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哲回到高台上,望着叶歆问道:‘大人,还满意吗?’
‘现在你是天马巡检司,按你的想法去办吧!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朴哲望向紫如小声问:‘既然我出任天马巡检司,不知紫如姑娘将任何职?’
‘左相。’叶歆爽快地回应。
朴哲呆了呆,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原以为叶歆让紫如离职是为了收入房中,没想到又安排了更高的职位,换句话说,紫如不会成为叶歆的正室。他一方面为她升迁高兴,另一方面又为她的婚姻感到惋惜。
叶歆见他欲言又休,眼角瞟向紫如,心中洞若观火,却不点破,妻室之争已闹得不可开交,若再加上紫如,情况将更为复杂,弄不好会造成内部分裂,难以收拾。幸好紫如与自己相知极深,也从不要求甚么。
‘左相……’朴哲突然反应过来,惊问道:‘难道大人要称帝?’
叶歆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会完毕,你随我回卧牛城,到时自会有答案。’
朴哲还想再问,叶歆却问起了草原的事情,显然有意回避问题,朴哲没有办法,只好放弃追问。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滴血盟誓的步骤。染成红色的马奶酒被倒入碗中,再由侍女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喝!’叶歆捧着腥气与香气扑鼻的马奶酒,敬天般高举过头,然后一仰而尽,把碗递给身边的紫如。待族长们喝完,叶歆开始展现统治者的气势,高声道:‘现在由天马巡检司宣布草原的治理法规,希望诸位劳记在心,切勿违反,否则我即使有原谅之心,也不能违法容情,还望诸位见谅。’
族长发现叶歆的语气沉重了许多,心里咕咚一沉,立即收敛欢快的笑容,垂首等待,心里都急着想知道叶歆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叶歆淡淡一笑道:‘百姓为拥护官府的责任,如今天下大乱,若想让草原平定,边关就必须有强大的军队阻击一切侵略者,各族从此以后虽然没有了争斗,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因此各族也该尽点义务。’
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了,叶歆不让他们私斗,正是为了吸纳原本用作私斗的兵力,以扩充其军力。
‘从今日开始,除了朴哲之外,所有草原部族,最多只有拥有一千族兵做为防犯盗贼之用,族兵的姓名相貌只需向天马巡检司登记便可。’
这一句如同火上浇油,大火顿时在族长之间烧了起来。
‘安静!’朴哲大声喝断众人的私谈。
叶歆又道:‘我也不想各族受苦,但既是我的子民,自然有为国尽力之责,因此各族都应该派出壮丁加入军队,这不但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日后任何战事都由他们承担,你们大可安享平安日子。’
戈武硬着头皮走出队列,问道:‘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各族都是兵农一体,若是抽走了壮丁,会影响牧业的收益,还望大人三思。’
叶歆早知会有人问,微微一笑,答道:‘这一点大家不必担心,我和朴哲商议过,只有一名或是两名男丁的家庭不需要派人入伍,拥有三名男丁的家庭让其中一子入伍,这样一来不损各族力量,同时又可以集中军力,共御外敌。’
朴哲附和道:‘我计算过了,拥有过万族民的大部族所交纳的壮丁最多不过数百人,最小的部族约只有数十名,绝不会影响各族的生活,但对官府来说,积少成多,总共算起来会有五、六万人。’
听说只出数十至数百名,族长们的心又都活络了,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人与叶歆对抗,何况叶歆所说在理,只要不把战乱卷入天马草原,这些被抽调的族民很快就可以被新生代所填补。
见众人都答应,叶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这一点头,数万大军就到手了,而且还带来了数万匹战马,吞并银州西部草原后,也会增加四、五万骑兵,如此一来就有十万骑兵,有了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东征的胜机将会大增。
紫如抿嘴笑道:‘恭喜大人,一杯酒就得到了数万虎狼之师。’
