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 让我好找!”张远山手按着佩剑,看着吃饱喝足摊倒在椅子上,小肚子挺挺如皮球的小弟, 直想长风出鞘, 教这个小崽子做人的道理。
“呦,是老哥啊。”张路遥拍拍圆肚皮, 一脸饕餮满足,眼皮儿轻轻一撩,异常欠扁, “我在大门口等了好久, 还以为老哥你心里有愧,不敢来见我呢。”
其他的学生们在张夫子破窗而入的瞬间,就惊得丢了魂, 然而尽管魂不附体,但是身体的本能还在, 一个个毕恭毕敬地挨着墙根站好, 等待张夫子的检阅。长风剑气的追杀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然而这次张夫子却直接忽略了他们, 直接冲着新来的小学弟去了, 看着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大佬坐的小学弟,众人只能在心底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死关头也顾不上什么同学友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等到小学弟一声“老哥”叫出口,众人才真是惊掉眼球。
张远山轻抚额角,压制住暴跳的青筋, 他这个小弟是老来子,和他相差了七百多岁,家里自然宠爱异常, 全家的心肝宝贝肉,要星星不摘月亮,这都八岁了,连剑都没有摸过,一身软肉,像个肉团子,全无张家子孙的风范。
想想自己当年,三岁开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八岁的时候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眼看着自己这个小弟弟继续被娇宠下去,早晚被养成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废物。张远山长剑一拔,以物理实力服人,直接把张路遥从张家提溜到了龙渊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顾着,决不能让他长歪了。
结果自己一个不留神,小崽子就溜达不见了。
张远山环顾现场,杯盘狼藉,可以想象刚刚是怎样一番饕餮盛宴。又看着老实老实窝在墙脚的学生们,张远山第一次为自己的抉择产生了动摇。
把小弟带来龙渊港真的是正确选择?自己总不能把他拴裤腰带上时刻随身携带,免不得和这些臭小子接触,别好的东西没学到,坏习惯一学一个准。
被张夫子的眼神锁定,大家伙儿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力图一丝不苟。
又看张夫子盯着桌上的蟹壳,初一心领神会,“张夫子,吃饭了吗?”
“一起啊。”
接收到干饭邀约的张远山握着剑柄的手一顿,自从君书喻和小猫崽子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小崽子的干饭邀约,更多的时候是小猫崽子直接把饭菜送上门,每次也少不了他的一份。
这些小崽子倒是不吃独食,有好吃的还知道孝敬师长,倒也不失礼仪,思及此,张远山的脸色舒缓了些。
初一眼瞧着张夫子的面色回暖,不似刚刚进屋时的黑如锅底,心道,果然没有谁能拒绝美味进攻,冷酷剑修也不能。
这样想着,初一嗖一下跑去小厨房,端上刚刚熬煮好的蟹黄粥,而其他的小伙伴也在初一行动的一瞬间,将杯盘狼藉的现场清理干净。
华风一卷,水流一冲,污渍去无踪。
张远山看着学生们熟练地操控着法术打扫卫生,又不禁扶额叹气,活了七百多年就没见过谁是这样运用法术的,天道看了也会叹气吧。
“夫子请入座。”
朗月明殷勤地为张夫子搬上座椅,黄芪布置碗筷,君九思盛粥布菜。
瞧着殷勤的学生们,张远山端起瓷白的小碗,绵稠的米粥上飘着金黄色的蟹油,雪白的蟹肉若隐若现,入口顺滑鲜美味浓,蟹黄粉糯鲜美,蟹肉嫩滑清甜。
唔,味道不错,正适合这湿寒冷寂的秋季了。一碗蟹黄粥下肚,张远山的心情好了几分,眉间舒展开来。
看着学生们一双双闪亮的眼睛,张远山道,“下堂课,让你们见识一个新剑意。”
“春风化雨剑。”张远山难得情绪外露,嘴角浅笑,这是他前不久刚刚悟出的剑意,就让小崽子们开开眼见识见识吧。
“……”真是谢谢你了张夫子,学生们均是生无可恋脸。
“对了,张夫子,张路遥同学是您的亲弟弟?今年的新生?”初一仍不住询问。
“是的。”张远山颔首点头。
“那今年新生有几个?多么?宿舍区会住不开吧。”同学们好奇。
闻言,张远山一顿,“不多,就四个,宿舍够了。”
提起学院招生的问题,张远山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今年总共就四个新生,两个人修,一个是自己硬拉过来的小弟,一个是龙渊港的原住民,父母皆是凡人,小孩子有灵力天赋,便就近入学了。两个妖修,一个来自永夜城,一个来自西坎城。
自从君书喻和联盟闹翻了,撅了监察院的面子,全权掌握了龙渊港,人修联盟那边就开始了对龙渊港的制裁和封锁,不仅是各种资源物资上的封锁,更是截断学院的生源,阻断学生的输送。
思及学院的发展,张远山心情沉重,然而学生们可一无所知,大家欣喜于新同学的到来,他们升级成师兄学长啦!
初一拍拍手,倡议道,“等新生们入学了,咱们再开一场海鲜宴吧!”
