣，可以考虑与卡玛泰姬的合作。您所描述的人类自己保护自己的场面，卡玛泰姬也想有一睹其风采的机会。以上。
    在那一捆在包裹在麻布中的文件交到嬴政的手里后，来人笑了一下，向着嬴政深深的躬下身。
    陛下，我从百年前的东方之地，进入卡玛泰姬随至尊法师修习秘术。但是，我从未有一天敢忘却自己的来处。
    为您的降临，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嬴政愣了一下。
    直到修行法师离开，少年仍看着手中的资料出神。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嬴政先生。别人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赞美话，就分不清方向了吗。在大厅边缘安静围观了全程的洛基走过来，带着一点嘤式戏剧腔的讽刺，让他看上去极为欠揍。
    太阿直接就从担忧的表情中冷下了脸。
    但未等他有所动作，嬴政就先开了口。
    那是我想回去，却无法回去的故土。
    嬴政从资料中抬起眼，平静道：我曾率领大秦驰骋在那片土地上，无论南北，皆臣服在铁蹄之下。
    从那时起，每一寸的山川江海，日月霜雪，都刻着大秦的纹章。
    洛基搭在长桌上的手，下意识的握紧。
    嬴政远比洛基想象中更为冷静。
    即便被来人那一句东方之地勾起复杂心绪，嬴政却仍敏锐的意识到，古一法师一直在强调卡玛泰姬与东方之地的联系。
    他这么做的理由
    远远坠在史蒂芬斯特兰奇身后的商鞅，在那道被黑袍笼罩的身影靠近史蒂芬斯特兰奇时，就从空气里的金光光点中凝实了身躯出现。
    但就在商鞅要上前时，却忽然接到了来自嬴政的神识传音。
    商君，什么都不要做。你的任务只是记录。
    是。
    即便本有别的打算，商鞅仍恭敬的应下，退后。
    青年重新化作无数光点，散在空气中。
    那道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带着史蒂芬斯特兰奇穿过尼波尔的集市，拐进一旁的小道。
    从小巷中七拐八拐后，已经成功忘记了来时走过的路的史蒂芬斯特兰奇，终于听到那人指着一旁的一扇不起眼的红漆木门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卡玛泰姬。
    史蒂芬斯特兰奇向其道谢，就在那道身影就要转身离去时，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请问你是？
    那道身影一顿，微微侧身看向一无所觉的都市精英。
    似乎嗤笑了一声。
    我是卡尔莫度。
    不必在意我，我不过是一个从死亡中爬回来的亡灵而已。去找你的卡玛泰姬吧，祝你好运。
    可怜可悲的至尊法师。
    最后几个字被那人压在了喉咙里，史蒂芬斯特兰奇在嘈杂的背景声中没有听清。
    但不等他问出口，那人就已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只好转身，探究的看向面前和普通的住宅没有区别的红漆木门，左看右看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神奇玄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