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午时,洛阳城北,五社津。
五社津是一处渡口,是洛阳城北面的三处渡口之一,他的西面十余里是孟津港,再往西是十余里是小平津港,这三处渡口平日里都是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的。并州军进入京师洛阳城之后,五社津就被划做军港了。因为它离洛阳城最远,并没有引起任何纠纷。
三五日前,五社津港口内还停泊着千余艘并州水师的战舰和运输船,船帆蔽日,桅杆林立,将周围十余里挤得密不透风。可是今日,五社津却只剩下了百余艘船,往日里停泊的庞大舰队早已不见了影踪。
这一支小型舰队由三艘母船、一艘七牙大舰、十二艘五牙大舰和五十艘巨型运输船组成,数百条舢板、长龙和龟船,则藏在母船和运输船的肚腹里,遇到战事才会放出来。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船行神速,不耗费水军士卒的体力。
唯一的一艘七牙大舰是这支舰队的旗舰,上面高悬着汉字大旗和马字大旗。马字旗是将旗,表示刺奸将军马忠就在这一艘船上。七牙大舰的最高一层上,有一个宽敞的房间,马忠坐在案几后面,正在处置送到他案头的情报和公文。
两日前,并州水军的千余艘大船就已经扬帆北上了,船上满载着最后一批并州五铢钱,还有书籍图册、工匠、器物,以及迁往并州的万余百姓。如今,整个洛阳城内,唯一的一支并州军,就是他所在的这一支舰队了。
这一支舰队,就是大司马吕布留的后手之一。它的任务是沿着大河向东游弋,随时准备接应吕布率领的三千背嵬军、侯成的八百银狐鬼军,还有一万郡兵。刺奸将军马忠就是这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毕竟是大司马吕布的老部下,马忠的忠诚是经过十余年考验的。这一支舰队交给他,大家都放心。
案几上小山一般的文书一件件在减少,终于处理完了,马忠放下手中的笔,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来人,备饭!”他走到房间内的另一张案几后面做好,等待亲兵把饭食端上来,这一刻,是他繁忙的一天中最惬意的一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房间门口,接着便是几声低语,随即亲兵走进房间,脸上满是凝重。“将军,新到的鹰信,是密级最高的。”一听这话,马忠立刻就警惕起来了,密级最高的鹰信已经很少收到了,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他连忙屏气凝神,一把抢过鹰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立刻,他的双眼喷出了愤怒的火焰。啪!马忠一拳砸在了案几上。“想不到袁本初和袁公路竟然敢对大司马下毒手!”这封信来自于河内郡的郡治怀县,是由一个埋伏在袁术身边的间谍发来的。
鹰信的内容也很简单,说袁术昨晚酒醉,和小妾同房之时大骂大司马吕布,并且声称要砍下吕奉先的首级。“大爷,您就别逗了,想那吕奉先手中有数十万大军,你怎么砍下他的首级?”小妾用嫩白的手指点点袁术的额头,娇声嗔怪道。“哼哼!这次在偃师,就能砍下他的首级!我和本初、孟德早就准备好了!”话一说完,袁术就翻身睡去了。
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个间谍是小妾的侍女,正好在外房守夜,听到了这句话。大惊失色之下,她连忙通过秘密渠道发出了这封鹰信。等到鹰信辗转传到马忠的案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时辰了。
形势危急,马忠来不及多想,连忙展开纸笔,刷刷刷写下五六封鹰信,亲手封好,交给亲兵。“十万火急!这几封鹰信通过不同渠道发往大司马手中!我不管死上多少人,务必要办到!否则,提头来见!”“诺!”亲兵应了一声去了。
“传令,提供情报的间谍连升三级,赏百金!迅速鹰信晋阳城,奋武将军高顺、军师将军贾诩,告知详情,请他们做好应变准备!等等,再加上虎威将军魏续,要他防备来自冀州的进攻!还有,命令在司隶的间谍网,务必在大司马进入偃师之前截住他!”
一口气发出了数条命令,马忠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儿。他屏气凝神,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还有一处疏忽。“传令,联系银狐鬼军,让他们立刻通知张杨、陶谦、孔融,让他们即刻逃跑,我估计袁本初和袁公路要对他们下手了!”
