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尚在思考,林倾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扯着他走了。
他深吸了口气,袖子被她拽住,只能跟在身后。
罢了,别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林倾七拐八绕,到了一家已经关门的店敲了敲门,楚曜站在一边,很快有位老奶奶开门,看样子两人熟识,互相攀谈了一番,用了方言,楚曜听不懂。
没多久,林倾提着两只叫花鸡出来,“给你,就当是谢谢你帮我,徐婆婆做的叫花鸡最好吃了,但是年纪大了,卖的差不多就关门,会留一些给街坊邻居,这两只就是存货,你吃了肯定还会想来买。”
楚曜低头看她,睫毛长而密,眼睛水灵灵,从他的高度看,脸颊有些圆嘟嘟,很显小,不知道有没有十三岁。
林倾歪了歪脑袋,他太高了,这样仰头看着他脖子有些累,见他不收,走近两步,把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不用客气,快收下吧。”
有一瞬间,林倾闻到了一阵有些熟悉的薄荷气息。
楚曜的手指颤了颤,她的指腹软的像棉花,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给她,“多谢。”
“不用不用哎……”林倾想拒绝,两百块钱却被他塞进了她的帽子里。
等林倾把帽子里的钱拿出来,楚曜早就走的没影了。
林倾懊恼的咬了咬唇,刚才买了两只叫花鸡才一百多,结果收了人家两百,他还帮了她,这世上还真是好人多啊。
刚才还很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不管怎么样,外婆养她这么大不容易,如何都不能想不开,马上就高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林倾的膝盖越来越疼,面也不想吃了,离开老街,路上打电话给老师解释。
被老师训了一顿,心情又不好了。
家里没有一个人,她煮了点面条吃,找了瓶药酒擦了下膝盖,一片青紫,下手揉淤青的时候咬着唇掉眼泪。
后面实在疼的受不住,只能让它了。
没多久就睡下,到了半夜,突然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她以为是家里遭贼了,可坐起来听了听,是杨霞的脚步声。
她拉开门,“舅妈。”
杨霞被吓了一跳,怒目而视,“你怎么还在我家?不是让你走了吗?”
“舅妈,我能去哪里?能不能让我读完高三,等我读大学就搬出去。”
她一个人,又能去哪里?就算是租房子,人家见她未成年都未必愿意理她吧。
“行啊,那你把老婆子给你的二十万交出来,那我就让你住着。”一想到一个小丫头比她还有钱,杨霞心里这口气就憋不下去。
“不行。”林倾不是傻子,如果钱给出去了,那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那你就滚,你不是有亲爸吗?你去找你爸去,我家养不起你。”林倾在这个家里一天她都忍不下去,那等林倾读大学,是不是还要她来供养?
“可是……”可是她都十几年没有见她爸爸了。
“没什么可是,你明天就走,真是碍眼,你舅舅对你这么好,在医院躺着也不去照顾他,还在家里睡大觉,你怎么睡得着呢?”
林倾站在门边,不敢接话,她胆子不大,口才也不好,尤其是不擅长吵架。
之后杨霞骂骂咧咧的,指桑骂槐,就差指着林倾的身份证号骂了。
林倾回到屋子里,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似乎她生下来就是个错,妈妈是什么样子她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爸爸的样子更别提了,妈妈还有照片可以看,可是爸爸的照片她都没有。
听别人说,爸爸好多年前就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儿子,加上再婚妻子带来的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她真的要去找爸爸吗?
林倾胡思乱想的进入梦乡,第二天起来,看见厨房被上了一把锁,她连自己动手做早饭都不行。
揉了揉额头,她回屋换了衣服出门。
在外边的早餐店吃了碗粉,找了个照相馆把手机里关于外婆的照片都洗了出来,这样就算手机丢了也没事。
又去了躺银行,她取了五万块钱,回到家把钱放到了舅舅的衣服里,这五万,算是给舅舅的医药费,再多,她给不了,她不知道荔城那边是什么样子,她还要读大学,需要这些钱。
之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在中午十一点左右,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十四年的、别人的家。
从明城到荔城要坐两个小时的高铁,或者是四个小时的火车,火车比高铁便宜了一半多,最终林倾选择了火车硬座。
身上的钱一分一厘她都不想浪费。
一路上,她都很忐忑,她没有出过远门,因为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可能带她去很远的地方,舅舅舅妈带林鸿晖去旅游,也从来没有她的份,舅舅倒是想带她,可是舅妈不愿意。
林倾从小寄人篱下,早就学会察言观色,所以在舅舅提出之后都会主动拒绝,不想让舅妈阴阳怪气的说外婆。
全程四个小时,她连动都没怎么动,戴着口罩,也不敢和人说话,下车之后在车站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已经七点半,天都黑了,但是灯火通明,把这座城市的天照亮了,不见半点星星的影子。
这是十分陌生的城市,让她心中胆颤。
捏着手机,她有云高朗的电话号码,是外婆离世之前给她的,和她说如果舅妈对她实在不好,就让她去找爸爸。
云高朗看在亲女儿的份上,给她一个房间应该可以吧?
