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温柔的顺着她的脊背轻抚,就像母亲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
但给她的感觉又有所不同。
陆沂直觉自己的过去对思凡而言,或许并不是个有趣的故事。
不过他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出生那年,家中请道士为我相命,道士算我命中孤煞,克父克母,所有血亲皆为我所累,不得善终。”
“父亲听后,气得大发雷霆,让下人把那道士逐出家门。”
“叁年后,我妹妹出生。母亲产后体弱不久便撒手人寰。又叁年,父亲受皇命前往清河治水,死于洪水中。”
“大哥承袭家业,为养育我和妹妹不停奔波劳碌,在外经商时,丧命于山贼之手。”
“……后来,我与妹妹相依为命,一年冬天,妹妹忽然大病不起,我四处求医,未果,最后她在我怀中断了气。”
陆沂低叹一声,微抿的唇角像是在苦笑。
“兜兜转转,我又遇见那道士。”
“……我问他,为何世上这么多人,偏偏独我,命中孤煞,累及家人。”
“他却只是叹息,天意如此,注定我一身孤苦,唯有修无情之道,方能解脱。”
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已经过去千年的事情,他早已放下偏执。
这世上,本有人,命数如此,是为天意。
思凡却不能似他那般平静,她看着陆沂,惊诧得说不出半句话,待回过神来,面上已满是泪水。低低哽咽着,眼泪不停往外落。睡意全无,只有满腹的似要作呕的酸楚。
这又算什么解脱呢?只是教他不要再去爱人,不会再动情,不会失落不会悲伤,便也再不会苦痛……这又算什么解脱?!
——那短短十几年,于父亲而言早已是过去。
在那些她所未曾经历的过去里,他孤身一人,又是如何面对那一切的?
想到他可能会经历的那些事情,她便止不住的哭成了泪人。
好想能为他做些什么。
陆沂大抵已经想到自己若说出过去,思凡这般心软的孩子,定然会酸楚不已。虽是有所预料,但瞧见她这般为他哭泣动容的样子,远比他所想的震撼。
在她心里,自己原是这般重要。
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他心头滋长,他缄默片刻后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眼角泪痕,温声宽慰道:“你也不必为此伤感,自那一世后,他们每一世轮回都福泽绵长。”
思凡闭上眼,将手贴在他的手背上,用脸颊感受他手心的温度。身子仍是颤抖不已,泪似断线的琉璃珠般往下坠,低低抽泣着。
“若我早些知道……”她抽噎着说。
想要了解他的过去,却不小心揭开这样的伤疤。
轮回转世之后,过去的家人都不再记得他。他独自一人背负这份记忆,百年又千年。
她在母亲的爱意中长大,从未觉得自己缺失过什么,也不曾理解孑然一身是什么感觉。与父亲相比,她所拥有的,已经太多太多。
多到如今能这般待在他身边,都是一种奢侈。
“说这些,本不是想要你哭的。”陆沂轻顺她的背,声音也异常低柔,想说的话很多,话语到了唇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那身为凡人的过去,对我而言太短暂,但若是你想知道,我也愿说与你听。”
最后凝成一声低微的叹息。
“……思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她留在他身边太久,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未结识过更多的人,许是,将亲情与男女之情混淆也未可知。
比起他自己,他更担心,她终有一日会后悔。
“……父亲不信我么?”思凡极力咽下自己的哽咽,眼眶红得不像话,“父亲若希望我幸福,便同我在一处,哪里也不要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了解父亲一些,也与他离得更近了。无论是过去、现在抑或未来,她也想与他一道分担。
忍不住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稚气的同他许下承诺。
“我永远陪着您,哪都不想去。”
陆沂仍是觉得,她年纪尚小,说这些话,还是有些早了。
但是看着她这般认真的许诺,唇角还是不禁泛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伸手将她侧抱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好。”他轻应。
今夜,许是会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