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吕布的大脑顿时一阵晕眩。自从偃师大战之后,贼老天似乎对他颇为眷顾,猛将谋臣竞相投入他的麾下,前有典韦、臧霸、张郃,后有赵云、徐晃、徐荣、段煨,谋臣则有赵岐、荀攸,现在又突然冒出了一个徐庶徐元直,着实令他兴奋莫名。
兴奋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冷静,譬如一个黑甜的而酣畅的美梦,总有梦醒时分一般。吕布静下心来,仔细地思索着,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指望贼老天是没用的。若不是他在并州苦心孤诣,艰苦卓绝十四载,夯实了并州的基业,哪里会有人望风影从?
那些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一发,名将谋臣便一躬到底,望风影从前来投奔的事儿,只当笑话听好了,在本朝是决计做不得数的。何也?本朝的惯例,是与外戚、宦官、世家大族共天下的,如今外戚、宦官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剩下的便是世家大族了。
谋臣也好,猛将也罢,大多数都是有宗族的,宗族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没有宗族的支持,他们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的。所以,在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之时,如何保全宗并且将其发扬光大是第一位的。一旦选择错误,大者会被诛九族,小者也会丧失家族崛起的良机,不得不再隐忍百余年,夹起尾巴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便没有粮食没有钱款,更没有人,如此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又有谁愿意用宗族的命运来赌上一赌?即便是他愿意,宗族也定然不会同意。再者说来,本朝的士人和英雄,有节操的居多,名声不好,便无人可用!譬如董卓,费劲心血,对清流几乎是言听计从,却被众多清流忽悠,导致兵败身死,西凉军溃不成军!
所以,在这个局势下,要想争霸天下,除了实打实的实力以外,还要有极好的名声!除了千方百计想着小民百姓,让他们生活得好些以外,还要极力拉拢世家大族以为助力。不如此,便不能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看来自己还要学得再虚伪一些呀。
想到这里,吕布无奈地摇摇头,自古以来,争霸天下都是历尽千难万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仅需要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还要纵横捭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陪尽笑脸儿,许下各种诺言,对他而言,这些都是短板。
徐庶和老妪乘车在前,典韦率领百十个随身侍卫护卫着吕布在后,迤逦向老妪的家行去。三转两转,眼看就要到了,身后马蹄声响,曹雍带着十几个随从纵马如飞赶来了。一见曹雍飞马而来,驾车的御手知道他必有大事儿。“吁!”他一抖缰绳,将八宝辒辌车停住了。
“多谢!”曹雍拱拱手,也没有用专用的车蹬儿,两臂一扶车门,纵身便上了八宝辒辌车。“唔!来得如此之快?定是有要紧事吧?”吕布诧异地问道。“大司马,确实有万分紧急之事,唐姬的下落找到了,便着落在前面车上的老妪身上。”“原来如此?速速讲来!我洗耳恭听之!”吕布立刻就正襟危坐了,亲手为曹雍满斟了一碗凉茶。
唐姬是孝怀皇帝的枕边人,陪伴着孝怀皇帝到了最后一刻,亲眼看着孝怀皇帝饮毒酒而死。她终于有了下落,是一件绝对值得欣喜的大事儿,至少她可以抵消一部分今上的影响力。“谢大司马!”曹雍也没有客气,伸手抹抹脸上的汗水,咕咚咚把一碗凉茶灌下了肚,这才徐徐开口了。“事情要从孝怀皇帝被李儒鸩杀说起??????”
