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沉的黑暗之中,袁绍进入了梦乡之中,这是一个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黑甜之梦。
在梦中,袁绍跃马扬鞭,率领数万步骑,历经百折千回,终于来到了坚城洛阳之下。
眼前就是雄伟壮丽的大汉京师洛阳城,巍峨的城楼之上飘扬着兖州军的旗帜,高大坚固的城墙之上可容八马并行,数百步之外便是洛阳城的的十二门之一:耗门。洛阳城南就是波涛汹涌的洛水,洛水宽阔雄浑,河面上风帆如雨,舰船如云,顺流而下,直奔东方而去。
耗门的城头之上,突然间风云突变,并州军的赤旗突然变成了兖州军的黑旗。“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初别来无恙乎?曹操在此等候多时了!”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曹孟德矮小的身躯出现在了城头之上。远远望去,曹孟德满脸笑容,手捻须髯,看上去一派王者气象。
“吁!”袁绍猛地勒住马缰,手搭凉棚,抬眼向耗门之上望去。耗门高大巍峨,城墙至少有十二丈高,在高大巍峨的耗门衬托之下,曹孟德的身躯显得如此渺小。“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孟德!贺喜孟德!百战功成,你终于拿下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袁绍连忙双手抱拳,满脸堆笑,向着城头之上看得不甚真切的曹孟德深施一礼。
此时此刻,曹孟德的周围突然点起了数百支灯笼火把,将整个城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哈哈哈哈哈哈!袁本初,你睁开眼看看我究竟是谁?”只听得一声断喝,如同惊天霹雳一般,震得人双耳轰鸣不已。城头之上,曹孟德原本矮小的身躯蓦然之间变得高大魁梧了。
远远望去,那人身高七尺开外,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宝剑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朝怀,顶盔掼甲,竟然是吕布吕奉先!吕奉先手持方天画戟,右手向后一招,大声吼道:“伏兵何在?速速斩下袁本初的狗头!”“诺!”只听得轰然一阵应诺,四面八方,突然冲出了无数精骑,漫山遍野,杀将过来。
“哎呀呀!竟然中了吕奉先的十面埋伏之极!”袁绍顿时便觉得肝胆俱裂,不由得大吼一声,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翻身落马了。在落马之前的那一刹那,反调分子许攸许子远的话蓦然回响在他的耳边。“吕奉先是玩儿偷袭的祖师爷,曹孟德岂能比得上他?比得上他??????比得上他??????”许攸的声音尖利刺耳,就如同他的为人一般,令人极其不爽。
完了!这次真的完喽!曹孟德,你这一招儿围魏救赵之计,可算是把我坑苦喽!
“主公醒醒!”“主公醒醒!”好像有十几双手一齐在摇动着自己的身躯,就好似一头头壮健的黄牛在力田一般,袁绍顿时觉得全身刺痛,有死去活来之感。“何事如此惊慌失措?”袁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好半晌儿他才弄明白,自个儿还是身在管城大营之中,方才的那些惊险曲折只不过是在做梦。他缓缓地直起身子开口问道,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汗透重衣了。
“主公,大事不好了!并州军突袭管城大营,外面儿早就乱成一片了!再不逃走,主公便只能做吕奉先的俘虏了!”亲兵统领一边张口解释着,一边为袁绍穿衣带帽,披甲束腰。“什么?吕奉先果真突袭管城大营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他还要不要了?”袁绍立刻就大惊失色了。仅仅在数息之后,他就闭住了嘴巴,既然吕奉先敢偷袭,那京师洛阳城??????
想到这里,袁绍的一颗心立刻就沉到了底儿,想不到历尽千辛万苦,还是一个鸡飞蛋打,落荒而逃的结局!在这一刹那,他几乎就要崩溃了,想当初,我为什么非要和吕奉先过不去呢?都是曹孟德搞的鬼!若不是他,我袁绍拥兵五十万,如何能让吕布那厮接连偷袭得手?
袁绍毕竟是世间少有的英雄豪杰,仅仅在数息之间,他就完全镇定下来了。他奶奶个熊!我袁绍强横了一辈子,在董太师的面前都敢拔剑,还怕你吕布吕奉先不成?英雄百战死,壮士裹尸还!即便是死,我袁绍也要死得惊天地泣鬼神,休要坠了汝南袁家四世三公的名头!
