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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一章 督战
    随着朱厚照圣旨下达,城内五千骑兵出击。
    这已经是张家口堡暂时能抽调出来的全部骑兵,就算在精良程度上不及鞑靼骑兵,但到底是边陲训练有素的精锐,仅仅在声势上,就要比之地方兵马高出一大截。
    先是骑着骏马的旗手冲出城门,随后骑兵鱼贯而出,扬起漫天的尘沙,紧接着两个角门也有骑兵杀出,与中间的骑兵一起呈箭矢状向前突进,互相间配合极为默契,光是这酷炫的出场方式,便让城头上叫好声一片,朱厚照忍不住拍着大腿道:“这才是朕倚重的钢铁干城!”
    这些骑兵虽训练有素,但最大的问题是,持火铳的龙骑兵数量大概只有一千多,还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大明如今训练成型的龙骑兵主要在林恒手下,也就是三边之地,宣府和大同虽然也在推广,但在马背上使用火铳,还得自己填装弹药,对骑手的要求太高,训练工作始终未能顺利展开,加上朝廷战马稀缺,严重影响宣大之地龙骑兵的发展进度。
    但持火铳始终不如披挂马刀、弓箭,手持红缨长枪来得威武霸气,站在朱厚照的角度,觉得那些使用冷兵器的骑兵更像是精兵,而后续出来的龙骑兵则平淡无奇,好像一群老弱病残。
    骑兵之间相互呼应,继续呈箭矢状往远处冲杀而去。
    尘土扬沙,张家口堡北部旷野上昏黄一片,几近遮天蔽日,张苑用他那半瓶咣当响的见识给朱厚照叙讲述张家口堡的地理。
    “陛下,您看这张家口堡周边,山峦起伏,堡垒众多,前方又是一片坦途,面前这条有十多里长的直道就是鞑靼人攻城唯一能走的路线,这地形易守难攻,乃是天赐大明的屏障啊!”
    朱厚照问道:“那在先皇时,这里怎么会被鞑靼人攻陷的?”
    一句话就让张苑哑口无言,瞠目结舌显得异常尴尬,好在朱厚照没去观察他的反应,张苑灰溜溜退到一边不再吱声。
    有些人看到这一幕不免幸灾乐祸。
    朱厚照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侧头望向丽妃:“爱妃,你觉得这一战,能否有所斩获?”
    此时的朱厚照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未待丽妃回答,张苑按捺不住又跳了出来:“定会马到功成!”
    “闭嘴!”
    朱厚照不耐烦地喝斥一句。
    丽妃道:“回陛下的话,以臣看来,若鞑靼人得知大明出兵,定有所避讳,兵法有云,‘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所以臣猜测鞑靼人可能会选择避战!”
    朱厚照多少有些扫兴,继续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此时骑兵已远去,只能依稀看到点尾巴,步兵则在城北五里开外结好阵势备战。
    说是半个时辰可以杀到鞑靼人阵前,但过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转眼就要到午时,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当空,城头上的人要么一身厚重的盔甲,要么穿着官服,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到身上,无比难受。
    众人汗流浃背,都有些招架不住,朱厚照也口干舌燥,脑袋都被烈日暴晒得有些晕晕乎乎了。
    朱厚照热得直喘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派人去查,前线战况究竟如何了?是否要派出步兵协同?”
    “得令!”
    这次传命的人变成许泰,昂首阔步往城下而去。
    朱厚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是夜猫子,喜欢晚上活动,白天阳气盛的时候反而没精神,被烈日一晒整个人便委顿不堪,转眼瞅见城门楼一角有块地方没被太阳照到,干脆让人挪动銮驾跑去躲阴凉。
    但随着日头升到正空,很快唯一的阴凉处又没了,朱厚照一边擦汗,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张苑察言观色,上前建言:“陛下,要不这样,您先进楼里休息,这边交给诸位大人盯着,如何?”
    朱厚照迟疑了,这恰恰证明他不想继续待在太阳地里等消息,随即果断站起:“如此朕就先进去喝杯茶,让将士们也喝点儿水,莫要中暑了。”
    虽然朱厚照好大喜功,不过起码的同情心还是有的,看到城外将士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如今正值烈日当空,也就大发善心让士兵们去饮水,补充体力。
    军令传达下去,朱厚照在丽妃、小拧子、张苑、王守仁和白玉等人陪伴下进入城楼内部,顺着楼梯来到二楼露台上,这里除了阴凉外,北面来的大风呼呼而至,朱厚照突然间感到神清气爽。
    “早知如此,在外等着作何?这地方多好,站得高看得远,根本不是下面能够比拟的……想当初在京城跟鞑子交战时,朕还是太子,也是在城楼二楼上等候消息,那时谢阁老陪伴身边……”
    朱厚照许久没登上城楼高处,看着眼前的光景,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当时战情胶着,城门眼看就要告破,沈尚书好似神兵天降,带着人马突然杀了出来,把鞑子杀得片甲不留,朕在高处看着,那气魄,当真是气吞万里如虎!”
