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沈秋庭进来,那鹦鹉就站在笼子上大喝了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沈秋庭瞥了一眼倒霉鹦鹉,找了一圈,见祁思南人不在,便回到了鹦鹉笼子前,逗它说话:“来,叫爹。”
鹦鹉歪了歪头,扑棱了两下翅膀,跟着重复道:“叫爹!叫爹!”
沈秋庭:……
他不再试图认一个鸟儿子,换了个策略,开始教鹦鹉骂人。
一人一鸟正互相骂得兴起,沈秋庭忽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
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的意识好像被抛到了某一个虚空中。
等回过神来,方才还鲜活地跟他对骂的鹦鹉的脖子已经被他捏在了手里。
鹦鹉的头软软垂在一边,已经失去了生息。
沈秋庭看着手上的鹦鹉尸体,慢慢撸起自己的袖子,脸色白了白。
他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条鲜红色的魔纹。
他放下了鹦鹉尸体,转身去找了清虚道君。
到了清虚道君的住所,沈秋庭才被告知,清虚道君最近带了几个弟子去探索秘境了,不在凌云阁。
他许久未关注门中修炼相关的事务,师弟师妹们怕他听了这些事伤神,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提,他竟对这次秘境毫不知情。
沈秋庭不动声色地回到了住所,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只要撑到大家回来就可以了。
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的神志越来越昏沉,身上的魔纹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手中的迟明剑已经刺中了一个小孩子的胸口。
那小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遭到横祸,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干净的茫然,就倒在了地上。
迟明剑感知到主人的气息重新出现在躯壳中,发出了一声悲鸣。
沈秋庭手一抖,剑就掉在了地上。
废墟原本应该是一座小小的村庄,眼下已经入了夜,本该万家灯火阖家相聚的……却成了这番模样。
沈秋庭弯下腰去,手指颤抖地探了探小孩子的鼻息。
已经死了。
极目所见,还有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
没有做任何错事,本该好好活着的人的尸体。
尚且温热的血染上了他的袍袖。
沈秋庭在血泊中茫茫然站了一会儿,脱力一般地坐倒。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咬牙笑了一声:“用我的身体,杀无辜的人?你倒是很会。”
他对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控制你的。”
他等不到清虚道君和师弟师妹们回来了,也没有办法继续留在凌云阁了。
那天晚上之后,他封了剑,将迟明送回了凌云阁,孤身一人去了北域。
过了北域,再穿过万里冰原,就是魔域了。
冰原中凶兽无数,他手中连剑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从冰原中活下来的,只记得冰原中的风雪彻骨冰冷,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原地冻成一座冰雕一样。
后来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极度畏寒,哪怕依照他的实力并不应该被寒暑侵扰了,也还是怕冷。
那是他生命中最冷的一段时光。
他上辈子直到最后跟那玩意儿同归于尽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就是所谓的魔神。
“师弟!师弟!”
