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的苍龙门以东,耗门以西,长达数里的宽阔街道上,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焰,曹军的两万多骑兵在熊熊火焰之中不住的挣扎,起而复扑,扑而复起,如是者三。战马发出的声声悲鸣和曹军骑兵口中的凄厉惨叫,响彻了洛阳城的上空,影影瞳瞳,好似地狱之中一般。
按照昭懿夫人严嫣的措置,长而宽阔的大街之上,布满了火油、菜油、砖石瓦砾、扎马钉和生豆子,这些东西,一半儿是早就布置好的,一半儿是方才两侧的守军扔出来的。火油是用来点火的,菜油是用来使战马滑跌的,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骑兵的噩梦和修罗坟场。
少部分的战马折了马腿,在熊熊烈火中发出凄惨的哀鸣,大部分战马在油迹之中划来划去,竭力使自己离火焰远一些。曹军骑兵们同样跌跌撞撞地在宽阔的街道上滑行着,起来,跌到,再起来,再跌倒,直到再也没有气力起来,大睁着充满恐惧的双眼,等待着大火来临。
“脱下铠甲,衣服,垫在地上,铺出一条路来!”独眼将军夏侯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第一个扯下了自己身上的筒袖铠,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几个细小的火团儿被压灭了。看到夏侯将军妙计奏效,他左右的曹军骑兵立刻有样学样儿,脱下身上的盔甲、衣服开始扑打细小的火苗儿。人多力量大,数十息的时间,宽阔的长街之上已然出现了一条条的小道儿。
“顺着这些小道儿,冲出城去!”夏侯渊大声吼道,他的全身只剩下了一条犊鼻裤和一双鞋子,须发被烈火烤炙地七零八落,脸上黑一片白一片,像极了庙里的小鬼儿。但凡在身陷险境之时,哪怕是最勇敢的勇士,都会以脱离险境为第一要务,至于其它再燃顾不上了。
能够在熊熊烈火之中存活下来的曹军,个顶个儿都是人尖子,一看此情此景,立刻就醍醐灌顶了。他们用手中的小圆盾、皮甲、衣裳,甚至是战马的尸体和遍地的瓦砾,迅速地扑就了一条条的小路,绕开那些熊熊大火,高抬腿,轻迈步,小心翼翼地向耗门迅速逃去。
他们想跑,洛阳城内的守军可不答应,早已等候多时的投石车和床弩立刻就开工了。嗖??????轰??????数百颗圆滚滚的投石跃上了半空,伴随着床弩的巨大轰鸣声,重重地落到了长街之上,立刻就开出了一个个巨大的血胡同儿,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千余具床弩发出了一声声的咆哮,巨大的箭矢就像雨点儿一般向曹军落去。一支支的箭矢发出阵阵尖啸,从四面八方急驰而来,正在急速逃跑的曹军骑兵立刻就被穿了一个透心凉儿。巨大的箭矢速度不减,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曹军的前胸后背,把他们穿成了一串串儿的糖葫芦儿。箭矢之上的曹军骑兵们徒劳无助地挥动着双手,本能的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根羽毛也好。片刻之后,他们终于失去了意识,头一歪,手一软,就此魂飞魄散了。
整个洛阳城的空中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像烤肉,却比烤肉销魂,像烧鹅,却比烧鹅淫荡。满城的洛阳百姓们都翕动着鼻子,寻找着香味的源头。“哎呀呀!莫非是城东的道观舍肉了?如此香气扑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满脸狂喜地问道,吃肉可是大喜事儿!
