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盥之礼,代表着此刻两位新人洗涤旧迹,怀着纯洁明净的心投入新的生活。”司仪不愧是著名骗子,一开口就直指人心。“新郎新娘已经做好了准备投入新的生活,让我们祝福他们早生贵子,不多不多,一胎三个!”
“好!”粗豪汉子们快活地大笑起来,这个司仪说话好生风趣!说的话又暗暗切合此次婚礼的主旨,为黑面老卒留后。在幽默之中带着祝福,祝福之中又有满满的期盼,让人不知不觉见就听了进去,而且听得舒爽无比。
“接下来,是共牢合卺,这是个古礼,出于《礼记?昏义》: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那位说了,你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可咱是个老粗,听不懂呀!”
“诸君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同牢,指新夫新妇共食一鼎所盛之肉。合卺,指新夫新妇各执一合卺杯,相对饮酒。新人在婚礼上同席用餐,宣告从此在生活上合为一家,象征新人福寿同享,甘苦与共。”
三个医匠营女兵走上高台,一人捧着一鼎肥羊炖,一人手里端着一个七彩琉璃盘,盘中是两个水晶杯,还有一大壶西域葡萄酒。司仪高唱道:“新婿斟酒!”黑面老卒双手捧起七彩琉璃酒壶,在两个水晶杯中斟满西域葡萄酒。
“同牢!”两个女兵用筷子从鼎中各自夹起一块羊肉,放在木碗内递给新郎新娘,看着他们大口吃完。“合卺!”黑面老卒和曹婕举起水晶杯,各饮了半杯,然后递给对方,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很好!下面是合卺礼,依照汉礼,应该在葫芦中盛满美酒,两人各饮一半后交换饮尽,将葫芦拼接好,新娘迅速缠紧葫芦。葫芦代表多子多福。夫妻共饮后,愿二人从此能同甘共苦、一生相扶。之后将葫芦拼接如初,红绳相系。象征新人从此夫妇一体,永不分离。”
说到这里,司仪脸上有些赧然了。“可是仓促之中,没有找到合适的葫芦,葫芦倒是有,都是大号的酒葫芦,万一新郎新娘喝醉了无法入洞房,耽误了造人大计,哎呀呀!我等罪莫大焉!”哈哈哈哈!四周响起一片促狭的笑声。
“后来,还是侯将军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好办法!”司仪端起一个水晶杯,高高举起。“这两个水晶杯都是半圆型的,而且配有底座,底部用黄巾镶嵌。只要把两个半圆形杯子安放到底座上,用金链子仔细围上几圈就可以完成合卺礼了!”
“这真是个绝妙办法!”皇甫嵩高兴地不住点头,子玉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皇甫中郎,子玉先生在洛阳城中可是声名远扬,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朱儁在一旁答言。两个人早已融入了欢乐的气氛中了。
这时,高台上的婚礼已经进行到了解缨结发。“解缨”指新夫亲手解下新妇头上许婚之缨。“结发”指各剪取新夫新妇一束头发,以红缨梳结在一起。新婿剪下新妇一缕头发,后剪下自己的头发,新妇展开锦囊,新婿将两人头发依次放入。两人共同将锦囊线绳拉紧。意指夫妻双方血脉相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曹操看得兴趣盎然,心中佩服不已,别看大司马年纪轻轻,这一手玩得就是高!表面上是为一个将死的老卒举办婚礼,实质上确实以此安定军心,以表大司马和并州军爱惜士卒之意。对一个普通士卒尚且如此,何况英雄豪杰、异能之士乎?
此时,高台上已经进行到了婚礼的最后一项:执手礼。新郎新娘起身,新人执手相视。执子之手,与子共箸;执子之手,与子共食;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队医护营的女兵走上高台,面南背北,站在新郎新娘身后,一齐曼声哼唱:执子之手,与子共箸;执子之手,与子共食;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随着婉转动听的曼妙歌声,四周的数千并州军官一齐纵声高歌,虽然荒腔走板,不成曲调,但是声震天地,气壮山河。没有人在意这些粗豪汉子把情歌唱成了战歌,没有人在意他们唱得荒腔走板,四六不靠。
所有人都被这荡气回肠、气壮山河的歌声陶醉了,不知不觉间跟着唱起来。
关羽、张飞放开嗓子大吼着,似乎在这天地之间,唯有如此才能抒发他们的一腔豪情!