叶歆摇头道:‘人虽众,但要编组成军,再加以训练,最少还要一年,时局天天在变,不知道这支大军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紫如朝他挤了挤眼睛,娇笑道:‘大人又骗我!我知道大人在打银州西部草原的主意,那里也是部族林立,可以把士兵送到那里训练,顺便收服银州的草原。’
‘又让你猜到了。’叶歆哈哈一笑,道:‘我们走吧!草原的事从此交给朴哲打理,你我都不必心烦了。’
‘嗯!’紫如嫣然一笑,随同他离开了会场。
草原大会并没有结束,因为整个草原都要纳入正统管制,所要商议的事情极多,但叶歆再也没有出现在会场,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朴哲这个天马巡检司处理,他自己则经常邀请族长们赴宴,让他们安心。
朴哲得到叶歆的应允,将来要当天马草原之主,因此做事更加卖力,族长们在他的催促下也都签字画押。
五月十七日,改变天马草原的大会终于落下帷幕,叶歆大功告成,不但收纳五万余骑兵,还完全控制了草原的部族,安定了内部,使他可以把目光伸向肃州之外。
族长们得到了叶歆的承诺,又立了血盟,再也没有疑虑,一一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周大牛、狼牙和寇子诚恰好也在这日赶到了纳颜镇,他们是因为叶歆的召见而前往卧牛城。
见到三名亲信,叶歆十分高兴,在中军帐中召见了三人。三人听了草原大会的事情都很兴奋,没有后顾之忧,往后做事就更加顺畅了。
寇子诚笑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如今内部平定,又得五、六万生力军,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是啊!草原上骑兵为贵,这些牧民都是最优秀的骑手,日后在战场上一定大有作为。’狼牙转头望着周大牛,笑道:‘周兄,若是将数万骑兵带去夜明城一带,那些部族一定望风而逃。’
‘不知道大人要把这五万骑兵用于何处?’
叶歆望着狼牙含笑道:‘狼牙兄弟,让你出任骑兵军团主帅,不知意下如何?’
‘我!’狼牙又惊又喜,连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狼牙定不负大人厚望。’
叶歆扶他起身,正色道:‘这支骑兵将是最锋利的尖刀,你要小心打理,但战争不比部族间的私斗,不能以散兵游勇的形势作战,否则会浪费军力。管理这队骑兵需要用常规的统军之法,日后我还会为你安排一名通晓军略的副帅。’
‘但凭大人吩咐。’
‘好!’叶歆关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转头望向寇子诚,问道:‘你听到了,我需要一名通晓军略的副帅,还有谋士参军,这事交给你去办,越快越好,多给我推荐几个人。’
‘属下一定尽力寻找。’寇子诚迟疑了一下,又道:‘大人,东面的银雪帝国好像有动静。’
叶歆脸色一变,问道:‘他们又不安分了吗?’
寇子诚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道:‘据探子回报,高虎东逃至赵玄华麾下,并提起夜明城的事,我们起程之前,游子河东岸突然出现了大军,虽然没有西进,但对草原区虎视眈眈,也许正安排甚么计划,不可不防呀!’
提起赵玄华叶歆的心里就不痛快,冷笑一声,森然道:‘上颖之战他没占甚么便宜,如今龙天行的势力稳固,他不敢冒然南下,竟想向西扩展,我们占领夜明城,游子河西岸的众多草原已在我军的威慑之下,指日可得,断不容他们插上一手。’
狼牙依然记着凉州城的事件,赵玄华和仙主堂是头号敌人,此时也是满腹怒火,如果不是重负在肩,真想领一军直捣旁溪城。
周大牛道:‘我手下的五千游骑兵在游子河西岸徘徊,名为放牧,实为监视,应该可以起到吓阻的作用。’
叶歆一心消灭仙主堂,如今南面有龙天行封住,绝不容忍他们西扩,但眼前要商议有关玉霞公主登基之事,这是肃州向外扩展极重要的一步棋,不能有半点差错。
寇子诚躬身问道:‘不知道大人传唤我们有何要事?若是能就地解决,我们便可早些回去,防备银雪军进攻。’
‘是该回去一个,免得军中群龙无首。’叶歆看了看面前三人,狼牙是帅才,但已打算让他领新军;寇子诚虽然多智,却是文人,没有统兵手腕;唯有周大牛可用,他这个童年的伙伴虽然智谋和驭兵术都远不及其他手下,但为人憨厚忠诚,作战勇猛,只要为他安排好计策,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想到此他已有决定,沉声道:‘大牛你辛苦一下,休息一夜,明早立即赶回去,把麾下的所有骑兵分成十股,轮番出现在游子河西岸,日夜不停,直到后军增援。’
‘哦!’周大牛并不细问,直爽地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甚么也不及叶歆说的一句话。
寇子诚若有所悟,问道:‘大人布此疑兵,莫非是在向银雪示警?’