“天气渐凉,正是螃蟹最为膏肥肉厚的时候,吃蟹的好时节。”
“到时候来个粥底海鲜火锅!”
初一的倡议得到了全票通过,就连张远山都微微期待起来。
龙渊港这边欢欢喜喜迎新生,是校园轻喜剧,一湾之隔的揽月崖就是鸡飞狗跳的八点档狗血家庭伦理剧了。
自认为白娇娇已经死亡,妻子阿淑留存在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都消亡后,白行云陷入了颓废沮丧之中,整日泡在酒坛子里,喝得酩酊大醉,任由鮟鱇鱼夫人如何暴跳如雷,他只充耳不闻,揽月崖的事物管理全都交给了副手代管。
对亡妻的思念和爱意就如同陈坛老酒,历久弥新,让人沉醉无法自拔。
直到白行云在海边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蜃妖化形,却有着一双和阿淑一模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皎亮亮如海底之明月,清澈纯洁。这定然是阿淑不忍心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存活在此世,转世投胎回来寻自己了。
于是乎,便有了开创妖族历史先河的“鲛人王纳妾”,可是鮟鱇鱼夫人岂是好惹的,她堂堂驭兽门掌门,分神期大能,在满门皆灭,寄生于丑陋的鮟鱇鱼妖的那一刻起,便早就疯魔了。
白行云娶了美娇娘,却没过上想象中甜甜蜜蜜的日子,这厢鮟鱇鱼夫人刚刚咆哮结束,整个城主府犹如龙卷风过境,一片狼藉。那厢蜃妖小妾又双目含泪,哭哭啼啼。
一看到那双和亡妻一模一样的眼睛染上了泪雾,白行云的那个小心肝哦,就虐得生疼,可是又拿鮟鱇鱼夫人无法,两个人之间的契约一日不消除,他就要忍受着那疯妇一日。
心情抑郁的白行云提着酒坛子在城主府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远远就看到几个护卫和小厮头碰着头,聚在一起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不需要白行云凝神去听,只言片语就钻进了他耳朵里。
“嗨,你听说没有,虾老二养了两条鱼,明明是两条黑金鱼,却生出了一条红金鱼!”
“啊哈哈,这年头就连金鱼都不守妇道了。”调笑声响起。
瞬间,浓浓的杀意冲天而起,白行云一掌挥出,上一秒还猥琐笑闹的虾兵蟹将们立马倒了一地,哀嚎遍野。
“是谁?!”白行云杀意肆虐,两条黑金鱼生出了红金鱼,这不就是在影射他和阿淑吗?
白行云虽然还在质问是谁传出的流言蜚语,但心中早有明了,除了鮟鱇鱼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了。况且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人早就被他剁碎了喂了鲧。
虾兵蟹将们不知城主怎么突然勃然大怒,一个个抖得如同筛子一般,摊倒在地,一动不敢动。
唯一一个小虾兵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哆哆嗦嗦道,“真没瞎说,是虾老二家养的鱼,一个缸里就养了两条黑鱼,不知怎么就生了一条红金鱼。”
“真的没有其他鱼啊!”说完,小虾兵就瑟缩着团起身子,然而一想到那亮闪闪的灵石,又壮着胆子抬起头,继续道,“后来,虾老二不信邪,就去寻了一个法术,能够鉴定血缘亲子关系的法术。”
“那红鱼真是的是黑鱼的亲生鱼!”
说道这儿,另一个护卫也抬起头,飞速撇了一眼小虾兵,说道,“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各族都有类似事件发生,高豌豆和高豌豆生出了矮豌豆,双眼皮和双眼皮生出了单眼皮儿,金毛虎妖生出来白毛崽子,虾老二和虾老八是没见识,这才咋咋呼呼。实在该死,惊扰了城主,还请城主责罚。”
“请城主责罚。”虾兵蟹将们跪成一排。
白行云却顾不上惩罚了,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盘绕,“这着实正常,只是没有见识,大惊小怪了。”
第72章 有力武器
“钱给到位了?”
