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望着官千翔腰间的那支玉箫,怔怔出神。
那日为葛尔丹接风,恰逢容若噩耗传来,她当时于众目睽睽失神当场,若非他一曲箫音救场,她那日恐要当着康熙,阿玛以及满朝文武失态。
阿玛葛吉泰必定颜面尽失,尚若被追究起来,她疆北将军府阖族将被蒙羞,其后果她至今不敢深思。
那日后,他旦旦山盟犹在耳畔,可谁成想,隔日她却已踏入皇家宫阙……
怀袖一时寻不出话与官千翔说,仰望着他清冷英俊的侧颜,缓缓躬身施礼。
官千翔的目光如他此刻的神情,清冷中带着明显的疏离,始终停在面前一支红梅上,未再看怀袖一眼,冷然开口问道:“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何今日还来?”
怀袖微微蹙起颦若远山的黛眉,微仰的下巴尖俏如莲萼,望着官千翔如清露般的眸子里,浮出丝丝不解。
官千翔侧耳听半晌无言,回眸看向她,见她满眼疑惑望向自己,冷笑自嘲:“看来却是本王想太多了!”
怀袖定定望着他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今日竟然是去年冬,她大病初愈后首次与勤嫔来此处赏梅,与他偶遇的那日,那一日他亦如此长身而立,手持玉箫。
怀袖款款下拜,轻声道:“轻王爷恕臣妾愚钝,方才臣妾在腊梅园,被王爷的一曲清箫引至此处,确实并未作他想。”
官千翔听见怀袖如此说,惊异地再次回转身看向她,手不自觉紧紧握住腰间的玉箫,向前几步,怔怔凝注着怀袖再次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怀袖却不解官千翔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仰着脸迎向他依然惊诧的眸子,说道:“方才王爷一曲箫音婉转动情,臣妾本在腊梅园采梅,听闻箫音,便不自觉被引至此处。”
官千翔却蹙眉道:“本王今日只赏梅,却并未吹箫……”
怀袖听闻,当即怔愣住,定定望着官千翔半晌无言。
怀袖方才明明听见清泠的箫音忽近忽远,飘渺如天籁,且她所识诸人中,除了已去的容若,便只有官千翔能吹的出如此悠远的音质,可为何……他竟说未曾吹过箫。
官千翔见怀袖脸色瞬间血色尽失,便知她所言确凿,疾步行至近前切切问道:“你方才听见的是什么曲子?可是我去年吹的那一支?”
怀袖缓缓低下头,眉心紧锁,努力回想方才的箫曲,脑海里却始终是模糊的音律,具体是什么曲子,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见她双手死死扣住太阳穴,官千翔心中涌起一丝疼惜,伸出手,本想握住怀袖的手,临至近前,却只握住了她的手臂。
“别想了,或许是你一时幻听,毕竟去年今日,你确实在此处听到过我吹箫。”
怀袖抬头望着官千翔已恢复如常的俊彦,轻轻摇头道:“我敢确定,方才听到的绝非幻听,若非听得那般真切,怎会将我一路引至此处?”
官千翔静静看了怀袖数秒,突然脚下回旋,转身利落地跃至旁侧一株梅树的枝头。
站在树梢上,官千翔放眼四顾,见四下除了殷红的梅花映着洁白的雪,遥遥数里,空寂寂再无一人。
飞身跃下枝头,官千翔稳稳立于怀袖身前,沉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莫在此处逗留了,赶紧回宫去,切记,往后少来此地,尤其是独自一人时候。”
怀袖见官千翔面色萧肃,不由轻轻点了下头,却并未移动脚步。
官千翔看了眼她殷殷的水眸,无奈轻叹道:“你尽可安心,本王并未怪你,毕竟当时情形急迫,你也再无它路可择。”
怀袖听他这么说,悬于心间的牵念方才落地,再次深深施礼,回转身向林外行去。
“等等!”
怀袖刚走几步,听闻官千翔轻唤,立住脚步缓缓转回身看向他。
官千翔由腰间抽出那支清透温润的玉箫,缓缓递与怀袖面前:“本王今后再不吹箫,望你日后再不会被糜音所困。”
怀袖抬眸时,瞳光正与官千翔的隔空相遇,那其中脉脉涌动的情愫,与她之前所见的丝毫未减。
怀袖不忍再视,缓缓垂下眼帘,伸出双手接过玉箫,转身便走。
看着怀袖很快消失在林中的身影,官千翔伫立在天地宁恬的梅林间,许久,失神喃喃道:“溯洄从之,伊人永在水中央……”
怀袖坐在鸾轿内,手里紧紧攥着官千翔赠的玉箫,脸色却依然苍白如纸。
她绝不会弄错,方才她听那箫音真真切切,官千翔却为何说他并未吹箫?不然她为何越过大半个梅林寻着他所在之处。
由撵内出来,怀袖由映雪挽扶着行至八宝阁内。
在软榻上坐下,怀袖也不换衣裳,也不说话,只怔怔地握着那支玉箫发呆。
涣秋为怀袖斟了一碗热茶端至近前,见怀袖神色异常,紧张道:“主子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受了风寒吧?脸色这么难看!”
映雪刚换了外衣走进来,正瞧见涣秋端着茶盏焦急地轻唤怀袖,急步行至近前急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怀袖却像是突然由梦中惊醒般,一把扯住映雪的衣袖问道:“映雪,你刚才在梅林中,可听见箫声了?”
映雪紧皱着眉心,望着怀袖眸中的紧张,摇头道:“奴婢方才在梅林中,生怕主子走迷了,只顾着追赶主子,并未留意什么箫声……”
听映雪如此说,怀袖只觉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一般,脊背涌起森森寒意。
“主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婢即刻叫李太医来给您瞧瞧脉象……”映雪察觉怀袖神情不对,赶着向外走。
不知她跟外间伺候的宫女说了些什么,怀袖只觉耳边传来阵阵脚步杂沓声,仿佛踏着她的心脉一般,瞬间心绪烦乱不已。
“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躺一会儿,我不要看什么太医,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怀袖说话时,起身恍惚向里间床榻行去,连衣服也没换就歪在了床内,手中却始终死死攥着官千翔的那支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