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词语。
边意的心跳鼓动得很厉害,脑子里让他回家的声音似乎还有余音,但他却不敢有所动作。
他害怕了。
他真的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场臆想,他害怕他疯了,而后又清醒过来,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被困在那个地方。
那种绝望,已经累积了十六年。
如果再来一次,他可能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脑内响起短促的电流声,像是老式的电话接起却没有人说话一样。
边意不清楚是不是复仇系统被那个鬼地方影响到了,还是它对他有什么话说。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应该是后者,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这个复仇系统能将他送回十六年前,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它必定也是为了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边意收起了手,坐在地面,静静等了一会儿。
不太符合他预料的是,在目前这种最适合谈判加条件的情况下,系统却没有跳出来以“不同意就送你回空间”的话来威胁他完成什么任务或者交付酬劳。
“那个……你需要帮助吗?”一个女孩犹豫地朝边意走近了几步。
边意起初没有反应,十几年的囚禁生活,唯一有声音的就是光屏传播的画面,习惯使然,他以为女孩的声音是关希那边的。
直到女孩又问了第二遍,并给他递来一包纸巾。
纸巾包装袋一角出现在边意的视野里,他僵住了,却又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抬起头。
“这人没事吧?”
“我看有事,看着精神不太正常,脸色也很差。”
“他鞋都没穿,手脚都有血,精神状态又不太对劲,别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吧?”
“啊?那得赶快报警啊!”
“哎哟小伙子,你别怕,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啊,饿不饿啊?要喝水吗?婶儿这儿有吃的……”
声音,是从不同的方位传过来的。四面八方,跟固定了位置的光屏不一样。
边意终于抬起了头,双眼已经通红。
正对着他的女孩看见他的脸也是一愣,随即赶紧将纸巾又朝前递了下,眼睛比他还红得厉害,就连声音也像快哭了:“哥哥,你快擦擦吧!你等着我,我这就去买药!”
边意的手颤得很厉害,他接过纸巾,哑着嗓子道谢。
女孩见状,更是捂住嘴泪流不止,边哭边朝着就近的药店奔去。
边意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孩可能是他的粉丝。
遇见他现在这种情况,没有直接大呼他的名字,是极难得了。
边意垂着头擦拭手上的血迹,喉咙哽了。
周围的人声音嘈杂,好心的,只是看热闹的,还有看见他的脸也开始怀疑他身份的。
很吵,吵得很真实。
边意紧咬了下唇,尽量克制自己,他简略地擦了擦伤口,回答了周围人问得最多的问题:“我被绑架了,刚刚才逃出来。”
绑架?!
原本还偷偷拍照的娱记们都激动得无法掩饰了,除了路人的惊呼和议论声,那些“咔嚓”声竟也十分明显。
“赶紧来xx路!大新闻!边意被绑架了!”
“娱乐圈顶流浑身是血,声称自己被绑架了,来个会拍的,速度点!!!”
“卧槽真的假的?这个边意要是真的,那现在在y市参加综艺节目的边意又是谁?这是要爆啊!”
看见有几波人扛着摄像头朝这边路口跑过来,原先围观边意的路人这才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怀疑,这人还真是边意!
但是边意怎么会在这呢?还说自己被绑架了。如果事情是真的,那现在活跃在大众面前的那个边意又是谁?
