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在单郁助离开后,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冷清音尖锐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那么震撼的对话内容,那么残酷的真相,她终究还是要一个人扛么?以前的她坚强地让人心疼,什么事情都习惯了一个人,现在她想要找个人分担了,却没有了么?
冷清音是该死的啊,做了那么多坏事是应该死的,苏半夏觉得让她就这么死了都是便宜她了。但是她不会去亲手杀死冷清音,因为她好歹是郁助的母亲,半夏只会用法律的手段去惩罚她而已,让她坐牢,让她身败名裂。可是她不会杀她的……可是这一点,郁助不知道。
她不会把冷清音干的坏事隐藏起来,她会让郁助知道。就算这个真相对他来说那么残忍,她也要公之于众。当时不拿出来,只是考虑到了郁助的感受,等冷清音的葬礼过后,她就会把录音笔交给郁助。苏半夏这样想。
很久以后,苏半夏才知道,这个决定就像当初她决定去见冷清音一样,再一次让她的命运偏了方向。
冷清音的葬礼很简单,出席的人也寥寥无几。跳楼身亡的消息被封锁,只是对外宣称,意外身亡。苏半夏没有出现,单郁助在出了警察局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或者说,他是在躲着她。
单家,这已经是第十天个晚上了,单郁助还是没有回来。苏半夏一个人傻傻地等着,大大的房子回荡着她的呼吸声,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抱膝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她没有开灯,她怕一开灯就可以发现整一幢豪宅就只有她一个人。黑暗将她慢慢地吞噬,她快要窒息。
单郁助没有回来。她知道,今天他又不会回来了。他在躲着她,他不想看见她。苏半夏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在冷清音的葬礼过后,她找过单郁助,但是被公司保安拦下。她知道是他下的命令,否则保安是不敢拦她的。她见不到他,不能将录音笔交给他。就连纪初浩都对她避而不见。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仿佛置身在孤岛上,失去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恐怕他是不能原谅她了吧,可是就算不能原谅,她也要让他知道真相啊,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苏半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就上楼回了房间,她要殊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深夜,单氏。单郁助立在窗前,看着夜晚的城市犹如一只潜伏的猫,睁开了它暗绿的眼睛。他的思绪不知道飘向什么地方,眼睛没有了焦点。
他已经十天没有回家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要见她,或许是因为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冷清音死前的那一幕吧。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苏半夏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问,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问。问她为什么要杀了他妈妈么?她在天台上问他:“你相信我么?”
相信……他到底该不该相信?是相信他见到的,还是相信她说的?他需要一个真相,只是一个真相。可是他似乎又不敢面对。万一真的是她杀的怎么办?那么他该怎么做?
这样躲着苏半夏,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想要真相吧。可是如果不是她杀的,只是个意外呢?那么她是会有多伤心,他的不信任才是致命的吧。
单郁助狠狠一拳砸在玻璃上,良好的性能让玻璃完好无损。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真的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该相信她。
叶子接连几天都接到了很多垃圾的信件,她一封封地看,然后再一封封地扔,把她都快要搞崩溃了。老板最近的心情欠佳,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她才不要这个时候去拿这种小事去烦他,否则他一个不开心,把她给炒了,那就真的悲剧了。
今天又是一堆堆的信件,叶子哀叹地看着差不多和文件一样高的东西,差点给趴到了桌子上。一天的工作都几乎交给这种事了。原本她是可以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的,毕竟她的直系上司可是公司的董事。但是叶子有点烂好人,看见其他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也就没有好意思开口让他们帮忙。恰好最近老板也没有什么工作交给她,索性就当做练耐性了。
处理到还剩下一点的时候,单郁助内线叫她速去办公室。叶子一个慌乱,将剩下的信件都塞进了下面的抽屉,急急忙忙跑进办公室。
单郁助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之后,已经是深夜。他看一下手表,瘫软在椅子上。这个时候,纪初浩打电话过来,仿佛是知道了他刚刚工作完,叫嚣着:“出来喝一杯呗。”
单郁助也想发泄一下,便答应着,拿上外套出了门。
还是苏半夏工作过的夜总会,每当深夜,夜总会的生意总是好得吓人。纪初浩嫌吵,便在酒吧角落要了个包厢,等单郁助到的时候,纪初浩已经喝完一打了。
“怎么,寂寞难耐了?”看见桌上散落的啤酒瓶,单郁助打趣道,但是声音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知我者,郁助是也。”纪初浩满意地打了个酒嗝,双眼迷离,竟比女人还要妖媚。
单郁助坐下,顾自开了一瓶啤酒,白了纪初浩一眼,仿佛对眼前这个男人了若指掌:“想洛卡卡了吧。”
纪初浩嘿嘿地笑着,将醉未醉的样子,他喝了一口啤酒,道:“是啊,我想她了,这有什么不对?我爱她啊!”