歌声渐渐停歇,众人如痴如醉,似乎不愿从陶醉中醒来。司仪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礼成!新郎新娘现在终于成为夫妻了!可有什么要和袍泽们说的?”黑面老卒深情地看看曹婕,曹婕白了他一眼。“当家的,你说吧。”
黑面老卒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曹婕向前几步,面对着台下数千袍泽,徐徐开口了。“并州军的袍泽们!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咱老张感激不尽,这厢有礼了!”说完,他抱拳行了个罗圈礼。
“咱老张出身于马邑聂家,为了避仇才改姓张。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今日是我的婚礼,也是我的葬礼!我死之后,还请诸君多多照顾我的妻子儿女,有大司马,有诸位将军,有诸位袍泽,有这样的好妻子。咱老张这一辈子,值了!”
一双大手搭上他的肩头,黑面老卒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司马吕布。吕布站在他身后,神情肃然。“你放心!我的温侯府、诸位将军的将军府,从这一天起,都是你妻子曹婕的娘家!谁敢欺负你的妻子儿女,先要问一问并州军答不答应!”
“对!先要问一问并州军答不答应!”四周的数千人一起举起右臂,高声大喊!黑面老卒以妻儿相托,这是对袍泽们的信任,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大司马的回答气壮山河,不仅是对黑面老卒的承诺,也是对整个并州军士卒的承诺!
“多谢大司马!多谢诸位袍泽!”黑面老卒抱拳行了个罗圈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了,顺着他的脸颊、衣襟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他就站在那里,任凭泪水滚滚而下,也不去擦拭。“袍泽们!今天是我的婚礼,也是葬礼,让我们一起唱响我们的战歌――《国殇》,为我庆贺,也为我送葬吧!”
黑面老卒放开嗓子,荒腔走板地吃那个了起来,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曹婕轻轻地依偎在他身边,放开嗓子唱出了第二句,声音清脆婉转,如同夜莺一般。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数千并州军一起站起来,右手握拳当胸,一齐唱起来,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关羽、张飞本来就是热血汉子,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长啸一声,也跟着唱了起来。两人正唱得热血沸腾之际,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弟,三弟,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成了!”关羽张飞大惊,连忙跟着大哥挤出人群,三人上马行了里许,一千五百义勇早已等待多时了。
“开拔!”刘备一声令下,众人一路向西,走了二十余里这才停住。“大哥,为何走得如此着急?”张飞狐疑地问道,大哥做事一向谨慎,走得如此着急,定然有大事儿发生。关羽手提青龙偃月刀,一双丹凤眼半眯着,没有说话。
“唉!”刘备长叹一声:“我当面拒绝了大司马的征辟,就埋下了祸根。大司马常年与异族作战,心智受其影响极大,无论是什么英雄豪杰,只要不被我所用,必定立斩刀下!今日幸亏二位中郎在座,否则我三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张飞一听,顿时怒气勃发了。“兀那吕布,竟敢动大哥的心思,大哥稍待,我这就去取那厮的项上人头回来!”说完拎起丈八蛇矛,转身拍马就走。“三弟不可!”刘备、关羽连忙拽住张飞的马缰,死死不肯放手。
“三弟,吕布只是以杀气恐吓我等,并没有任何实迹。再者说来,他身边有四万并州精锐,你单枪匹马如何斗得过?况且他武艺高强,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听大哥的话,我们速离此地,从长计议!”
“三弟,吕布武艺高强,我你和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战得下他。即便你侥幸取了他的首级,擅杀上公,这大汉的天下,岂有我三人容身之地?”关羽也在一边苦劝。
“哇呀呀!暂且寄下这厮的首级!待我来日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