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陶恭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议事完毕之后,在返回麋家的途中,麋芳轻声问道。“子方,你仔细想想陈汉瑜的话就明白了。陈汉瑜、陈元龙父子俩一向不赞成陶恭祖归降朝廷,曾经多次阻止。今日陶恭祖表露心迹,认为徐州数十万百姓惨遭曹军屠杀,就是没有早些归降朝廷的缘故,这才把陈汉瑜后面的话儿给堵回去了。”麋竺轻声细语说道。
“噫!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麋芳终于恍然大悟了。“陶恭祖派遣陈元龙入京,为的就是谈判归降朝廷一事。可是,陈汉瑜、陈元龙父子俩本来就不赞成,对此事并不热衷,兼之他父子俩一向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喜欢玩弄别人,陶恭祖不放心,可是又有苦难言。兄长最后的那一句话儿,终于为他彻底解了套儿!这才有了陶恭祖最后那句话!”
“子方,你明白就好!唉!陶恭祖也是不容易呀,他主政徐州数年,就做了三件事儿,其一,是推行屯田,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陈元龙的功劳。其二,便是任用豪族,我们麋家,还有下邳陈家、剡县曹家都因此乘势而起了。其三,便是宣扬佛教,这是笮融一手措置的。”
“如今,曹操大起六万马步军兵,进攻徐州,沿途屠杀数十万徐州百姓,陶恭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是却毫无办法儿。痛定思痛,他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就举徐州之地归降温王算了!如此一来,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百姓,他陶家还能有封侯之赏,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儿,陶恭祖马上就会派出密使,召我兄弟二人回去议事的。那陈汉瑜、陈元龙父子俩一向诡计多端,此次入京,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再者说来,我还不知道温王对此事有何态度,真意如何呀。子方,此次入京,我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呀!”
此时此刻,麋竺的双眼似乎透过了天空,望向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兄长,陶恭祖已然下定决心,要举徐州之地归降温王了。既然如此,我麋家又该当如何措置呢?”麋芳思忖了片刻,这才轻声问道。“子方,这一次我自请入京,除了出使之外,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想着与温王结下一门儿亲事!”麋竺转过脸来,徐徐说道。“一门亲事?小妹才十四呀!”
一听此言,麋芳顿时就大惊失色了。“无妨,过两年再嫁好了。”麋竺轻声说道。麋竺、麋芳二人有一个亲妹妹,今年刚刚十六岁,生得天生丽质,肌肤如雪,兼之性情贞烈,颇有巾帼英雄之气。“小妹那个脾气,怎么说服她呀?”麋芳苦笑道。“无妨,据实告知,为了麋家的利益,小妹绝对能想开的。再者说来,那温王也是天下第一的英雄!”麋竺淡淡说道。
此时,二人的车驾已经进了麋家大门,车帘儿一掀,府令那一张万分激动的脸出现了。
“家主,主公轻车简从,秘密来访,如今正在密室品茗。”府令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汉建安二年,五月初一,兖州,山阳郡的郡治昌邑,太守府内,密室之中。
陈宫、张邈、张邈的弟弟张超、从事中郎许汜、王楷五人团团而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鼎羔羊炖,还有几盘时新菜蔬,除此之外,还有几坛新酿的麦酒。王楷正小心翼翼地把细纱蒙在酒坛口儿,过滤着酒中的淡绿色浮沫。五六个样式古朴色彩斑斓的空坛子四处散放着。
王楷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看上去身材有些单薄,脸上总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在这五个人之中,他最不起眼儿,时常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他的籍贯、郡望都不可考,满嘴的兖州话似乎还能说明一些问题。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兖州人,只有贼老天才能知道了。
许汜是一个身躯长大之人,他是荆州襄阳人,是荆襄九郡有名儿的大名士,有国士之名。在众人眼里,许汜似乎是个好好先生,跟所有人似乎都处得很融洽。在荆州牧刘表眼里,他是个大好人,在徐州牧陶谦那里,他被奉为上宾,如今,他来到曹孟德麾下,做了一个从事中郎的小官儿。可是,看曹孟德对他的态度,竟然和对待郭嘉相仿佛,真是奇哉怪也!