可是这个点了,她打电话过去会不会不好,说不定一家人正好在吃饭,氛围那么好,她好像有点煞风景。
想了一会,她还是打算明天再去找云高朗,好歹不用一下子面对一家人,这个时候找云高朗,说不定是被接回家,一家人围着,想想都尴尬。
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先在世贸广场那边找一家旅馆,她在网上查了,云高朗的公司就在那边。
云来服装公司,是荔城颇为著名的服装公司,这些都是她在网上查到的,这几年从舅舅舅妈还有外婆等的口中得知,云高朗的公司规模挺大,所以舅妈才一直说云家有钱,嫌弃她在林家赖着不走。
上车没多久,刚才还吹着凉风的天,突然就下雨了,噼里啪啦的雨滴砸的车窗上。
师傅打开雨刷,“七八月份的雨是说下就下,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倾不知该接什么话,沉默了。
过了一会,师傅接到一个电话,说的方言,林倾听不懂,抿了抿唇,她真的能在荔城生活下去吗?
师傅挂了电话突然靠边停车,“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我得回家接她去医院,这两边不顺路,我靠边放下你,不收你车钱了,抱歉啊。”
林倾茫然的下了车,看着出租车消失不见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轰隆……”霎时电闪雷鸣,闪电照亮了天边,也把林倾吓了一跳。
雨滴砸在她的鞋子和裤脚上,她往里走了走,也幸好师傅把她放在了公交车站台,还能挡着点,要不然怕已经是落汤鸡了。
她看了一眼路牌,比大雨天被抛在公交车站台更悲催的是这个站台这个点根本没有去世贸广场的公交车。
她第一次来荔城,完全不知道这个路是怎么走的,用地图软件还看的迷迷糊糊,仰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几滴雨打在她的脸上。
世上真是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
楚曜出了站才发觉在下雨,不过也没关系,许致几个人已经说好来接他,还说要办什么“庆功宴”,他没什么兴致,他们倒是热闹的像是过年,也就是借这个由头出去玩一次。
“曜哥,这里!”许致招了招手。
“什么时候买了一辆骚包的劳斯莱斯。”楚曜拍了拍黄色的车身,还挺合许致的气场。
“磨了我小舅好一段时间才答应给我买的,怎么样,好看吧?”
“不错,今晚去哪里消遣?”楚曜拉开车门坐了副驾。
“曜哥。”后座几个男生争先恐后的露出脑袋。
“怎么都来了?”楚曜轻笑了下,系好安全带。
“这不是为了迎接咱们金奖获得者,与有荣焉啊,云上会所走起怎么样?”严留家里管的和姓氏一样严,尤其是马上高三,没点正经的借口都不让出门。
“都行,你们安排。”
“那就这样说定了。”许致启动车子,离开高铁站。
“别开太快,下雨天。”这一车子五个人,只有许致成年了。
“知道了,哎,曜哥,你见到那个林倾了吗?有没有问人打听啊,金奖都不去领,不会是瞧不上金奖吧?”许致侧头看楚曜一眼。
“没,谁知道。”楚曜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支着下巴目视前方。
说起林倾,楚曜的脑海里倒是浮现了那个小姑娘的脸庞,白的像瓷器一般,真像书中所言,不经意间就装点了别人的梦。
楚曜的手指蜷缩了下,可惜太小了,又轻笑着摇头,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明城和荔城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再遇到。
“曜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严留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提前点菜,过去就能吃。”许致拍了楚曜一下。
楚曜回过神,坐直了身子,视线随意扫了一眼,“随意,吃不吃都行……等等……”
“等什么?”许致不明所以。
“靠边开慢点。”楚曜微微眯起眼,前面公交车站的女生,怎么有点像那个小姑娘?
“做什么?”许致疑惑了。
“停车。”
许致踩下刹车,停靠在公交车站旁,“怎么了曜哥?”
楚曜透过车窗看着外边,小姑娘的裤脚全湿了,看样子鞋子也已遭殃,本来白里透红的脸色此刻瞧着倒变成了苍白。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也是荔城人
“许致,有伞吗?”楚曜侧头瞥了他一眼。
“有。”许致抽出车子自带的那把伞递给楚曜。
楚曜却递给了严留,“下车,把伞给那个小姑娘。”
“什么?”满车的人都傻眼了,他们没有听错吧?
“快点,这里不能久停。”许致催促严留。
严留深吸一口气,认命的下车送伞。
林倾站了半天,下雨天不好打车,也没有公交车经过,鞋袜都湿了,幸好是夏天,要不然得冻死。
正在犹豫要不然直接给云高朗打电话,就看见一辆车靠边停,她往里站了站,免得溅起水珠。
一个男人下了车,拿了一把伞却没有打开,径直往她这边来。
林倾下意识捏紧了手机,有点害怕,大晚上的。
“小妹妹,送你把伞,这边不好打车,有人接你吗?”严留心思转了几百下,总觉得楚曜不对劲,可从来没有见他对一个小姑娘上心,直接送人家一程不是更好。
“谢谢你,不用了,我爸爸马上就来接我了。”那一瞬间,林倾脑海里闪过诸多杀人抛尸案。
严留也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林倾害怕,叹了口气,把伞放到一边,“那就早点回去,大晚上有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