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初竟然敢横刀对我!这口腌臜之气不出不行!昭告天下,提袁本初首级来京师洛阳者,赏千金!封亭侯!”董将军,哦,现在是董相国了,满面狰狞地说道。没有解下佩剑觐见他,都能被立刻打死,袁绍横刀以对,董相国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下子本初麻烦了,公路在并州闯的祸还没有料理干净,董相国又悬赏千金,要本初的人头,我汝南袁氏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呀?”京师洛阳城中,汝南袁氏的巨宅中,袁逢绕室彷徨,长吁短叹,旬日之间,就像老了十岁一般。父子连心,痛如刀绞。
汝南袁氏的始祖是袁良,到袁良的孙子袁安之时,才开始显达,到袁安的孙子袁汤之时,就已经是四世三公了。与弘农杨氏、颍川陈氏、颍川荀氏并列为本朝的四大家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天下谁人不识君?袁汤,就是袁逢和袁隗的父亲。
袁汤这一支儿,虽然贵盛无比,但是第三代中,佼佼者只有袁绍、袁术、袁基三人。袁基身长俊朗,温文尔雅,长袖善舞,与人无争,绝对不会轻易招惹什么人。袁术则是惹祸的根苗,闹事儿的魁首。尤其是不久前他亲手制造的“高都血案”更是令人发指。
袁绍此次横刀以对董卓,袁逢和袁隗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可是董相国却认为,这事儿是大大的不敬。于是,这事儿就严重了,上升到了危害董相国人身安全,甚至危害大汉天下的地步。须知董相国一怒,会流血千里,伏尸百万的!
如今,袁氏三杰一下子倒了两个,岂能不让袁太傅兄弟俩痛断肝肠?
袁隗的为人,不像袁逢那样诚笃,长袖善舞,只要能够保住袁家,他不在意做一些脏活儿和交易。这,也是他自先帝在位时起,屡仆屡起,被誉为大汉政坛不倒翁的的根本原因。他有一项长处是无人能及的,那就是柔媚事上,再说得明白一点儿,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搞定上司,无论他是皇帝还是相国。
果然,袁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想出了一个法子。他轻咳一声,徐徐说了出来,袁逢听完,嘬了半天牙花子,长叹一声。“也只有如此了,为了本初和公路的性命前程,就做上一笔交易吧。”“此言大善!”袁隗应了一声,心里却腹诽不已。
兄长,你天天板着脸,似乎你才是天下正人君子的楷模,呸!有个屁用?这个年头儿,要么手里有刀把子,要么有官帽子,别的都是瞎扯淡!官场和妓女下边的东西儿,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相比而言,官场更是污秽不堪,可是普天下的男人偏偏就喜欢这两样儿!用你的道德文章能改变得了吗?还不是得我去办这桩儿脏活!
第二天,董相国用完了午膳,打过了小盹儿,起身来到书房,这是他一天之中兴致最好的时候儿。每每属下有求,董相国十有八九都是会允准的。自然,这个窍门儿是他老人家身边最亲近的人才晓得的。
董相国刚刚坐定,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门帘儿一掀,周毖、伍琼走进来了,这些日子,这两位是董相国身边的大红人儿,红得不能再红了,照例是不用通报的。一见周毖。伍琼,董相国的一张紫红大脸立刻就乐开了花儿。“坐,看茶!”
周毖、伍琼二人也不客气,大咧咧地端坐用茶。这段辰光一向是两个大红人和董相国的闲聊时间,天上地下、鸡毛蒜皮无所不聊,时光大约在一个时辰左右。就在闲聊之时,两人会不经意间提起了某件事儿,董相国也会深以为然,立刻拍板。
今日也不例外,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袁本初和袁公路身上。周毖先开口了。“时下大汉的天下,有四大世家之称,不知道相国可曾知道?”董卓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周毖笑了。“你这是在考老夫!不过,此事儿老夫也曾下过功夫,便是颍川陈氏、颍川荀氏、弘农杨氏、汝南袁氏!此四家,以道德文章著名,财雄势大,门生弟子遍天下,若是得到这四家的拥戴,则中兴大业可成矣!”