既然已经萌生了死战到底的决心,其他的事儿就都好办了。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迅速激励士气,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先扛住了吕奉先的开头三板斧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儿,就只好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喽。想到这里,袁绍终于想明白了,血战到底,就要先从自己做起!
“慌什么?我军有数十万之众,并州军一时之间如何杀得完?便是二十万头猪羊,也要杀上几日几夜的。尔等是我的亲军,定要随我拼死力战,戮力向前,激励士卒,做困兽之斗。只有向死而生,才有一条生路!若是溃散而逃,还不如弃械投降,任凭吕奉先杀头便是!”
袁绍双目圆睁,两道浓眉蹙成了一团,仗剑大声喝道。“随我来!”话一说完,袁绍便一抖肩上的斗篷儿,左手按剑,大步流星地走出中军大帐。“诺!”左右的亲兵轰然一声应诺,簇拥着袁主公走出了中军大帐。这些人都是百中选一的勇士,一向是军中翘楚,方才不过是乱了方寸而已。袁主公的一席话,立刻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使得他们振聋发聩了。
他奶奶个熊!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们这一条贱命,今日就他娘的交代这这里了!
袁绍刚刚走出中军大帐,耳边立刻就乱成了一团儿。咚咚的马蹄声,凄厉的尖啸声,弓矢弓矢射入人的躯体的声音,兵器的撞击声,呼啸的风声,战马疾驰的咚咚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令人目眩神摇。在万马千军之中,并州军的喊杀声尤其刺耳儿。
“莫要走了袁本初!”“砍下袁绍的项上人头!以慰洛阳城中战死的袍泽之灵!”“斩将夺旗,封妻荫子,就在今日!”“曹孟德八万大军惨败洛阳城下,匹马单骑而逃,冀州军的兄弟们,你们彻底儿玩完了!”“认清形势,弃械投降者免死!”并州军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他奶奶个熊!想要老子的项上人头,没门儿!老子受命于天,岂能死在你们这些徒附僮仆之手?”袁绍大声地咒骂了一句儿,抬脚就登上了数十丈高的望楼――这望楼还是并州军中的旧物儿。袁绍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片刻之后,他就看清楚了管城大营周围的战局。
放眼数十里外,冀州军的步卒们四散奔逃,像没了牧羊人的羊群一样四处乱撞。他们随着汹涌的人流,不辨东西地四处乱跑,被并州军的陌刀、马槊和箭矢驱赶得忽东忽西。并州精骑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冷酷而高效地将汇集成团的冀州步卒打散,驱使他们继续四散奔逃。
管城大营的四周,方圆二十里之内,在太阳的光辉照耀之下,升腾起了阵阵黄尘,条条屡屡,直上云霄。袁绍出身四世三公,是本朝有名儿的贵胄世家,自然学过观尘之法。这些烟尘都是一条条一团团的,后面的刚刚归入寂灭,前面的立刻升起,而且看上去异常整齐。如此烟尘,定然是精锐步卒在疾速行军,看烟尘的样子,至少有十余万精锐步卒匆匆赶来。
管城大营的八座大门轰然洞开,陷阵营、虎豹骑、背嵬军、虎贲军,四支并州精骑驶过东南西北四门,马蹄咚咚,直扑袁绍的中军大营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正南面的一支精骑,领头儿的是领条壮硕魁梧的黑大汉,一人手持双铁戟,一人舞着九耳八环象鼻刀,正是典韦和许褚。这两人如同两条游龙一般急驰而来,挨着就死碰着就伤,距离望楼只有两三里了。
“击鼓!全军便战边退,向我所在的望楼集中!竖起我的将旗,亮出我袁绍的名号儿。今日,我袁绍若是后退一步,便不是汝南袁家的子孙!英雄百战死,壮士裹尸还!晓谕诸军:只有向死而生,才有一条生路!若是溃散而逃,还不如弃械投降,任凭吕奉先杀头便是!”
袁绍目视南方,戟指大喝道。吕奉先,我袁绍就在此处,想要取我的项上人头,你就放开架势来吧!不倒下十万劲卒,你休想得逞!“诺!”左右的亲军轰然一声暴喝,恰如青天白日之间打了一个霹雳一般。主公此举,实在是令他们佩服!袁绍袁本初,天下英雄也!
数十丈高的望楼之上,袁绍仗剑而立,气定神闲,望着远处急驰而来的数十万大军。
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袁绍袁本初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