    张苑在旁道:“有陛下亲自指挥今日战事,一定可以气吞山河。”
    朱厚照笑道:“朕不求杀得鞑靼人片甲不留,先取得一定战果回来吧,怎么也要比延绥的战果大一些,这样朕也好对军中将士有所交待,你们说呢?”
    在旁边几人听来朱厚照的要求实在太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只是求个比延绥更好的战果……
    旁人都不接话,张苑笑道:“此战定能得胜!定能得胜!”
    张苑把话连续强调两遍,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因为今天这架势明摆着鞑靼人没有接招,到现在前方都没消息传来,张苑担心的是后面又闹出个什么鞑靼人设伏致大明兵马损失惨重的战果。
    一直到午时,终于有军情传来,这次带来消息的却是之前一直没露面的胡琏。
    “陛下,前线传来消息,鞑靼把营地后撤了三十里,远处五十里范围发现有鞑靼兵马调动迹象,是否即刻撤兵?”
    胡琏一来便慎重奏禀。
    “啊!?”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这都半天了还没开战?之前干什么去了?”
    胡琏不知该如何应答,张苑出来道:“胡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鞑子撤兵,你命令骑兵追上去便可,咱们有五千骑兵,莫非还怕他们不成?骑兵机动性强,就算遭遇埋伏,也可以从容回撤!”
    王守仁赶忙劝谏:“陛下,鞑靼撤兵,有可能是诱敌之计,穷寇莫追!”
    朱厚照犹豫不决,大明出兵后鞑靼人后撤三十里,如此一来距离大明张家口堡就有五十里之遥,周边还有鞑靼人活动的踪迹……
    朱厚照直觉是其中有诈,迟疑地问道:“现在兵马出城,若无功而返,会不会对将士士气打击很大?”
    在朱厚照眼里,出兵一定要取得成果,这涉及皇帝的脸面,马虎不得。
    王守仁道:“陛下,此番不过是试探性出兵,只要能将鞑靼人击退,便是胜利,何必冒险前进,为鞑靼人所趁?”
    张苑听到后心里不太舒服,他看出朱厚照倾向于继续出兵,便挺直腰板跳出来质疑:“王大人,鞑子撤兵,说明他们怕了,若是此战不能得胜,那陛下威严何存?你这是想让满城军民耻笑陛下吗?”
    “闭嘴!”
    因为张苑说话太过难听,朱厚照当即喝止。
    王守仁见跟张苑起了矛盾,便不再说什么,受父亲影响,在某些事情上他显得太过圆滑世故,能让则让。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继续进兵有危险,但城外鞑靼人马只有几千,遇到我五千骑兵出击,鞑靼人选择回撤,基本不可能会想着跟我大明血拼,接下来应该还会逃,作何为此跟陛下和张苑作对?”
    胡琏道:“陛下,骑兵已在城外二十里处停下,正等候您的军令,到底是进兵还是撤兵?”
    朱厚照自认有主见,但此时却犹豫不决,一边是本能感觉其中有诈,一边又担心贸然撤兵自己颜面受损,一时难以定夺。
    朱厚照看着在场众人,最后目光落到白玉身上:“白总兵,你认为是否应该继续进兵?”
    白玉本来在旁看戏,眼前这么多朝中“大佬”,怎么也轮不到他说话,但现在皇帝突然问到他头上,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臣……愿听陛下驱驰。”
    朱厚照厉声喝道:“那好,朕决定继续出兵,白总兵担任先锋,带步兵一万前去掩护前线人马,骑兵继续往鞑子驻地实施突袭,若鞑子再次拔营逃跑,则不必追击……白总兵你可明白?”
    胡琏一听连忙劝谏:“陛下,若在距离张家口堡五十里开外交战,怕是会出现变故,鞑子既然已撤兵,解除对我边塞威胁,实无追击之必要。”
    之前胡琏说这话或许有效,但现在朱厚照已经有了决定再说,好像是故意抬杠,朱厚照气恼道:“朕决定的事情不容更改,胡卿家你安排两万兵马协同,城外鞑子有五六万,这次就要靠骑兵的机动性来获取战果,当然还是要尽量做到见好就收。”
    又是模糊不清的军令,决定权在手下官员和将领身上,朱厚照这个主帅显得很不称职。
    胡琏看了王守仁一眼,那边王守仁没任何表示,当下只能无奈领命而去。
    胡琏心想:“大概伯安是觉得,鞑子本没多少人马,现在我朝兵马军容整齐,正是检验平时训练成果的好时机,就算有一定危险,也不应半途而废。”
    胡琏和王守仁都知兵,抱着“鞑靼人不多只是来牵制宣府兵马不可能主动开战”的念头,觉得这一战大有可为,便没有死谏提醒朱厚照不应开战。
    白玉疾步跟上胡琏,可怜兮兮地道:“胡大人,您向末将指出一条明路吧!”
    胡琏本来就看不起白玉这样逢迎阉宦的小人,此时语气生冷:“陛下有明令,若敌人退却便不得继续追击,见好就收,难道这你都不明白?”
