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厉还想再问,就听见黑发青年用着失望至极又难掩悲哀的语气道:“受伤没什么不好的,它至少让我认清了一个人。”
同学们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之中顿时写满了了然。
冯厉看了他们一眼,稍微眯了眯眼,他不再继续问,而是伸手掐断了人参娃娃上的一寸人参须,道:“张嘴。”
江落吞下了人参须,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他的嘴也不疼了,肩膀也没感觉了,身上的伤竟然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就是人参娃娃的功效?
江落惊叹地看着人参娃娃,却看到人参娃娃一颤一颤,疼得都哭了,却因为冯厉还在这,硬是忍着哭声。
小可怜。江落怜惜地看着它,却坏心眼地又捋了捋小人参的人参须。
冯厉道:“去吧。”
老天师住在这栋楼之后的院子中。江落带着人参娃娃穿过假山溪流,来到院子门前时,敲了敲木门上的铜环。
门内的弟子将门打开,好似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样,道:“师兄,老天师正在后面喝茶,您这条路走到头就能找到他。”
明明是市中心,天师府的环境却像是世外桃源。江落顺着路一直走到头,远远瞧见了老天师正和一个人坐在石桌上用茶。
另一个人被老天师挡住了,江落看不清其人的样子。等走近之后,就听到老天师笑着道:“我这的茶还算是不错。宿命人,你不尝一尝?”
语气还有些不着痕迹的卑谦。
江落一顿,宿命人?
他曾经在祁野父亲的通话中听到过这三个字。
原来“宿命人”指的是一个人么?
“师祖,”江落提高声音,快步走上去,“师父让我把人参娃娃送来给您。”
走进之后,江落看清了宿命人。宿命人的样貌却奇怪极了,他有着满头雪一样的白发,白发长长,如同古人一般被一根木簪簪在脑后。
闻声,宿命人抬眸看了江落一眼。
他的瞳孔颜色极淡,淡到好似也成了雪的颜色。宿命人面容年轻,如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一双眼睛却极其沧桑,好似经历了沧海桑田。
他只看了江落一眼,江落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冰冷彻骨的漫天大雪,磅礴大雪洋洋散散,几乎能将他彻底淹没。
冷意如实质般的袭来,江落手里的人参娃娃瑟瑟发抖得更加厉害。
江落很快便收回了眼睛,笑容不变地看着老天师,“要将它放在哪儿?”
老天师看了一眼人参娃娃,慈爱地道:“五百年的小人参,都成精了。冯厉这小子也真是的,成精的小人参怎么能拿来吃?”
他挥挥手,“给你师父送回去,让他再给我送个不成精的来。”
江落:“是。”
离开前,江落状似无意地再朝宿命人看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宿命人竟然也在看着他。
江落自然地笑了笑,不再拖延,告辞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宿命人抬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道:“是个好孩子。”
老天师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第82章
抱着人参娃娃回去的一路,江落还在想着宿命人的事情。但走着走着,他就感觉袖口湿了。
低头一看,人参娃娃正可怜巴巴地拿着他的袖口在擦眼泪,不时偷偷看着他,一副等着江落发现它正在流泪的模样。
江落乐了,唇角挑起。但他铁石心肠,故意装成了没发现的样子。
人参娃娃急了,拉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道:“你能不能放我走呀?”
江落和善一笑:“不能。”
人参娃娃呜呜哭了,“可是你不放我走,我就要被吃掉了。”
江落也可怜地道:“可是我要是放你走,我就要被打断腿了。”
人参娃娃一愣,显然没想到竟然有人不吃这一套。
江落表情一变,嗤笑着弹了它一下,“小屁孩,装可怜在哥哥这里可行不通,想让别人放过你,光装可怜可还不够。”
小人参若有所思。
*
客厅里,在江落走后,冯厉便坐在了主位,看向江落的同学们,淡淡道:“说吧。”
闻人连道:“在您外出的时候,池尤又来找了江落。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池尤公然现身。但昨晚的见面不是坏事,江落和池尤产生了分歧,江落快要醒悟过来了。”
冯厉面无波澜,他双手拇指摩挲了片刻,“他们见了几次?”
闻人连保守地道:“最多两次。”
他笑了笑,“江落成天和我们待在一起,要么执行学校的任务,要么待在学校里。人的行踪有迹可循,但鬼却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潜含义是告诉冯厉,都是池尤来找江落的,不关江落的事。
冯厉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他道:“你们既然来了天师府,那就在这住几天。明天天师府会开坛讲学,我会和你们学校打声招呼。”
闻人连几人对视了一眼。
除了昨晚被临时叫回家的祁野,和不方便来天师府的活死人死鬼,其余的人都在这。
卓仲秋大方笑着,主动道:“那就麻烦天师了。”
冯厉侧头道:“无度,你去给他们安排房间。”
很快,客厅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冯厉闭着眼睛,耐心等了片刻,便听到了江落的脚步声。
“先生,”江落道,“师祖不要成精的人参娃娃。”
冯厉呼吸浅浅,缓缓道:“等你师兄回来,让他再拿一根送过去。”
“至于这根……”
他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小人参脆生生地道:“爸爸!”