“相国所言极是!”伍琼顺手派了一记马屁。“如今的世道儿,虽说是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若是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这天子也不过是个空名儿。自相国入京,独掌朝政以来,颍川陈氏、颍川荀氏、弘农杨氏都已经向相国俯首称臣了。怎么想个法子让汝南袁氏也递个降书顺表,如此一来,相国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非也!”周毖摇摇头。“袁隗不是还在太傅任上吗?”
“这,就不一定了,如今袁本初和袁公路都逃亡在外,换了你是袁逢、袁隗,心中又是何等滋味儿?”伍琼反驳道。“也是,亲儿子被天下通缉,做父亲、叔父的心中定是无比凄凉了。不过,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正好趁机把汝南袁氏拉过来。”“哈哈哈哈!”董卓捻须大笑了:“说得好!一客不烦二主,就请二位老夫谋划一番!”
周毖假装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了。“废立皇帝这种大事,不是寻常人所能明白的。袁绍不识大体,得罪了您以后,心里害怕而出奔,并没有别的想法。如今急着悬赏捉拿他,势必会使他反叛。袁氏家族连续四世建立恩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假若袁绍收罗豪杰以聚集徒众,其他的豪杰便会乘机起事,那样的话崤山以东地区就不归您所有了。不如赦免袁绍,任命他为一个郡的太守,他因赦免而感到高兴,就必定不会再有后患。”
啪!董卓以掌击案了。“你说的有道理!老夫就网开一面,不和后生小子一般见识了。劳烦二位去一趟袁府,告诉袁太傅兄弟。咱家明日就任命袁公路为后将军,袁本初那小子敢横刀对我,也算是一个英雄!咱家就任命他做渤海太守,封乡侯!”
“相国好肚量!肚腹中能撑得几百条大船!汝南袁氏定会感恩戴德递上降表的!”周毖、伍琼重整衣冠,大礼参拜!“哈哈哈哈!”董卓哈哈大笑了,顾盼自雄,志得意满,就好像天下已定再无波澜一般。
走出相府,两人一起乘车前往袁府,手中不住地做敲击之状,无它,敲竹杠也!
“值!这一千金黄金花的值!太值了!”袁逢捧着袁绍和袁术的两份儿告身,竟然有些老泪纵横了。自己坐困愁城,一筹莫展之际,袁隗眉头一皱,就把事情给解决了。看来论起宦海沉浮,官场明规则潜规则,自己和袁隗的差距,足足有千里之遥!
“次阳,多亏了你!汝南袁氏有了你,便如同虎生飞翼、龙腾四海呀!你才是袁家的顶梁柱!百无一用是书生!愚兄真的是老了。”袁逢伸手一指手中的两份告身。“这不,只是托了两个人,花了一千金黄金,事儿就解决了,干得漂亮!”
“哪里哪里,靠得都是兄长的威望。”袁隗嘴里推辞着,心中却乐开了花儿。袁逢素日里讲的那些大道理,他早就听腻了,只是碍于情面,嘴上只能唯唯诺诺,不啊后反驳。如今,兄长被如今的世道儿狠狠地打了一回脸,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了。
“赶紧派人把告身给本初送去,让他星夜赶赴渤海郡,先把军权和政权牢牢抓到手里再说。”袁逢到底是老谋深算,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公路也不能再留在京师洛阳了,让他回南阳,守住汝南袁氏的大本营。”说到这里,袁逢长叹了了一口气:“至于你我,就好好地在京师洛阳做董卓的人质吧!”“唉!只能如此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既然董相国表现出宰相肚量,大手一挥,不但赦免了袁本初和袁公路,还否封了两千石的高官。汝南袁氏就不能不识相儿,在这个时候儿告老还乡,总得为董相国老老实实地当几年高级道具再说。
“听说曹阿瞒杀了吕伯奢一家,说了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果有此事否?”沉默了片刻之后,袁逢忽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事儿。“此事确凿无疑!”袁隗点点头。“就是因为这件事儿,私自放走曹阿瞒,又弃职同他逃走的中牟县令陈宫,就此离他而去了!”
“好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曹孟德不简单呀!”袁逢手捻须髯,缓缓说道。“记得许子将曾经评论过曹孟德,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此言不虚呀!该动手时,心狠手辣,手起刀落,杀人如麻,这才是做大事的气魄!”
袁隗惊诧得望着兄长,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向以诚笃示人的兄长竟然还有这一面?莫非他以往的诚笃都是掩饰和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