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将军徐荣骤然崩逝,在西凉军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对于李傕从弟李应的不满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若不是李应那厮出言不逊,悖逆无礼,将徐大帅气得吐血,徐大帅怎么会死?一时之间,诛除李应,为徐大帅报仇之议甚嚣尘土,老兄弟们一个个怒气勃然,咬碎了钢牙。
此时的西凉军,早已不是当年董太师麾下的西凉军了,当年跟随徐大帅四处征战的老兄弟只剩下了七八千。剩下的五万多人之中,四成儿是从各郡征调而来的郡兵,六成儿是李傕等人四处搜罗来的马匪沙盗。从这一点来看,大司马和王司徒掺沙子的措置是极其有效的。
西凉军军纪极差,要想彻底改造这一支军队,就要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大换血。将其中可以改造的老人调出去,不断地调入郡兵,久而久之,西凉军就会被彻底消化掉。王司徒是聪明人,这一点他不会看不到,大司马既然开了一个好头儿,他就照猫画虎,继续照做就是了。
如此一来,西凉诸将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了,手下的老兄弟们越来越少,被撒得越来越稀,郡兵中的中高级将领们逐渐形成了一股新势力。为了保持这一支部队的相对独立性,李傕、郭汜、樊稠三人不得不拼命网罗马匪沙盗,企图用这些人来抵消王司徒掺沙子的努力。
可是,无论部队扩大到了什么规模,手中紧握着印把子的还是当年的老兄弟们。即便是强横如李傕,也必须尊重他们的意见,毕竟,他李傕只是盟主罢了,还无法和董太师相比。西凉军中。马匪、沙盗都是墙头草儿,是绝对不能依靠的,搞不好还会反戈一击,来个大义灭亲。再加上越来越多的郡兵,若是不能稳住老弟兄们,李傕这个盟主就当到头儿了。
李傕是个狠人,虽然缺乏远略,却很有急智,一看事情被李应彻底搞砸了,老兄弟们义愤填膺,大有踏平新野之势。索性一咬牙一跺脚,命令徐荣的亲兵们当众行刑,杖责李应,以安麾下老弟兄之心。谁知徐荣的亲兵们恨李应入骨,下手毫不留情,仅仅三十六杖就打死了李应。看着李应的尸体,李傕心中痛不欲生,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诸君,徐大帅骤然崩逝,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如今,李应这厮已经被当众打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若是按照咱老李的意思,是要千刀万剐,以慰徐大帅在天之灵的!可是,各位大头领求情,才改做了当众仗死。他死了,兄弟们心中也就舒服了。我们西凉军是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决不能悖逆无礼,没有上下之分,若是再犯,李应就是榜样!”
说到这里,李傕抬起双眼,看了一眼老弟兄们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以前缓和多了。西凉军中的老弟兄们都是一些粗豪汉子,大字儿不识几个,他们只知道猛打猛冲,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眼见得李校尉将自个儿的从弟活活仗死,心中的怒气早就消失了一大半儿。
李傕心中悬着的那一块儿石头这才终于落地了,只要稳住了军心就好,剩下的就是煽动大家去找王允那厮的晦气了。李应虽然死得冤枉,可是,用他的一条命去换王允的项上人头和西凉军的全军归心,还是值得的!李傕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他起双眼,继续开口了。
“诸君,我刚刚接到王司徒的鹰信,从今日开始,宛城要停发我们的军饷粮草了!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王司徒要吞并我西凉军,斩杀有劣迹的大小将领,用王氏子弟取而代之。咱老李和郭校尉、樊校尉、张校尉四人据理力争,恶了王司徒,这厮才公报私仇,打了咱们一记闷棍!王司徒曾言:一日不将军队交出来,我等一日不解甲归田,就一日不发军饷粮草。”
“兄弟们,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我和三位校尉核计了一下,我等四人今日便要赶回宛城,向王司徒负荆请罪,求他老人家高抬贵手,砍了我等四人的脑袋,放诸君一条生路!此事成与不成,王司徒允与不允,都是未知之事。还望兄弟们稍安勿躁,好生等待。”
说到这里,李傕竟然泪下如雨了。“兄弟们!咱老李与大家就此别过,来生再见了!”
李傕的这一番鬼话,说得四周的军兵们面面相觑,王司徒和西凉诸将之间的矛盾是明摆着的,大家伙儿心中都心知肚明。可是,矛盾归矛盾,总不能二话不说就停了粮饷补给吧?李校尉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儿,毕竟是一家之言。以大司马的精明,怎么能让如此之事发生?