“舍你妈个头!刚刚渡过了灾荒,道观里的道士们俭省着呢,哪里会有肉吃?自己都没有肉吃,还会舍给你吃?做你的千秋大梦吧!”一旁的父亲轻轻地捶了他后背一下。“城东正在火烧曹军,你闻到的是他娘的人肉味儿!”哇??????孩子猛地扑到了墙角狂呕不止。
曹军的战马大半儿都已经被烧死、射死、被投石砸死了,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堆叠在熊熊大火之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儿,被烧成一堆堆的黑炭一样的东西。残存的数千曹军,在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三人的带领下,向着耗门狂奔,那里,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后希望了。
“主公!”,“主公!”,在左右亲兵的不断呼唤声中,曹孟德悠悠醒转,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此时此刻,他觉得全身就像被一只巨手捏断了一般,全身都疼痛不止。更麻烦的是,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苍凉和萧瑟,就像流浪了许久的旅人一般,乏透了,累极了,再也不想挣扎。“哦??????”曹操挣扎着站起身来,在几个刀牌手的保护下,看了看四周。
耗门靠近瓮城这一边儿,被一扇硕大的铁门紧紧锁住,门洞之中,满满当当全都是充满恐惧的曹军骑兵。自己背后两三尺处,同样有一扇硕大的铁门。两扇铁门就像两座巨大的山峰一般,隔绝了洛阳城内外。曹操打眼观瞧,瓮城之上,并州军的弓弩手们正在张弓搭箭,一片箭矢激射而出,铺天盖地,射向瓮城之内的曹军。曹军发出一阵阵的哀鸣,不断地倒下。
“传令!城外的步卒立刻蚁附登城,全力攻城!务必使得并州军顾此失彼,放松对瓮城之内守军的压制!城外的工匠迅速携带矬子前来,锉开这一道铁门,只要能锉开,每个人赏黄金十斤!”曹操毕竟是久经战阵的统帅,足智多谋,片刻之后,他就想出了这几个主意。
洛阳城内的大火熊熊燃起之时,郭嘉郭奉孝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这一场大火起得如此突然,绝对不是入城的曹军放的火!主公若是顺利进了城,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和南宫。三公府邸的并州军鏖战。既然洛阳城已经唾手可得,就没有必要放火。除非??????
想到这里,郭嘉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儿,若是主公失陷在洛阳城里,他可就要被愤怒的将领们撕成碎片儿了!有道是,好的不来坏的来,正当他大惊失色之际,一扇偌大的铁门轰然而下了,将急驰而来的曹孟德堵在了瓮城之中!战马脑浆迸裂,曹孟德跌下了战马。
“主公!”郭嘉顿时就满脸泪水了,这泪水,一少半儿是为他的主公曹孟德流的,一多半儿是为他自个儿流的。初进曹营,就得到了主公的信任,被封为军师祭酒。自己献出的围魏救赵之计,曹孟德从善如流,可是,想不到竟然被搞成了这一副样子,这是什么围魏救赵之计?明明是瓮中捉鳖呀!不行,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自己就会被愤怒的曹军撕成碎片!
“来人!将所有的军毯被褥都拿出来,用水囊里的水将他们浇透,然后顺着铁门递进去!你!带着你的人,用所有的器具、所有的马车去大河里取水,速速运来!你!立刻着急百工用锉刀锉门,给你一刻钟,若是锉不开门,统统斩首!你们几个,立刻率军蚁附登城!”
郭嘉口讲指画,发布了一连串儿的命令,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急眼了!若是不能将主公和三位将军救出来,我郭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在我死之前,定要让你们统统陪葬!“你的人负责监视诸军,畏缩不前者,杀!违抗命令者,杀!动摇军心者,杀!??????”
盛怒之下,郭嘉一连发出了十八条命令,顺便儿还派出仅有的五千骑兵,让他们充当斥候,监视并州军的动静儿,顺便保证通往偃师曹洪大营的道路畅通。“诺!”,“诺!”,“诺!”,看着军师祭酒铁青的面孔和他身后行刑队雪亮的大刀,诸将连忙拱手应道。
关键时刻,郭嘉用自己的铁腕控制住了城外的四万曹军。如狼似虎的行刑队砍下了数百颗大好头颅之后,曹军的军纪立刻就得到了有效的恢复。四万军卒分成数队,取水、锉门、蚁附登城、保护后路、哨探敌军、监视诸军,此时此刻,四万曹军终于又能被称为军队了。
“赶紧锉!先锉断这几根,好歹先把主公弄出来再说!”负责指挥锉门的校尉已经汗透重衣了,郭大人只给了他一刻钟时间,若是锉不开这一道儿铁门,自己肩膀上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早已心乱如麻了。“滚开!”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揪开一个激动之下动作有些变形的工匠,抢过他手中的矬子,照准一根铁条,没命地开动了。
“第一个登上耗门的,赏千金!封县侯!第一个救出主公的,赏千金,封县侯!”郭嘉有些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一半儿是因为焦灼,一半儿是因为激动。主公,既然是我郭嘉亲手将您送进了洛阳城中,我就要亲手将您救出来!郭嘉闭紧了双目,泪如泉涌了。
带着咸味儿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滴滴答答,刹那之间,便打湿了前胸!
“莫要走了曹孟德!生擒曹孟德者,赏千金,封县侯!得其首级者,赏百金,封乡侯!”
洛阳城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呐喊声,声音惊天动地,响彻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