“传令,舰队的警戒级别提到最高级,时刻准备出发!”“诺!”,“诺!”,“诺!”在一片应诺声中,燕子部队的信使们立刻起程了,一只只猎鹰也随之腾空而起了。马忠摸了摸脸上头上的冷汗,自言自语道。“虽然事先得到了情报,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三月十二日,酉时,司隶校尉部,巩县城内,县令官署中。
张杨、孔融、陶谦三人正在饮酒,三个人都喝了不少,已经到了半醉的地步了。张杨的酒量最好,孔融其次,陶谦的酒量最次,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酒酣耳热之际,夜半无人之时,正好可以说说心里话儿。
“我说,恭祖兄,难道你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张杨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揽着陶谦的肩头,低声说道。“不对劲儿?没有呀?不是明天就签订和议了吗?陶谦连连摇头,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张杨怀里歪去。“和议,稚叔,你懂吗?那意味着天下太平!都天下太平了,还会有什么事儿吗?你莫要多想!莫要多想!””
一看陶谦如此老实,张杨满肚子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这时,孔融也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三个人头对着头,满嘴喷着酒气,醉眼朦胧地互相看着。“恭祖兄,你还真别说,我也觉得好像有什么问题。别的不说,就说其他诸侯看我们仨儿的眼神儿,就像看死人似得。我觉得要出事儿。我孔文举别的不行,闻弦歌而知雅意,还是晓得的。”
“怎么会?你肯定是想多了!”陶谦连连摆手:“都昭告天下了,袁本初和袁公路再出什么幺蛾子,还在大汉混不混?别的不说,天下清流士人的吐沫星子都会把他们淹死的!不会!绝对不会!”“难道是我们想错了不成?”张杨和孔融大眼瞪小眼儿,有些狐疑了。
“二位想得没错儿!的确是出了问题!”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轻轻飘落,正好落在他们三个人的面前。“你是何人?”三个人吓了一大跳,张杨毕竟是武将,镗啷啷早已抽出了宝剑,陶谦和孔融到底年纪大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游击将军侯成的部下,请三位大人屏退左右,我有要事禀告!”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放在张杨面前。张杨定睛一看,真的是侯成留给自己的联络金牌。“都给我滚出去!两百步内不得有人!违令者杀无赦!
“诺!”随着张杨一声大吼,周围的亲兵流水般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了四个人。
“三位大人,并州军已经接到了可靠情报,偃师签署和议是一个阴谋,袁公路、袁本初和曹孟德定计,要趁机斩杀大司马吕布!”黑衣人凑近三人,轻轻地说出了原因!“什么?”“不可能!”“绝无可能!”张杨、陶谦、孔融同时大叫起来。
“并州军的探马、斥候,隐藏在各处的间谍都已经全部出动了,正在试图在大司马到达偃师之前截住他,让他速速逃跑,免得落入圈套儿。其他诸侯早就入伙了,只瞒着三位大人,明日想必三位大人也有性命之忧。侯将军的意思,三位大人今夜就星夜逃跑,免得被人砍了脑袋。告辞了!”话一说完,黑衣人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恭祖兄!文举兄!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就拔营,星夜出发,向北进入上党郡境内。不知二位兄长做何打算?”张杨是极有决断的人,加上受侯成的影响极大,早就觉得袁本初和袁公路成不了大事,片刻间就决定相信了。
“恭祖兄,稚叔说得对,性命攸关,还是要早离险地的好!”孔北海对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很在意的,他宁愿相信黑衣人的话,也不愿意被袁绍和袁术杀掉。“唉!”陶谦的酒也醒了一大半儿,他的前胸后背全都湿透了。
“此次来偃师,我只带了五百亲兵,大队人马都留在徐州了,远水解不了近火呀!”一听这话,孔北海也以掌击案了。“可不是,我身边也只有八百亲兵,这可如何是好?”的确,周围都是关东联军的兵马,数百人是无法大摇大摆逃出去的。
“这样办!”张杨一拍案几说道:“恭祖兄,文举兄,我是没有地盘儿的,全部军马都带在身边的。你们俩索性就跟着我先进入上党境内好了。到时候由并州军护送返回驻地,同时鹰信自己的人马前来迎接,看看哪个敢动手!”
“此言大善!”陶谦和孔融一齐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