“孟卓,王中郎和许中郎都不是外人儿,都是过命的亲兄弟,我陈宫今日就不藏着掖着了!”陈宫猛地端起一碗酒,一仰脖儿喝得恣意汪洋,然后,他放下酒碗,用大袖抹抹嘴巴和沾满酒液的脖子,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孟卓,事到如今,你可真得拿个大主意喽!”
另一边儿,张邈似乎真喝得有点儿多了,他斜倚在一堆枕褥之上,醉眼朦胧地一挥手。“公???公台!你说得???说得对!是他娘的该哪个大主意了!三日前,兖州的世家大族们派出代表,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什么来??????对!说得是孟德伤了他们的心,他们要弃暗投明,舍弃孟德,以兖州之地归降温王。若是我同意,就奉我为主,若是我不同意??????二弟,他们是如何说的?你跟公台和两位中郎仔细说说??????”张邈打了一个酒嗝低声说道。
“是这样说的,曹操夷灭边让三族,令我等兔死狐悲,颤栗不已。今日,我等欲举兖州之地归降温王,若孟卓赞同,则奉孟卓为主,若孟卓不允,我等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来日再见!无论如何,孟卓于我等之恩,定当铭记在心。曹操不可恃,须寻可恃之人,可恃之主。”
今日,张超并没有饮酒,五人之中,他是最清醒的。一听兄长发言,他细细一想,将兖州世家大族的最后通牒背了出来。“公台,你听到没?‘曹操不可恃,须寻可恃之人,可恃之主。’说得没错儿!孟德那一刀,正好儿杀在了我的心口儿上!边文礼是我亲亲儿的兄弟,曹孟德也是我亲亲儿的兄弟!如今,一个兄弟拿刀把另一个兄弟杀了,还夷灭了三族!公台,两位中郎,你们说!我张邈该做如是想?曹孟德呀曹孟德,你叫我张邈日后如何做人呀?”
说到这里,张邈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了。一时之间,在座众人都沉默了,张邈是一个侠士,也是江湖上的带头大哥,可是,他并不是一代雄主,甚至连一个实缺太守都做不好。说句实话儿,他的心太善了,他的背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友情、仁义,就是没有阴毒和狠辣。
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只是一瞬间,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幽幽响起来了。“孟卓,事到临头,就看你求的是什么了!若是你求的是小民百姓的安乐,还有走马章台,呼朋引伴的潇洒,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若是你求的是争霸天下,混一宇内,那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曹孟德身后,做他的臂膀和股肱之臣!来日,他登上天子大位之时,你至少还能捞上一个县侯做上一做!”
众人抬头看去,那人赫然正是一贯以好好先生面目示人的许汜。“其实,也不须如此麻烦。不跟着曹兖州走,也可以日日走马章台,呼朋引伴,过那追风逐电的潇洒日子。诺,孟卓,你看看韩文约和张燕就成!只不过那两人是不得已归降,你张孟卓可是主动纳土归降。”众人再次抬眼相看,第二个发言之人赫然是一直人畜无害的王楷!他的脸上满是悲悯。
“想不到两位中郎竟然是有大慈悲之人!这两段话,真真儿说在了我的心上了!”
张邈一拍案几,倏地就坐起来了,此时此刻,他双目如电,那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态?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宫纵声长笑了。“孟卓,当今雄才四起,天下分争,您拥有那么宽广的土地和众多的兵士,处于四面受敌的处境,抚剑四顾,也可称得上是人中豪杰,却反而受制于人,不是有损身份吗?今天兖州城里的军队东征,城内空虚,温王是位骁将,善于打仗,勇往直前,还占据着大义之名。如果暂且将他迎来,共同占据兖州,静观形势,相机行事,这样或许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呢!即便不成,你也能封妻荫子,常保富贵呀!”
一听此言,张邈、张超的眼中立刻就冒出了四道精光。可是,转瞬之间,就由绚烂归于平淡了。“噫!如今君臣名分已定,温王定当奄有天下,我张邈一生,所为的,就是呼朋唤友,走马章台,过那追风逐电的潇洒日子!人生得此,则此愿足矣!”张邈以掌击案大喝道。
“公台,明日一早,你就作为我的的全权时辰前往洛阳,迎接温王入主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