    “那怎么个见好就收法?”
    白玉不明就里,现在张苑又在皇帝身边不能去问,眼看就要带兵出击,只能前来求教胡琏。
    胡琏摇摇头,没有回答白玉的问题,径直下城楼去了。
    白玉显得很犹豫:“既然是见好就收,意思是必须要有一定战果,陛下亲自监督此战,若无寸功便回的话,意味着陛下不好跟城中军民交待……如此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
    如同胡琏和王守仁预料,本来鞑靼人的确没有跟大明在张家口堡开战的打算。
    鞑靼人派出的是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和国师苏苏哈带领的人马,一共两万多骑,自动分成两个派系,苏苏哈的人马在阳和卫、虎峪口、白羊口一线,靠近大同镇袭扰,而巴尔斯博罗特的人马则在东线,也就是张家口堡到万全右卫这条线上游击。
    巴尔斯博罗特手下仅有一个万人队,不过加上地方部族兵马,他手下兵马数量接近两万。
    而之前骚扰张家口堡的并非是由巴尔斯博罗特带来的达延部主力,而是口外草原上的小部族人马,数量才三四千。
    这些小部族本来就是为达延部胁迫,前来袭扰大明边陲,不可能跟明朝军队死拼,在得知明朝兵马出击后,这三四千人马立即选择后撤,同时派人去通知巴尔斯博罗特,让汗部精锐协助他们撤兵。
    而巴尔斯博罗特这边得到父亲巴图蒙克的军令,也是牵制明朝兵马,以便汗庭主力跟沈溪那路人马及亦不剌统领的永谢布部开战。
    所以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大抵上明朝就处于稳胜的状态,王守仁和胡琏支持出兵也是通过对整个战局的分析做出的决定,认为此战是让朱厚照看清楚局势的绝佳机会,顺带打破以张苑为首的地方军将和官员对战场情报的封锁。
    不过显然胡琏和王守仁都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巴图蒙克派来的这个三儿子并不是省油的灯,巴尔斯博罗特一心想要在巴图蒙克面前立功,他请命跟沈溪开战却被调到宣府一线本就不甘心,现在得知明朝皇帝派兵出击,哪里忍得住?
    “……三王子,大汗和国师说了,咱们兵力有限,只需对明朝边塞袭扰便可,袭扰一次换一个地方,现在明朝出兵,很可能是他们的皇帝察觉我们兵力不足,想以精兵跟我们硬拼,以命换命……而那些小部族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咱们最好是避其锋芒……”
    巴尔斯博罗特带兵往张家口堡一线阻挡明军出兵,达延汗派给他的名叫洛谢特的军师便一直在旁提醒。巴尔斯博罗特年轻气盛,今年不过十七,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洛谢特的话根本不被他接纳。
    巴尔斯博罗特道:“你没得到消息吗?我兄长乌鲁斯已被明朝沈溪,还有亦不剌联手用阴谋害死,我一定要为乌鲁斯报仇,让明人为他陪葬……既然此刻面对的是明朝皇帝率领的兵马,我就让他们血债血偿!”
    巴尔斯博罗特之所以会如此坚决出兵,也是建立在达延部内微妙的关系上。
    他大哥图鲁博罗特在京城保卫战中受伤,身体每况愈下,年年伤势都会复发,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图鲁博罗特有一天没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病死了,本来他二哥乌鲁斯博罗特很有机会当上汗位第一继承人,结果乌鲁斯莫名其妙死了,巴尔斯觉得自己距离汗位又近一步,如此不如多做一点事,让老爹对他刮目相看,就算不当太子,也能当个三万户的济农,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要听命于人。
    洛谢特劝说无效,最后只能放弃。
    巴尔斯博罗特本来拥有一万骑,刨除正在宣府其他地方骚扰的兵马,以及那些负责后勤补给不能随便动用的骑兵,亲率三千骑往张家口堡赶去,除了带着满腔仇恨,还有一股对战功的渴望,他要跟父汗证明,自己已不是少年,可以担负起达延部甚至整个蒙古草原兴衰荣辱。
    巴尔斯博罗特的决心,跟明军骑兵畏缩不前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军骑兵根本没做好跟鞑靼人开战的准备,这次出兵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在鞑靼人撤兵后,营地距离张家口堡足足有五十里之遥,让军中上下对于后方驰援和保护充满了怀疑。
    巴尔斯博罗特所部人马,大概会在未时中赶至张家口堡北三十里外,而此时白玉刚领兵过了这一处。
    此时张家口方面尚未得到任何有关鞑靼人轻骑突击的消息,不过骚扰宣府边塞的鞑靼人马倒是开始回撤了,显然是想支援口外,如此一来便坐实鞑靼人不可能预先设伏。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从城楼内走出来的张苑,跟许泰等人详细询问过军情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旁人不知张苑为何如此笃定,因为他们不知,其实张苑早就知道张家口外根本没多少鞑靼兵马,他支持出兵也是有根由的。
    “只要这次得胜,让陛下心中快慰,或许就不再想继续出兵的事情,那时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张苑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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