冯厉和江落俱是一愣,他们看向小人参。只见小人参贴着江落的手指,怆然欲泣地道:“爸爸,你要保护我呀。”
这学得够快的。
江落眼角一抽,冯厉好似笑了一声,道:“这根人参,你先养着。”
江落:“……是。”
等江落应下后,冯厉才道:“你的保命符生效了。”
江落点点头,虚心请教:“师父,这保命符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可以让我瞬息移动到天师府里?”
“这是天师府每个嫡出弟子都有的符,由每任天师亲自写下。当你觉得万分危急时,保命符便会发生作用,”冯厉起身,缓步走到木柜前,从里面拿出一道柳条枝,“每个弟子只有那么一道。”
江落看着他手里的柳条,眼皮跳了跳,“先生?”
冯厉侧头,锐利的眼神扫向他,“我跟你说过,如果让我再看到你和邪祟见面,我就会打断你的腿。”
江落委屈地道:“您出门在外,我被邪祟找上门的时候,没法找到您。”
冯厉还没说话,江落就低落地道:“我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但他却不让我走。危机关头的时候,保命符这才被激发。”
“先生,”江落擦了擦眼泪,“我彻底清醒了,您之前都是为了我好,我认清池尤了,以后再也不会被他迷惑了。”
“……”冯厉扔了柳条道:“你明白就好。”
江落刚刚露出一个笑,就听冯厉继续道:“但他来找你,你却没有主动告诉我,这还是犯了错。其他的罢了,你去禁闭室思过一天。”
江落先前碍于深情人设,不好主动朝冯厉告状。便暗示了闻人连告诉冯厉,但没想到,冯厉比他想得还要严厉,不用断腿了,却又来了一个禁闭室。
这样细节无比的错处也要被揪着不放,被严格管制的感觉,让江落很不喜欢。
江落低着头,“我知道了。”
禁闭室在天师府中最偏僻的角落里,很少有人前来。
江落没有来过这里,还是周无度送他过来的。周无度同情他道:“先生让你在禁闭室待多久?”
江落慢吞吞道:“一天。”
“一天?小意思,”周无度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被先生关过禁闭。说是禁闭室,其实更像是个静室。只不过没有网络没有书籍,打发时间只能靠发呆和打坐,除了无聊之外,其他倒是还好。上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一样不缺,你安心待着,等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他说着,江落听着。江落一路就这么抱着床褥跟着他来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的布置更像是监狱牢笼。铁门在走廊两侧,周无度果然对这里很熟悉,很快便给他找到了一间阳光好透气好的房间,将怀里的东西放下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的朋友我给你照顾好。你在这里练练符箓写写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江落打量着房间内部,颔首道:“多谢师兄。”
周无度走之前还给他留下了一袋麻辣鸡爪,铁门一关,这里只剩下江落一个人。
房内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靠墙上方有一道小小的窗口,阳光从中投入,浮尘在金光中闪现。
江落将床铺铺好,去看了看卫生间。卫生间很小,但还算干净。
小人参从床铺里爬了出来,它趁着江落不注意往墙上爬去,差点从窗口逃走时,被江落一把抓住。
江落冷笑两声,“我的好儿子,现在跑什么?”
小人参哇哇大叫,江落将它丢到书桌柜子里关上。往床上一躺,准备睡个觉。
一觉醒来,窗外正盛的阳光已经变为了暖金色,江落估摸着已经下午四点往后了。
晚饭的时候,他的朋友们来了一趟。对他表示唏嘘心疼和幸灾乐祸外,还贴心地送上了纯净水和晚饭。
闻人连很是愧疚,他低声道:“江落,对不起。是我把你和池尤见面的事情告诉天师的。”
江落毫不计较地道:“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我好。”
闻人连叹气,他没想到他将江落说得那么无辜也没有逃过冯厉的责罚。这些大家族,规矩总是这么多。
“你要我帮忙拿来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闻人连道,“只是禁闭室不让带太多东西过来,我放在了你的房间里。”
江落跟他道了谢。
他们在禁闭室门外陪了江落半个小时,就被守着禁闭室的弟子请了出去。禁闭室重新变得寂静,天色渐暗,江落写了几张符,又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