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清一路只觉得胸口烧得慌,他并没有喝多少酒,心思却难得浮躁起来,入府以后直奔往日里非请不进的公主正院里去,直到把公主挡在了一个墙角里,他压低了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就没有什么要跟臣交代的吗?”
第38章 澄清
李令薇猝不及防。
他闯进来的时候侍女没有拦住, 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并低呼:“驸马留步,殿下已经歇下了!驸马爷!”
他被胸间那口气顶着,不由分说快步迈进了寝间, 她确实是已经沐浴更衣后的样子,头发还带着些微湿,只是还没有歇下, 正靠在窗边,见是他进来十分惊讶。
只是没来得及出声询问, 已然被他欺身靠近, 只得退了两步靠在窗边墙上, 仍是被一大片属于他的气息笼罩。
闻到他身上酒气只是浅浅, 李令薇知道他并没有喝多, 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彻底醉了,那她可没有把握让他非礼勿动。
然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想起来:
“殿下就没有什么要跟臣交代的吗?”
莫名她就心跳起来, 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侍女们都退下。侍女看到她的动作, 虽然心下有些担心,但还是听从公主的吩咐, 悄悄退了下去, 一时间房内更安静了,只听得见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驸马说的是什么?”
一时不知道谢霁清说的是什么, 被他挡着也不好乱动,只能试探地问道, 没有发觉自己的身量大约刚刚好在他胸口,稍一动作,些许碎发就正正蹭过他微低下来的,光洁的下巴。
痒痒的。
窗外晚云随风流淌, 渐渐遮住了月亮的清辉。她不敢抬头,因此没有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凝成一片越来越黑的潭水。他压下身子靠近她耳边,李令薇忽然就心慌心虚起来,仿佛胸口有一只兔子在拼了命蹦跶。
“你把他们都养在哪儿了?”
他们?谁?她飞快地在脑中想起来,自己养着的无非就是这些带出来的宫人侍女,都好好的在公主府,除此之外哪还有旁的?
等会,父皇前阵子给的乐师……莫非他说的是这个?
李令薇努力不去感受自己渐渐热起来的耳垂和脖颈:“你说的可是父皇赐下来的几位乐师?在城郊别院……”
忽然听到真有这几个人的谢霁清猛然抬起了上半身,让她得以稍微换口气,一直对着他的胸口,难免不会去想到上次他衣襟半露一片白皙的样子,越想越觉得面上烧起来。
他定定地望着在自己身前有些慌乱却强装镇定的公主殿下:“城郊别院?”
所以是真有那么几个人吗?
“我原是打算为你的生辰预备舞乐的,想来时间还早,就先把他们安顿在别院,不扰了府里的清静。”
她多少觉得有些无辜,这样一桩小事也值得他从外面吃完酒回来,头一桩事就是闯进自己的寝间来?
看他腰间还挂着荷包,分明就是还没回去更衣过。李令薇忽然觉得不对,这是自己的公主府,他是自己的驸马、是臣子,如何能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这样来,反而是她被逼到墙角内心慌张?
“倒是你,怎得忽然对本宫……如此无礼。”
话是硬的,说出来却软软绵绵,难免失了几分公主气势。谢霁清有些意外,捕捉到她话中的一个重点,她居然知道自己的生辰吗?
他退后两步:“惊扰了殿下,是我的不是。”
李令薇多少心里觉得舒服了些,没有追究他的僭越。再仔细一看,怎么这人仿佛眼中带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带着她也莫名觉得轻松起来。
“今日在同僚酒宴,有人在臣面前捕风捉影,说殿下有高阳之风。在臣心中,殿下万万不是这样的人,殿下不光有姿容绝世,更是心怀天下,如何能被拿来与旁人相比?只是臣心有疑虑,虽然殿下洁身自好,但不知是何人处心积虑要坏了殿下的名声……遂来与殿下问个清楚。”
高阳之风?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所以外面是流传她那别院里养的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吗!
她有些羞窘,虽然她二人已经大婚了,到底什么也都没发生,这样的话题在两个正当妙龄的年轻人面前,多少有些让人坐立难安了。
再转念一想,他怕不是也以为自己别院里也养了人吧?所以才会问在哪,李令薇恼羞成怒起来:
“本宫怎会做这种事!”
然后又补上一句:“即便如此,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说好了各不相干的。”
谢霁清目光依然牢牢在她身上:“既然殿下说是为我生辰预备的,我自然也想提前一饱眼福。”
她想了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好,明天驸马若是无事,本宫就带你去看看。”
也好叫那些没长眼睛的人看看,那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明明是乐师!和驸马一道去,也算是能让谣言不攻自破了吧?
不知道这件事和永昌有没有关系。
这边心里有了盘算,谢霁清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人儿慢慢镇定下来褪去了潮红,眼底笑意越深:“那就请殿下明日带我一起去看看。”
李令薇想了一会就回过神来,这人怎么还在?一点眼力也没有,没看到自己预备要就寝了吗?
