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一向不太关注此类事情。
他从前连自己签在裴延公司的事都能时不时就忘记,更别提沈醉了。
既然如此...会是裴延指使经纪人来跟自己联络的吗?
周达非揉了揉头发,片刻后拇指快速敲击着屏幕,删掉了对话框里打好的质问。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把墙上飞镖盘上吸着的三根飞镖都拿了下来。
这个飞镖盘有些年头了,还是周达非最开始向裴延虚与委蛇的时候买的。
周达非当时独自在上海的出租屋里过了个春节,比现在更缺钱。他一肚子对裴延的怒气和不服憋得快爆炸,就网购了一个最便宜的劣质飞镖盘,这么多年都没丢。
周达非站到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拿着飞镖在手里掂了掂,随后眼睛一眯瞄准靶心给它扔了出去。
咻——————,十环;
咻——————,九环;
咻——!噗呲,劣质飞镖盘裂开了。
“.........”
周达非走到飞镖盘前,墙上的那个黑黑的影子似有若无地叹了声不清不楚的气。
三秒后,周达非把飞镖盘取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
接下来的几天,周达非都在思考沈醉与这个故事的适配度。
以及,有没有人能替代他。
周达非有想过要不要找个说辞推拒掉沈醉经纪人的合作意向,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才拒绝合作无异于直接坐实了自己在刻意躲着裴延。
呸!才不是我刻意躲着裴延。
明明是他恬不知耻。
尽管纠结颇多,到了约定的那天,周达非依然按时出门,还叫上了丁寅一起。
沈醉是和他的经纪人一起来的。经纪人姓胡,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精明,不像是能说出“热心市民”的智商。
“周导。”胡经纪人笑意吟吟,“我们小醉一直都很想有机会跟您合作呢。”
周达非:“......”
沈醉:“......”
沈醉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一副是被绑架来的样子。
他是想跟周达非合作,但并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合作。
鬼知道裴延那个色令智昏的为了周达非还能干出些什么。
“还是先看看故事大纲吧。”周达非到底是个事业脑。既然裴延真把沈醉给送上门来,与其烦恼,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这次周达非的新电影,依然是一个有关逃离的故事。
悲剧。
故事的主人公出身于一个气氛压抑的家庭,以解放天性、独立自由为毕生目标,却在几经波折后不得不为此走上出卖自己的道路,并最终在周遭的光怪陆离下迷幻沉沦。
这是周达非写得最快的剧本之一。创作时他灵感充沛思路流畅,故事宛若浑然天成。
而沈醉作为演员的天赋,在读大纲时就已初露些许。
“怎么样?”沈醉读完后,丁寅打量了他片刻,“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切入点了?”
周达非这才想起丁寅对于沈醉演戏时的样子应该是很熟悉的,他们从少年时期便待在一个剧组,直到沈醉转投裴延门下才各奔东西。
沈醉合上了面前的大纲。他闭了会儿眼,片刻后才睁开,目光却转向了周达非,“我想演这个故事。”
“啊?”周达非一愣。
这有点太迅速了。
“我喜欢这个故事。”沈醉眼神飘渺,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它让我觉得它是我的故事。”
胡经纪人不是太懂艺术,像是有些紧张,担心沈醉会一不小心供出裴延。
“你认真的?”周达非问。
“嗯。”沈醉说,“我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或者人。”
“.........”
-
裴延是在下飞机时接到了胡经纪人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今日沈醉与周达非相谈甚欢,合作已经基本敲定。
“相谈甚欢?”裴延意料之内地有所不满,开始找茬儿,“沈醉是演戏的,谈合作主要是你的工作。”
“让沈醉自己去跟周达非‘相谈甚欢’,那请你是干嘛的?”
“.........”
“裴导,”胡经纪人说,“今天他们的制片人丁寅也来了。丁寅问我如何签约,我说沈醉是我们公司一哥,所以他的工作都由您亲自过问,需要周导专门来公司一趟。”
“哦?”裴延眼睛一亮,“胡涂,你不错啊。”
“跟周达非约了什么时候?”
“我说您今天下午的飞机到上海,因为最近都在准备新戏,所以呆不了几天。”胡涂看了眼时间,“周达非说他今天就去找您,现在...应该已经到公司了。”
-
和胡涂、沈醉告别后,周达非和丁寅在路边找了家牛肉面馆,打算应付一下午饭。
“哎,你觉得签沈醉这事儿靠谱吗?”等面的时候,丁寅问道,“其实我不是很了解裴延的行事作风...”
周达非没说话,正在翻阅胡涂早上带来的合同。
上面的片酬金额根本不符合沈醉如今的身价,很显然是裴延别出心裁、刻意关照过的。
对沈醉来说,这倒问题不大。像他这样的演员,片酬很多时候不是最重要的。何况,只要裴延愿意,有的是公司福利可以给他。
然而对于裴延,这份合同就是血亏。
裴延自己也在准备新戏。沈醉是公司一哥,按理说是要留着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裴延自己不用,也可以把他签给其他名导,说不定还能带带新人,让公司一本万利。
低价签给周达非..裴延到底在干嘛呢。
脑子里一片汪洋了吗?
周达非望着合同有些出神,他想起那次回家时妈妈说的话。
“但凡脑子精一点的,谁能看上你。”
而裴延那脑子,都不能用一般的精明来形容。
一会儿胡说八道一会儿胡作非为,周达非都想揪着他的领子打一顿。
想着想着,周达非不自觉地冷哼一声。
“你干嘛?”一旁的丁寅觉得奇怪,“怎么好好哼我。”
“.........”
“没有。”周达非不自然地咳了咳,“那什么...面是不是得自取,我去看看。”
说着周达非就站了起来,往窗口走。
丁寅却喊住了他,像是看出了什么。他犹豫道,“话说,下午真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周达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心,今天肯定能把沈醉给签下。”
吃过午饭,周达非跟丁寅告别,一个人去了裴延的公司。
去之前,他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裴延这次可谓下了血本,把沈醉都让了出来,周达非知道自己必不可能轻轻松松就签下这份利益不均等的合同。
裴延还没到,周达非只能先坐在办公室门口等。
这一层的工作人员不少,没几个不认得他的。周达非这一两年势头正猛,再加上与裴延难以描述的过往,一下午不知被多少人来回打量。
其中还有人窃窃私语,声音算不上很小。
周达非隐约听见有人猜测自己偷跑后混得不好,这才又腆着脸回来求裴延收留。
“得再买个飞镖盘了,”周达非不动声色地想,“或者健身沙袋什么的。”
电梯嘀嗒一响,沉稳有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导。”
“裴导好。”
...
周达非闻声抬起头来,只见裴延刚从电梯出来,正迈着长腿向这边走。
他今天穿了身短款的休闲西服,显得整个人没有刻板印象里那般威严。
路过的工作人员挨个儿向裴延问好,裴延脚步不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怎么好像长高了一点。
为什么我没有长高。
周达非的思绪开始往一个诡异的方向扑腾。他抿了抿嘴,站了起来,确保裴延能在进办公室前看见自己。
裴延却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到了门前才脚步一刹,好像此刻才看见周达非。
“哟,”裴延把周达非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故作讶异道,“好久不见哪。”
“.........”
周达非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不露齿的礼貌微笑,眼神却明明白白地传达着:
裴延。
我看你是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