众人的好奇心被高高地吊了起来,有娱记想要上前,还有人给他们让位,他们也想听这第一线的八卦情报。
这时路口的人已经非常多了,跑去买药的女孩小桃回来后,见状急得跳脚。
小桃是边意的粉丝,死忠粉,也是比较老的粉了,近一年边意的表现与以往大有不同,很多她认识的粉都脱粉了,有些还转了黑,但她却舍不得,一直没有离开。今天她还买了票准备去y市应援,路上就遇见了看起来很需要帮助的小哥哥,她只是递了包纸巾,谁知竟然遇到了另一个的边意。
小桃非常确信,这就是边意,她的偶像。一想到真正的边意这一年里可能遭受到的磨难,小桃又想哭了,但她忍住了,提高了嗓子让前面的人都让让。
有人还记得她,又看见她拉来了药店的店长,便纷纷给她让了路。
镊子夹出边意脚背的玻璃碎片时,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抽气,却见边意脸上没什么反应,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既令人心惊又令人心疼,也难免去猜想此前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等包扎好伤口后,眼睛包泪的小桃又给边意递来一双布拖,很轻薄。
边意记住了这个女孩的脸,又问了她的名字,随后便看见有一群保镖过来了。
领头的人边意认识,是他父亲公司里的一位副总,好像是姓刘。他恍惚想起公司地址就在附近,人才能来得这么快。
刘副总带的人隔开了娱记,护着边意上了车,现场也留了人,以免警方一会人来了却没见到受害者。
车里给边意准备了衣物,临时买的,不怎么合身,但这也没多大关系。
刘副总后一步上来,细致地将边意打量了一番,心叹奇了,真是一模一样。他拿不准真假,嘴上还是称了一声“意少”,又问是不是先去医院。
边意抬起头来:“不,先回家。”
说完,他又勾着干裂且毫无血色的唇,补充了一句,“回我和我丈夫的家。”
刘副总被边意的表情惊了一跳。
从方才在人群里看见他起,边意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像是还在消化自己逃脱出来的事,反应并不是很强烈——正常情况,如果刚从虎狼窝里出来,到了人群中,大多数人都会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像个疯子一样发泄积累下来的情绪。
所以刘副总也存了些怀疑,毕竟边意看起来还是太冷静了。
但此时的边意,双眼中裹着浓烈的恨意,加之他既美却又苍白得不像正常人的脸,竟有几分像是来自地狱复仇的鬼魅。
刘副总这下是真的有些信了,这个边意才是他们大老板的儿子。
边意手脚的伤不算太严重,先不去医院也碍不了多少事,确实是见家人更要紧一些。
既然如此,刘副总便按照边意的意思,问了地址后,让司机换了路线。
途间路过一家小超市,边意叫停,问刘副总借了一百块钱,独自进了店买了些东西。
等人上车后,刘副总有看到边意买的是水和面包。他本想开口,这点小事边意可以不用亲自下去,毕竟他脚上还有伤,但随即又想到,可能是和被绑的经历有关,入口的食物他只能相信自己,于是便也没有多言。
最后一小段路,边意靠在后座上养神,睁着眼。
他的眼前不是一片黑,这种感觉竟还有些陌生。
边意就这么靠在座位上,看着车内和车外的景象,手里摩挲着这件不合身的外套袖子里藏着的刀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车停了,边意下了车,和刘副总道了谢,便朝自家门大步走去。
人没邀他进去,刘副总也没有上赶着去邀功,看着人进了屋,刘副总回到车上,也这才发现边意途中买的水和面包连包装都没拆,更没带走。
他虽有些疑惑边意既然不想吃也不想喝,那又为什么特意进超市买,但他也没有去深想。把人送到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之后回去等着大老板通知来问他细节就行。
给边意开门的是家里做饭的阿姨。她看见门外是边意就已经有些惊讶了,再见边意手上被包扎起来的模样就更加惊讶了。
边意没注意到她,只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楼梯口上的男人。
那人似乎正准备下楼,听见门口的动静后,也朝他看了过来。
料想二人有话要说,阿姨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阿姨离开后,边意眯了一下眼,先朝着寇厉走过去。
寇厉仍然没有动,只蹙紧了眉将目光从边意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脚上,眼镜下的那双眼睛里,隐隐有危险的东西在蔓延,随着边意的靠近,愈演愈烈,最后终于演变成连那副眼镜也遮挡不住的盛怒。
他不再站在原地。
两人都走到了楼梯下,一个抽出了袖口里藏着的刀,一个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将人压在了墙上。
刀因藏在袖中沾染了些许体温,是暖的,暖而锋利,划破衣物没入血肉不是难题;掐着脖子的手只有一只,但却极有力,美丽而脆弱的脖颈,在这只手的主人用尽全力的情况下,用不了十秒就能被折断。
他们对视着。
两双眼睛里,皆是恨,皆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