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乌云翻滚,如涛如聚,如怨如怒。起风了,风很大,刮得军旗烈烈飞舞。
颍阴城已经在望了,城墙上一杆高大的汉字大旗迎风招展,噼里啪啦地响着。城门紧闭,城墙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影。“这帮子民壮真是废物,刮一阵风就躲掉了!”前锋的斥候骂了一句,迎风靠近了城门。
“城头有人没有?皇甫中郎的大军到了,赶快开城门!”呼啸而过的风声淹没了他的话,烈烈风中,只看见他在张嘴,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呸!斥候吐出一口唾沫,嘴里的土腥味依然很重,他伏在马上,静静地等着风速慢一些。刚到了地头儿,就遇上了这个鸟天气!别说是大喊,就是打雷都不一定听得见!
城门下的汉军越聚越多,步卒们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头盔=擦着脸上的油汗。骑兵们虽然没有下马,却也没有准备防御,都已经到了地头了,还防御个屁!更多的人鼓噪起来,骂着难听的话,对着城头指指点点。
突然,城墙上冒出了几个人影,穿着汉军的制式铠甲,两手在嘴上搭了个肉喇叭,似乎在喊着什么,可是在呼啸的狂风中,却什么也听不见。城墙上城墙下的人们都在张大嘴巴呼喊,除了一嘴的泥土之外,并没有什么收获。
乱过一阵以后,双方都停止了徒劳的交流,静待狂风停止。大军入城,是需要勘合文书的,尤其在黄巾肆虐的特殊时期,更应该谨慎。城墙下的汉军拥挤在一起,抵抗着飞沙走石,几个军官靠近城墙,用手向上面比划着,意思是让城头放下竹筐。
风终于停了,城墙下的汉军们吐着吐沫,纷纷从地上站起来,军官们开始整顿队形准备入城。一杆大旗从远处飞驰而来,上面有两个大字:皇甫。皇甫嵩扬鞭策马带着亲兵赶到了。中军和后队还在向着颍阴城继续前进。“为什么还聚集在城门之下?立刻整队,退后一箭之地!派两个人喊话,让他们开门!”
皇甫嵩不愧为将门世家出身,一看就看出了问题。汉军开始整队,准备退后。正在这时,吱呀呀,颍阴城的城门开了,城墙上探出几个人影,一边整理着头上的盔甲,一边向下招呼。“可是皇甫中郎的部队?城门已经打开了,请大军入城!”
皇甫嵩举起马鞭,示意汉军后撤,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直觉让他感到不对劲儿。城头为什么不见人影?颍阴城的官吏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先验明勘合腰牌就开了城门?这哪里像大敌当前的样子?
看见汉军迟疑不进,城头一个精壮汉子哈哈大笑。“皇甫中郎,别来无恙乎?”他刚刚笑完,就突然一板脸,大喝道:“放箭!”此时汉军们正在整队,后队变前队,刚刚走了几步,城墙上黑压压的箭矢呼啸而来,汉军队列中立刻响起一片惨叫。
皇甫嵩连忙勒住战马,大声喝道:“不要停留,快向前冲!离开城墙!”他的喊声立刻被惨叫声和箭矢呼啸的声音淹没。回过神来的汉军立刻放开脚步跑了起来,每个人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人挤压而死。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激越的战鼓声响起,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城门杀出,身上穿着汉军的制式铠甲,手里拿着环首刀和长矛,和汉军的唯一区别就是头上裹着黄巾。“杀呀!”“杀尽汉军!”汉军左右两侧的茅草突然掀开,大批黄巾步卒挥舞着兵器棍棒向汉军冲来,他们的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那是信仰的力量使然。
这时,汉军已经离开城墙两百多步了,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向我靠拢!列圆阵!刀牌手在外,长矛手在后!”皇甫嵩早已被亲兵们掩护着逃到一处高地,他大声下着命令,身边的亲兵通过旗帜把命令传达出去。
汉军纷纷向皇甫嵩所在的高地靠拢,军官们在行进间大声呵斥着,整顿着队形。“张老三,你他娘的往哪儿跑!给老子滚回来!”“你,还有你!”一个都伯拳打脚踢地将两个试图逃跑的士卒赶回到高地一边。这样的场景瞬间内上演了几百次。
黄巾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发出阵阵凄厉的吼声,一方面是给自己壮胆,一方面是恐吓敌人。黄巾军的前锋和汉军的后队瞬间就搅在了一起,落单的汉军立刻就被黄色的人潮淹没。大群的黄巾狂奔向前,就像无坚不摧的狂风,刹那间吞没了一切。
首先出战的黄巾都是魁梧精壮的汉子,大败朱儁和奇袭颍阴城的胜利使他们士气高涨。颍阴城府库的库存和战斗中的缴获,使波才武装起了三四万人。虽然铠甲头盔不到八千副,战马也只有三千匹,但是士气高昂可堪一战!