“给得足足的。”朗月明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 “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这有用吗?”十五踹着小胖爪,卧在茶几上, 很是疑心这样一番迂回的操作能报复到揽月崖的渣爹吗。
初一道, “听那几个虾兵蟹将的描述,白行云当时的表情很震惊。”
初一不禁叹息一声, 这个白行云为了追逐力量,背叛了青梅竹马的妻子,结果倒头来, 曾经深爱的妻子死了, 亲生儿子被当做野种虐待,追逐的力量如泡沫幻影,一戳就破, 鲧也跑了,就连自己的领地也管理的乱糟糟的。
明明应该是城里最强武力队伍, 守护一城安全的护卫队却懒懒散散, 上班摸鱼, 下班喝酒, 为了几个灵石就能够毫不犹豫地出卖主家。
幸而如今是和平年月,否则,揽月崖的传承怕是要断在白行云的手里。
“要我说,其实根本不用我们出手,我看恶人自有天收。”大双不屑道,“光是那个鮟鱇鱼妖和那个蜃妖就足够把揽月崖搞得天翻地覆了。”
初一耸耸肩, “咱们再加把火,让白行云相信白娇娇是他的亲生儿子,让他求而不得, 追儿火葬场。”
失去的都是最好的,无论是死去的前妻,还是白行云认为已经死去的白娇娇,都将成为白行云心头的朱砂痣,眼底的白月光。
其实不需要初一几人再去灵石开路加把火候,白行云已然动摇了,看着眼前两黑一红的三条小金鱼,白行云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虾老二的话。
“据说这是隐形基因的显现,是人修那边的理论说法。”
“据说还有一种情况叫基因突变,就是生出的孩子和父母双方完全不相像,这其实是一种物种的进化,进化得更加完美更加强悍。”
虾老二跪在地上,腿脚发软,手脚冰凉,哆哆嗦嗦地背着他自己也搞不懂的基因理论知识。壮着胆子悄摸摸地看了眼城主大人,发现他一脸沉思,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别逼无奈啊,自从那鮟鱇鱼妖成了城主夫人,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他只是收钱办事,又不是投毒刺杀,也没有出卖揽月崖的机密消息,顶多算是给城主大人科普一下知识而已。如此一想,虾老二的胆子又壮了起来,腰杆挺直几分,理直气壮起来了。
“你说这是人修方面的理论?”白行云手指轻磕桌面,“咚咚咚”一声声地如同敲打在虾老二的心头。
咽咽口水,虾老二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据说人修学堂里都要学的,什么生物学科吧。”
白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暴怒,挥手让虾兵退下。
虾老二飞快地逃离城主室,踏出房门的一刻就听到轰隆巨响,不知城主大人是拍碎了桌子还是砸烂了茶几。虾老二不敢多留,滋溜一下跑远了,心里琢磨着和远洋巡逻队的兄弟换个班,出去躲上一躲为妙。
屋内的白行云怒发冲冠,阿淑妍妍笑容就在眼前,白娇娇那孩子的面容也在眼前浮现,虽然那孩子总是耷拉着脑袋,头发遮掩着面容,可是那露在外头的下巴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啊!
阿淑那么爱自己,又怎么会背叛他?自己怎么能怀疑阿淑呢?又怎么会怀疑阿淑呢?
白行云眼神一凝,是了!是那个女人!鮟鱇鱼妖。是她蛊惑了自己,蛊惑自己背叛了阿淑。
在阿淑拼死生下拥有七星七彩尾的孩子后,鮟鱇鱼妖嘲笑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说什么白尾和银尾怎么会生出七彩尾的孩子呢?
明明她们人修就有一套什么基因理论,生出和父母双方完全不相似的孩子是完全有可能的,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可是,鮟鱇鱼妖却只字未提,就是为了误导自己。
贱妇!这一刻白行云对鮟鱇鱼妖的杀意达到了巅峰。阿淑,我会为你报仇的,妻离子散之仇,不死不休!
初一几个可不晓得他们的“科学知识普及”计划的效果如此出色,不知道白行云肠子都悔青了,对亡妻阿淑和子嗣白娇娇的爱与悔达到了巅峰值。
原本几人还想再洒点灵石,给揽月崖的那位再添一把火头,结果去码头的小酒馆里寻人时,几个收了钱的虾兵蟹将全都跑路了。
“你们找那几个干嘛?”喝着小酒的鲇鱼妖不解得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正是经过初一化妆打扮后的朗月明,在几人中,他的身高最为高大,适合扮演大人,带上敛息牌,穿上粗布麻衣,露在外头的肌肤涂上黄姜水染成黄黑色,腿脚上抹上泥巴沙砾,在带上粗犷的络腮胡子,活脱脱一个中年渔夫。
嗓子里含着两枚坚果仁以掩去少年清亮的音色,朗月明大大咧咧地坐下,一副“你懂的”眼神,“前几日找他们定了点货,这不是过来问问怎么样了么。”
那鲇鱼妖恍然大悟,一脸了然,“我说他们几个怎么都主动和远洋巡逻队的换班了。原来是去进货了。”
龙渊港是贸易之港,不仅仅指明面上看得到的繁华贸易,暗中的贸易更是频繁,也就是传说中的黑市。
大海对人类而言是宽广无垠且神秘的,人类束手无策的事情,对他们生活在海洋中的妖修而言却是手到擒来的简单。估计虾老二几个是接了这个人类的订单,去远海寻东西去了。
无需朗月明多言,这鲇鱼妖已经脑补完了前因后果,剧情合理,逻辑清晰。
朗月明点点头,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谢谢这位大哥的消息了,今天的酒钱我请了。”朗月明随手扔下一块上品灵石,鲇鱼妖的眼睛瞬间就粘上去了,握着酒杯的手顿住,情不自禁地吧滋了一下嘴巴,再次打量这人类,认定这人定是深藏不漏的高阶修士,自己甚至无法感知到他的修为。
鲇鱼妖握着上品灵石,随即让店家多上几个菜,复又对朗月明道,“这位兄弟,你以后要帮忙找我就行,我路子人脉可比虾老二几个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