单郁助沉默不语,大口大口喝着啤酒。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都已经习惯了。何况现在的他应该也需要借酒浇愁一回吧。
“纪初浩,当初你害得洛卡卡家破人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单郁助喝完一瓶,将酒瓶摔在台上,仰面躺上了沙发。
纪初浩一顿,脸上已经绯红一片,他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恨声道:“你知不知道,揭人伤疤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单郁助瞟了他一眼,吐槽道:“你皮糙肉厚的,会知道疼么?”
纪初浩好脾气地笑了,笑得眼泪差点也出来了,“是啊,我真是皮糙肉厚,否则怎么会在害得卡卡变成那样的下场以后,还希望和她在一起?我应该离她远远的,远远的……看着她幸福。”
单郁助沉默了许久,酒吧里吵闹地不行,到处都是重金属音乐和男女发泄似的的叫喊声。他盯着纪初浩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难过。原本在这里的还有一个人,可惜已经永远都见不到了。城一,那个笑起来比太阳更温暖的人,永远被埋在了雪地里,笑容也永远都冻结在了那一天。
“你当时怎么想的?”单郁助不死心,继续追问。
纪初浩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道:“我只是想让卡卡得到老爸的承认而已,我没有想到结果会变成那样……单郁助,洛卡卡当时真的是想杀了我的……”
单郁助回想起那天在天台的情形,心中冰凉。又是风尚的天台,仿佛那个地方有了诅咒似的,什么不好的事都会发生。他记得,当时洛卡卡并没有亲手将刀送进纪初浩的胸膛,反而是纪初浩自己刺伤了自己。应该是很痛苦吧,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可是我能够理解她。是我的错,让她变成了孤儿,她应该恨我的……”纪初浩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口齿越来越不伶俐。
“我一直都在想,到底为什么她要把妈妈推下楼,为什么?”
纪初浩抬眼看了单郁助一下,波光潋滟,那迷离的眼神,任是男女都会为之倾倒,他一针见血:“单郁助,你在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定了半夏是杀人凶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单郁助一惊,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
“单郁助,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纪初浩见后面的人不说话了,他又开了一瓶酒,道,“半夏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对有些事根本不会辩解,可是这几天她几次三番找到我这儿,想要见你一面,这说明什么你自己去想。你要是再这样躲避下去,恐怕以后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末了,纪初浩又补充了一句:“在我看来,半夏不是那种冲动地能够杀人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你的亲生母亲。”什么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现在的情况就可以完全解释了。虽然郁助爱着半夏,但是在这件事上,就是因为爱情才蒙蔽了单郁助判断是非的心智,变得冲动。而纪初浩作为旁人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单郁助一个机灵,仿佛是哪里开窍了一般,突然想起了苏半夏问“你相信我么”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那么悲伤。难道她在等着他的信任么?是因为难过他的不信任,才让他报警的?
纪初浩在一边丝毫没有注意到单郁助的情绪变化,他喝得有点高了,便开始啰啰嗦嗦:“我和卡卡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你和半夏能不能幸福给我们看呢……我们三个兄弟,总要有一个是幸福的吧。城一死了,我就不用说了,可是你和半夏如果因为误会而分开,是不是太可惜了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