“驸马若是再站下去,明日本宫起不了身,就不用去看了。”
实在是她想事情的时候认真起来,比平日里更好看几分,舍不得走。
只是谢霁清已经从她脸上明明白白看出了嫌弃,也就顺势告退:
“好,请殿下歇息吧。”
他来得匆匆,去的时候也像一阵清风似的,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外。侍女见他走了,连忙进来问候公主:
“殿下,您没事吧?”
没想到驸马平常那样清淡的人,竟然也会有失态的时候。
“能有什么事?”
她若无其事道,想到刚刚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面上微不可查地起了一抹红晕,“不过是与驸马说了几句话,你下去吧,本宫这就歇了。”
第二日她遵守诺言,带谢霁清去了城郊别院。此处开阔占地不小,二人散着步走过了亭台楼阁,最后才来到了专为四位乐师辟出来排演的院子。
眼下四人跪了一排:“恭迎公主殿下,恭迎驸马。”
李令薇道:“都起来回话吧。“
四人依言起身,但还是恭敬着或怀抱乐器,或站在自己的乐器旁边。谢霁清立刻发现了其中一人颇为出挑。
正是男生女相十分有阴柔之美的杭苇。
他听得公主道:“原也是为了驸马寿辰预备的,今日恰逢无事也就先来看看,你们若是有什么主意也好说出来。”
没料到是谢霁清第一个开口:“殿下,就这几人吗?”
李令薇心里有些不乐意了,父皇梨园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分擅长技艺的,还嫌少?要不是昨天他忽然质问自己,等拖到父皇忘记了,还有没有他的生辰礼还两说呢
“是呀,驸马若是喜欢,再寻几个貌美的歌姬舞姬来。”
她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底下低头竖着耳朵听的杭苇心里一紧,这驸马看着清心寡欲,没想到竟然是个不安分的,不然公主怎么会这样敲打他。
杭苇正想着该怎么插话进去,就听到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驸马道:
“殿下不必费心了,说到姿容,没有谁能与你相提并论。”
确实,杭苇的心稍微落回去一些,这驸马还不至于眼瞎,乐安公主确实是称得上绝色了,只是这话当众说出来,还是有些轻浮了吧。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谢霁清看着公主的目光其实十分诚恳。
“在臣心里,殿下是唯一。”
第39章 启程
自李令薇长成以来, 关于她这张脸的种种夸赞就不绝于耳。
虽然从前在宫里碍着贵妃娘娘对柔妃的芥蒂,还有永昌对她的嫉妒,许多人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 但在她自己的清辉殿,宫人们也时常在她耳边说起。
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 不加掩饰地告诉她,旁人都比不上她, 她在他心里是唯一的。
偏偏他看起来眼底清澈无比, 是认认真真说出这句话的。
让她有那么一下子, 险些要跌进那一片清澈的湖泊里去, 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
他说的是, 自己是他心里唯一貌美的女子。
让人说不清是不是有那么些失望,看来在驸马眼中, 自己也就是个空有一张脸的公主罢了。李令薇很快避开他的眼神:
“驸马说笑了。”
别院之行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回来的路上谢霁清几次想另起话题, 都被她轻飘飘地别过脸去,因此即使是同乘, 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休沐只此一日, 往后他又要照常往翰林院去了。不过这一遭夫妻二人一同往城郊去,倒落在了不少百姓的眼里, 谣言不攻自破,很快城郊也有了真相, 那别院里养的不过是梨园出来的四位乐师。
李令薇也已经知道了永昌的事情,那边愈演愈烈,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驸马劳文远性子执拗不肯回去永昌的公主府,永昌故作聪明用一些貌美仆从逼他现身, 谁料他十分硬气,既然公主如此,那他也名正言顺地开始出入青楼,直把永昌气得要命。
很快就有御史风闻上奏,弹劾他们夫妻二人,翊宗知道了龙颜大怒,把永昌召进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当然也没有放过劳文远,亲自找了肃毅侯,责令他约束自家儿子。
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旁人家的还是难免打得重些。
听永昌哭完,贵妃娘娘亲自去找了陛下求情,虽然认了永昌的错,但话里话外到底是别人的错多,要不是别人撩拨,永昌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
贵妃娘娘走了以后,翊宗沉吟了一会,说:“宣乐安进宫吧。”
李令薇得召没有耽搁,很快就再次入宫来寻翊宗。
“父皇。”
“乐安来了啊。”
“父皇召儿臣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儿臣吗?”
“朕这两日忽然想起来,你与驸马大婚这么久了,也没有侍奉过翁姑,传出去这天下人还以为朕的女儿便可以凌驾夫家之上,当是朕和贵妃从前在宫中不曾好好教导你。”
李令薇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上来,她谨慎道:“儿臣并非不愿,只是谢家长辈难离故土,儿臣和驸马又都在长安……”
翊宗打断了她:
“他们不来,那你就跟驸马回去看看。”
让她去陈郡!
她沉默下来,心里有了些猜测,这回恐怕又是跟永昌有关,心里有些后悔从前对贵妃和永昌的心慈手软。
重生到现在,她一直只为自保,从未想着要主动清理路边碍眼的东西,只要不影响自己也就当看不见了,看来是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