汉军急速地向皇甫嵩的将旗靠拢,一旦到达高地外围就立刻返身列阵,一刻钟后,汉军就建立了一道新的防线。刀盾兵在前,长矛手在后,围着小小的高地组成圆阵。黄巾军大喊着:“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大贤良师!”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
一个头发花白的黄巾老卒呼啸着冲向汉军的军阵,后面跟着几十个年龄各异的黄巾。黄巾老卒手中的长矛穿过汉军盾牌之间的缝隙, 噗地一声洞穿了一个汉军步卒的腹部。受伤的汉军步卒大吼一声,仰天喷出一大口血。向后轰然倒下。
两柄环首刀从盾牌后面伸出来,准确地把黄巾老卒的长矛砍断。用力过猛的黄巾老卒刹不住脚,挺着半截长矛冲进了汉军军阵,三支长矛向他的胸膛和腹部急刺而来,将黄巾老卒高高地挑了起来,然后用力一甩,将黄巾老卒甩出军阵。
汉军的长矛手三个在用力,一个死了,就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挡儿,七八个黄巾挺着长矛一顿乱戳,三个汉军长矛手顿时被戳倒在地。十几个黄巾刀手顺着长矛手打开的缝隙冲进来,向左右乱砍,汉军的军阵立刻就出现了一个豁口。
“上前!堵住豁口!”汉军军官们大声吼着,环首刀一挥带着部下向前猛冲。堵不上这个口子,汉军的军阵立刻就会千疮百孔。汉军的后队蜂拥而上,和疾奔而来的黄巾战在了一起。冲在前边的被汉军的长矛手从盾牌的缝隙间伸出的长矛戳死,或者被刀盾手砍死。但是黄巾人数实在太多了,杀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层又一层!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想办法给汉军制造点儿麻烦。抱住汉军的身体,用牙齿咬,用拳头砸,甚至用头去撞!消灭一个黄巾,就要三四个汉军一起行动,好不容易弄死了一个,又扑上来五六个。
前面的黄巾死了,后面的源源不断地赶上来,颍阴城的城门就养妖怪的大嘴,源源不断地吐出来一片一片的黄巾。青壮们出完了,后面是老翁老妪,老翁老妪出完了,后面是妇孺,无边无沿,无穷无尽!
这时,汉军的中军和后队已经赶到,一见战局如此凶险,立刻分批投入了战斗。几万人沿着一条参差不齐的战线怒吼着,战斗着,一会儿大群的黄巾涌过来,一会儿汉军扑过去,每一次攻守异位都要留下数百具尸体。
汉军有八百骑兵作为游骑哨探使用,此时正在从四面八方向颍阴城狂奔。黄巾的三千骑兵也立刻杀出,两千骑兵数十人一组,大声呼喝着冲向落单的汉骑。剩下的一千骑兵按兵不动,死死盯着皇甫嵩的五百骑兵。
一刻钟之后,汉军的圆阵已经被撕开了十几道口子,落单的汉军顿时被成群的老弱妇孺淹没,最大的口子已经有两三丈宽了。皇甫嵩猛地抽出宝剑,大喊道:“大汉的勇士们!今日有敌无我!有死无生!随我来!”
他挥舞着宝剑,一马当先向那道最宽的口子杀去,高地上的五百骑兵见主将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大振,抽出环首刀跟随皇甫嵩杀下山去。五百骑兵势如奔雷,一个冲锋就从黄巾的包围圈中杀出去了,数百黄巾被战马踩死或者被汉军的环首刀砍死。
“随我来!杀散那些骑兵!”皇甫嵩的宝剑已经砍死了三个黄巾,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径直向那一千黄巾骑兵冲去!“杀呀!”在汉军骑兵起身的同时,那一千黄巾骑兵在一个头领的带领下,一齐拔刀冲向了汉骑。
蓬!两只骑兵撞在了一起,百余人被撞上天空,以各种各样的姿态砰然坠地,和大地亲密接触。厮杀声、惨叫声似乎都停止了,骑兵们无暇顾及那些,他们的眼中只有眼前的敌人。所有的人都喘着粗气,用力地挥舞着兵器向对方身上招呼。
皇甫嵩冲在最前面,左右是几十个亲兵,牢牢保护着他的左右两翼。这个小小的三角阵瞬间摧枯拉朽一般楔入了黄巾的阵形,皇甫嵩已经砍翻了三个黄巾,他的眼睛中冒着兴奋的光芒,身体随着战马的律动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