少帝被李儒鸩杀之后,董卓垂涎唐姬的美色,要纳她为妾,唐姬绝食三日抵死不从。没奈何董卓只得放她出宫,随唐姬出宫的,只有一个女官儿,名叫刘娥。刘娥四十多岁,是唐姬的乳母,一生未曾婚配,一直在宫中服侍少帝和唐姬,做得一手好菜儿。
高帝刘邦立国之后,后宫设立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八种名号,这是相沿秦制,武帝、元帝时都有增减。本朝光武中兴之后,提倡节俭,除皇后之外,嫔妃的等级减为四等,贵人、美人、宫人、采女。贵人紫绶金章,俸禄只有数十斛,紫绶金章是丞相所佩,以显其贵重。美人、宫人、采女则没有俸禄和爵位。
唐姬就是贵人,而且是少帝唯一的嫔妃。她和刘娥出宫之后,原本是想回到故乡颍川,然后购投奔父亲会稽太守唐瑁。可是恰逢关东诸侯讨董,在司隶、豫州一带打得不可开交,战火绵延,两个女子孤身上路十分危险,没奈何,两个人只得仔细商量。
“贵人,以我之见,要避开董卓,就要离开洛阳城,万一他什么时候想起你来那就坏了。”刘娥是小户人家出身,还是识得人心险恶的。“阿母,这可如何是好?我现在六神无主了,你就帮我拿个主意吧。”唐姬急得盈盈欲泪了。“放心吧!”刘娥一把搂过唐姬,用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既然不能东行,那我们就西行,去旧都长安!只要有我三寸气在,定能保得你无虞!”第二日,两个人便雇了一辆车子,去往长安了。
谁知到长安没多久,董卓就迁都长安了,长安城中物价飞涨,斗米万钱,两个人立刻就做了难!少帝继位之时,董卓专权,除了用来充门面的冠冕袍服以外,府库所藏都被西凉军抢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几件随身的玉器。唐姬出宫之时,除了一些宫中衣物之外,只带了紫绶金章和少帝随身的几件玉器,还都是少帝临死之前交给她的遗物。
刚到长安的时候,刘娥凭着一手好厨艺,出去做厨子,所得的钱财还能维持两人的生活。后来物价飞腾,没有人请得起厨子了,刘娥只得陆续变卖两人出宫时随身携带的衣物,换取粮米为生。这几日衣物变卖殆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来粜粮。
“大军进入洛阳城之后,我就开始查找唐姬和刘娥的下落,得知她们来到了长安,随即便在长安广布眼线,大致知道她们居住在东市一带。昨日康侯爷准备放粮之时,我就派人手持唐姬和刘娥的画像,在市肆四周仔细辨认,不成想真的被我们寻到了。”
听完曹雍的一席话,吕布终于恍然大悟了。“难怪她刚才听到我要去她家之时,并没有丝毫惊诧,显然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了!按照你做事儿的风格,想必是把当年随身伺候唐姬的宫人都带来了吧?”吕布斜睨着曹雍,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微笑着问道。
“正是!贴身服侍的宫女儿,我带了三个人过来,听她们说??????”说到这里,曹雍把嘴巴凑近了吕布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果然如此?实在是大汉之幸呀!”吕布双目中光芒大盛,他攥紧了拳头,看上去十分激动。“如此一来,倒是替我解决了很多难题呀!”
好一会儿,吕布才平静下来了,他坐正身体开口问道。“曹雍,平抑物价的计划,进行地如何了?可有进展?”“回大司马,已经有人上钩儿了!我已经经此事儿通报了水衡都尉康曼提和大司农赵岐,两三日内便会有大战,五六日内粮价便能跌回千钱以内!”
“好!你做得甚好!千万要小心,莫要大意,等到这帮子奸商输得一败涂地之时,在将他们抓起来,绳之以法!”吕布一拍案几,低声说道。“诺!”曹雍响亮地应诺一声,然后低声说道:“我的人来了,医匠和一应用品早已备齐了,长乐宫也修葺一新,布置好了。”
“你是廷尉,目前长乐宫和未央宫的警卫都交给你负责,绝对不能出岔子!你要知道,天子私自逃出长安,让我们非常被动,若是唐姬再出了事儿,那就万死莫赎了!”吕布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只有在自己人面前,他才会如此推心置腹。“诺!这里面的轻重,属下明白!若有半分差池,我提头来见!”曹雍低声答道。
刘娥的家终于到了,徐庶首先下车,然后布好车蹬,搀扶着刘娥走下车来。徐庶是个聪明人,他又是大侠出身,耳力极好,眼见耳闻吕布和曹雍的做派儿,心中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大司马吕布和廷尉兼尚书令曹雍亲自驾到,后面有陆陆续续来了十几辆马车,这个老妇人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儿!自己既然有这样一番机遇,那就要好好地抓住它!
终于到了揭开盖子的这一天了!刘娥的心中万分激动,说实话,她和唐姬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今日若是还买不到粮,她就准备去京兆尹衙门击鼓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大司马吕布,实在是意外之喜。
既然演出已经开始了,那就把自己的角色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