刹那之间,嗡嗡之声大作,所有人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了,此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李校尉,你口口声声说王司徒下令停了我军的粮饷补给,可有真凭实据?这么大的事儿?稍有不慎便会为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成为叛逆,岂能容你信口开河?退一步说,即便是停了粮饷,其中定有误会,大家坐下来谈一谈,解开心结就是了,如何能下令将大家伙儿头上吃饭的家伙儿都砍了?再者说来,军中之事,王司徒岂能一手遮天?为何不向管城大营发出鹰信,等待大司马派大员前来察查?你适才所言,我吴某第一个不信!大家切莫上当!”
一个身形壮硕的校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缓缓走到广场中央,大声吼道。此人姓吴,是一个军侯,属于郡兵派系,为人爽直,嫉恶如仇,眼里从来不揉沙子。作为并州讲武堂毕业的正规军,他一向看不起西凉军的军纪,常常站出来打抱不平,和西凉军的梁子结得颇多。
吴军侯的一番话,高屋建瓴,理路清楚,只听得大家伙儿频频点头不已。是呀,并州军中,一向讲究军纪,处事公平,从来不曾冤枉过一个人。即便是发现有不法、不平之事,只要援例向上申诉,都能得到圆满解决。如今李傕的一番鬼话儿,其中破绽甚多,明眼人一听便知。大家都是郡兵一系,家小都在关中,岂能随波逐流,成为叛逆?若是稍有不慎,被李傕所煽动,稀里糊涂上了贼船,再想下船就难了。一时之间,嗡嗡之声立刻全都消失了。
“你这厮在这里信口雌黄,莫非是王允老儿的走狗吗?来人,给我把他砍了!”一看吴军侯的一番话,好似兜头盖顶的凉水儿一般,将大家伙一颗被煽乎起来的一颗心浇得拔凉拔凉的,李傕的从弟李恒立刻就站出来戟指大骂了。不但大骂,还带着自己的亲兵冲过来了。
为了这一次叛乱,李傕等人准备得极其充分,李桓就是预定的打手和棍子。一看果然有人跳出来闹事儿了,李恒一抬手便摘下了背后的神臂弓,张弓搭箭,随手儿就是一箭,正中吴军侯的鲠嗓咽喉!只听得噗通一声儿,吴军侯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已经死得透透儿的了。
“谁敢闹事儿?这厮便是榜样!”李恒右手一挥儿,他麾下的千余亲兵一起张弓搭箭,对准了广场之上的众人。哗??????广场之上立刻就开了锅了。一言不合,随手就要杀人,如此看来,李傕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公然反叛了!“为吴军侯报仇!”“砍了李恒!”郡兵系统的将领们齐齐大吼一声儿,镗啷啷拔出了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指挥部曲结成战阵相抗。
不过数息的功夫儿,广场之上立刻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团儿,张弓搭箭,各持刀枪,相互对峙起来。此时的局势万分惊险,只要有一点儿火苗儿,一场尸积如山、流血漂橹的内讧就要开打。“都放下武器!徐大帅临终之前说得是什么?西凉军不大西凉军!”正在这万分紧要之时,只听得一声暴喝,张济、张绣叔侄俩带着八千精骑及时赶到了,将双方隔离开来。
“郡兵兄弟们!无论如何,吴军侯罪不至死!不该将他当众射杀!李恒应该以命抵命!可是,念在局势紧迫,正是用人之时,可将其脊仗一百,令其戴罪立功!王司徒之事,既然李老大如此说,想必是真的了,我等愿意牵马坠蹬,追随李老大左右。但是吴军侯刚死,郡兵兄弟们心中还有些疙瘩,就暂且由我代管好了。目前最紧要的,是全军戴孝,为徐大帅送行,同时厚葬吴军侯,抚恤他的家小。如此措置,不知李老大和各位老大意下如何?”
“张老大之言甚善!我看就这样办吧。全军戴孝,送别徐大帅,然后星夜出兵,到宛城去和王司徒讨一个说法儿!”郭汜第一个开口同意了。“就按照张老大说得办!”樊稠一拍大腿儿也表态了。“张兄弟机智过人,实在是好手段!便按照张兄弟所言措置吧。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向宛城疾行!”李傕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济一眼,皮里阳秋地拍了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