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她醺红的脸,握住她的手便放在肩颈上那个蜈蚣般的伤痕上,眼眸低垂,专心沉静,却不知被他握着的手紧张的蜷着,不敢张开。
“你方才那般,是在给我挠痒痒。”不知是否玩笑,他倒是说的一本正经,握住她的手便重重在那伤痕上搓过。
细柔的掌心在粗糙的疤痕上经过时,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想要收回手。
赵景行淡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定在那儿不敢往回收了,他的强势,向来不表现在外却也令人遵服。
“像这样,重一些。”说话间他望着手中细软的白手,若有似无的柔捏了下,“果真是个没骨头的。”
男人的掌心宽大又温燥,掌住她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每一个纹路跟存茧,还有每一分力道从何处来,又是如何集中起来将她握疼。
握疼。
她心跳漏了拍,不敢胡思乱想循着他方才教她的那样用力在他伤疤上药,试图将药渗透直达筋骨。
“轻了。”他又阖上了眼,似在养神。
孟宛清脸红了红,她……她手掌心就这么清晰的感触到他的疤痕,摩挲间,总是有种怪异的微妙感,男人的骨架跟女子不同,哪哪儿都是,紧绷的,很有力量。
抚触他,跟抚触自己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从未与男子这般接触,一时脸红脑烧,只能自我催眠他是她的四叔,是长辈,也尽量忽略为他上药时反复接触的滚烫跟摩挲。
就这么静静的,一人在水中,一人在岸上。
白雾袅袅,玉砌雕栏,俩人的身影倒映在一处叠映于水面上。
晃荡,再晃荡。
*
从漱琼室离开时她心仍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脸上红晕未消,透着鲜润、是枝头才长出的青杏,沾了春雨、经了骄阳,便显现出熟透的颜色来。
途中碰上陈昭跟康靖,他们似是才泡好正要出去便与她一同,可她却跟做了什么心虚的事般借故先走一步,实则奔离不歇的冲了出去。
一出去,心头的热意总算消了几分。
人也冷静了些。
来时天光大亮白雪皑皑红梅怒艳,走时梅香清幽、微凉。
借着山庄上上下下通明的烛光倒也能看清路,可她却不想回家,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梅林中四下瞎逛着。
正是梅花怒放的时节,临寒独自开。
这份气节,亦是她钦佩羡慕的。
“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她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前轻臭着,丝丝馥郁的冷香便钻进她鼻中直达胸腔。
凉沁沁的、好舒怀。
孟宛清发呆片刻,脑海中蓦然又浮现今日为他上药的种种情形,肩膀、背脊、甚至还有肋下……一时竟不知是梅花与她的脸哪个颜色更深几分。
只知,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手到现在还是疼的,他既嘲她手没有骨头,她便做给他看看,看看她力道是否比他逊色。
可那样肌,肤,相,亲重重,摩挲却是前所未有的,怕是要在她脑中扎根纠结一段日子了。
孟宛清捧着那枝梅花,一个人在雪地中呆了很久很久。
*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又称小年。
小年被视为除夕的开端,据说每年年底,灶君、太岁神与民间诸神都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职,尤其灶君会向玉帝禀告人间善恶是非,作为对黎民奖惩报应的依据,故人们大多在此时奉拜家中诸神与灶君。
孟府也不例外。
腊月才来方姨娘便早早的张罗起一切,将年下要备的年货、人情往来的礼物贺品还有用来赏小辈的金裸子银裸子也打了不少,成双成对,纹样吉祥。
自从林月娘被孟士宏关起来加上江姨娘跟梅姨娘都不在,环姨娘也因做错事被发卖了,府中便只剩下她一人,孟士宏自然将掌家之权交到了她手中。
这一下低调多处被疏忽的多年方姨娘连带着孟妤顿时成了府中上上下下巴结示好的对象。
丫鬟婆子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到秋梧院这边来伺候,只方姨娘却不是那等得势便狂浪的主,她还是跟从前那般温和忍耐,只性子虽未变,但她处事却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办砸了,办错了,办不好的仆从都有各自的惩罚。
事不过三,第三回便直接离开孟府。
但往往没有第三回的,第一回便能治住他们,第一回做错便罚月银,一个月的,看似少可第二回却是直接罚一年的。
开了这个例子可就时刻面临着第二第三等严峻之势,众仆心里自然都打起精神,办事百分百妥帖。
方姨娘除了要管中馈之事,府中其它人员的事也费了不少心。
首先便是东哥儿跟贞姐儿还有淑姐儿,歆姐儿是好说的,她都已经嫁出去了,可东哥儿他们几个小的这么小就没了娘,听说江家被孟士宏整治的再不敢踏入京城半步。
敢毒害他子嗣,有多远便发派到多偏远的地方去了。
“东哥儿身子还是跟从前那般不好么?”方姨娘处理完一早的府上大小事,就着人在抱厦里跟白大夫碰了个面。
白大夫经现经常出入孟府,一是为林月娘定时把脉看胎像如何,二则为东哥儿看病。
双环被发卖后才断断续续得知她从前暗中给东哥儿吃了好些虎狼之药,加上东哥儿那次溺水,现在虽救回来了身体也变的很虚弱,且智力发展的也缓慢,都一岁多的孩子了连坐也不坐,翻身也不会,跟他说什么只会傻兮兮的笑,连句话也不会说。
孟士宏因为这件事发了好大一通怒,过后甚至提出要将东哥儿也送回庄子上。
这种儿子要来还有何用?
最后还是方姨娘劝他,孩子还小,说不定看看大夫,吃吃药待长了几岁便好了。
孟士宏也无心管这糟心事索性全扔给她,之余他自己有空则到处物色新的姨娘,他总不能亏待自己。
“姨娘,你也别太操劳了。”孟妤知道方姨娘对府中事物最是上心,每每早起,只匆匆用了些糕点粥食,特意熬了些滋补的汤药送过来。
她一来,方姨娘脸上的疲惫顿时消了大半,拍了拍身侧,柔声道,“好孩子,快坐下。”
待过了这个年,孟妤也有快十八岁了。
女大不中留,何况她再留就真的成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