白观尘见他神色不对,脸上现出了几分焦急,唤了他两声。
沈秋庭从前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敛去了面上的神色,冲韩泽笑了笑:“偶然听说这东西在一处秘境中出现过,想起来了便问问。”
见他不愿意多谈,韩泽也没有继续问,左右他现在不过是秘境中的一缕幽魂,也做不了什么,索性送客道:“两位已经听完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沈秋庭和白观尘站起来冲韩泽行了一礼:“叨扰前辈了。”
韩泽回了一礼,指点道:“顺着那条路一直走,不要回头,便可以离开此处了。”
沈秋庭道:“多谢前辈。”
韩泽忽然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截白骨抛给了沈秋庭:“对了,如果两位还有机会再见到纪明川,就把这截指骨交给他,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韩泽这个名字。”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一面这位老朋友了,能稍稍膈应对方一下也不错。
两个人离开后,花园中的草木花卉在一瞬间凋谢枯萎,桌椅灵茶都化为了灰烬,连韩泽身后精致的木屋也破败起来。
厚重的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天空中忽然开始落雪。
先是细细的小雪,没过多久,就变成了鹅毛似的大雪。
韩泽满头的乌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为了纯然的白色,他站在漫天风雪中,原本凝实的身形也淡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许久未曾想起的往事。
昔年还没有到神尊座下的时候,曾跟同样没有到魔神座下的纪明川一起修炼过。
那时候神界难得落一场雪,他就会拉着那条阴沉沉的小蛇去外头打雪仗。
纪明川本体是蛇,每到冷的时候就不乐意动弹,可每次都硬生生被他拖出去。
有这点年少时的情谊在,哪怕后来那只九尾天狐一再提醒他纪明川已经陷入了魔障,他还是跟着纪明川进了这机关。
当人开始想起早就模糊的少年往事,大约离身死魂消就已经不远了。
他这点残魂撑到现在已经是天道给面子了,至此消散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世界已经建立了新的秩序,早就不该有毁天灭地的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要拆前世和主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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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顺着韩泽指点的路往前走了没多久,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片浓重的雾气中。
四周昏昏然看不分明,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试探性地虚虚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秋庭没作声,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反手将白观尘的手抓进了手里。
好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走了许久,眼前的雾气突然消散,露出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看着山顶上林琅给他讲解过的“仙人指路”,沈秋庭的心神松懈下来,松开手戳了白观尘一下:“你觉得方才那个韩泽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白观尘见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稍稍放下了心,回答道:“七八成吧。”
沈秋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韩泽跟纪明川有旧怨,孤家寡人蹲在秘境里闭目塞听,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说的话能听的估计也就七八成——这还只是他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白观尘提醒道:“他似乎并没有骗我们的理由。”
沈秋庭道:“就算不骗我们单单一个人的话也难免有疏漏,更何况要是他本性就爱骗人,骗我们压根就不需要理由。”
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没想到纪明川居然活了这么久,叫他一声老妖蛇真不亏了他。”
白观尘道:“此事跟整个九州气运息息相关,怕是出去之后需要跟整个修真界一起商议。”
几万年之前的恩怨现在说出来已经没有什么实感了,最重要的还是纪明川想复活魔神这件事会给九州带来什么威胁。
沈秋庭想的还要多一些。
他上辈子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控制魔种的方法才只能痛下决心跟那玩意儿同归于尽的,但如果魔种是魔神的神魂,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万一……他都死过一回了那玩意儿还能诈尸,他岂不是白死了?
沈秋庭正忧心忡忡地考虑自己的上一条命会不会被糟践,忽然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像是一道闷雷,从地底下传过来,初时有些微弱,慢慢越来越大。
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后,地面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白观尘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半点不拖泥带水地跑向了出口的方向。
秘境怕是要坍塌了。
还在秘境中逗留的其余修士也都听见了从秘境最里层传出来的奇怪声音。
秘境已经开放了四五天的时间,其间或大或小发生过不少异状,很多偏向于稳妥的修士已经陆陆续续打了退堂鼓打道回府了。但仍有不少人信奉富贵险中求,依旧留在秘境中寻找灵草和机缘。
最开始声音出现的时候还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只当是有什么巨型妖兽出来活动了。当密密麻麻的裂缝蔓延到脚下的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这秘境怕是不能待了。
天玄秘境一共会开放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关闭的时候会自动把人清除出去。但眼下秘境在一个月后能不能继续存在还是个问题,所有还留在秘境中的修士只能加快速度往秘境和九州交界的出口处跑。
裴子均所在的位置正巧在出口附近,他提前跑到出口处,将跑出来的凌云阁弟子挨个清点了一遍,发现少了三个人。
白观尘、沈秋庭,还有林琅都没有过来。
秘境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无数草木妖兽都在裂缝的作用下陷入了地下,再也没有了生息。
用不了半个时辰,这秘境怕是就要彻底坍塌。
裴子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看了看秘境中的情况,嘱咐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道:“你们先出去,我去找人。”
一旁的师弟师妹连忙七嘴八舌地拉住他:“大师兄,他们说不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马上就会过来了。”
“是啊师兄,你现在要是进去,不但找不到人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再等一等吧,还有时间。”
裴子均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犹豫:“我只在第一层走一圈,如果没找到人就回来。”
裴子均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