叶歆知道他心细,微微笑道:‘赵玄华虽然有心西进,但他有十万大军被龙天行牵制在东平州北面天目城一带,除非放弃已得之地,否则西征之念只是空谈。我料他必然不会放弃南下之心,因为他的西面是草原区,地广人稀,攻易守难,最多只是根骨头。相比之下,南面却是块肥肉,那里较西面繁华百倍,且人口众多,粮草兵器兵源充足,各项条件无一不是志在天下者之所图,换成任何一人都会向南发展,而不是带着大军在茫茫草原里游荡,更何况他的兵力有限,只能顾及一方。’
一席话若醍醐灌顶,说得帐中诸人心悦诚服。
叶歆指着东南方道:‘我立即派快马送信给龙天行,令他派兵干扰边界,阻挠赵玄华的西进,赵玄华若知,定然不敢冒然行动。’
周大牛憨然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渡河攻击呢?’
叶歆握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笑道:‘若是敌军西渡,立即引军侧击,龙溪城一带都是步军,即使有骑兵,也远不如我们,因此草原做战对我们有利。茫茫草原,一旦开战,难分东西,十万步兵未必能强过一万骑兵,只要不中埋伏,应可无恙。你只要记住左进右出,右进左出,不要死战,只要骚扰,就算他得了夜明城,也要让银雪大军饿死在城中。’
紫如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叶歆每次针对银雪帝国都会显露出噬血般的煞气,与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是!’周大牛不愿多想,只把几句话牢记在心。
狼牙握着他的手,嘱咐道:‘周兄,东面就靠你了,只要顶住三个月,我们一定尽快赶回。’
叶歆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牛,我会让朴哲派五千骑兵驻扎在这里,若是东面无事,就不必求救,若是敌军渡河,你立即派人到嘎山城,这支骑兵虽然不多,但一定能收奇兵之效。’
‘是。’
寇子诚赞叹道:‘主公安排稳妥,属下佩服,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不直接请朴哲派兵前去。’
叶歆摇头道:‘虽然刚刚盟誓,但一切还要小心为上,目前需要朴哲的大军镇住各个部族,免得他们心生悔意。再者,朴哲还要收编各族送来的士兵,责任重大,因此把大军放在纳颜镇,名义上是准备迎接新兵,不会惹人怀疑。’
‘主公考虑周到,属下佩服。’
周大牛憨笑道:‘大人,我想请岳父助守夜明城,他比我老练,应该更合适。’
叶歆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你替我请合苏老人暂时坐镇夜明城。’
说着,朴哲走了进来。
‘你们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紫如,你带他们去。’
‘是。’紫如盈盈一福,领着三人步出大帐。
朴哲先与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叶歆面前,禀道:‘大人,族长们都走了,我让他们三个月内把新兵送到纳颜镇,兵器马匹自备,如此一来,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
‘辛苦了,坐吧!’叶歆微微一笑,又问道:‘你看他们不会有变吧?’
朴哲直接坐在羊毛垫上,含笑道:‘这些族长立了血盟,不会食言,而且这么点人,算不了甚么,他们也犯不着为此得罪大人,都答应得很爽快。’
叶歆点头道:‘你的部族也需出兵,以示公平,相信不会削弱你的实力。’
朴哲道:‘我明白,大约也就是五千人,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族民,三、五万游骑兵不算甚么。’
‘好!你的军队我日后还有妙用,等新军建好,你就让部众回去休养生息。’
朴哲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听说您的正室之位依然悬空,何不早做打算,不能让紫如姑娘白等吧?’
叶歆一听语气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紫如的事原本最容易解决,因为两人之间早已心有默契,用不着多言,但若是朴哲横加干涉,事情凭空添了许多事端,必然变得复杂,然而直言又会引来朴哲不满,现在正是借用朴哲的时机,若是天马草原出了乱子,立足的根本就会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朴哲心细,见他眼光闪烁,再次逼问道:‘紫如姑娘年纪不小了,若在平常人家已身为人母,此时却还是孤零零一人,她虽然立誓不嫁,可她的心意大人自然明白,那是因为她不想给大人添乱,得此佳人垂青,实在是万幸啊!大人为何不体谅她,请大人早做打算。’说罢,竟伏倒在地,叩头哀求。
叶歆动容了,朴哲说出这番话的意义与别人迥然不同,因他对紫如用情至深,如今却为她乞嫁,这是何等心胸,何等豪情,有如此良才相助,实在是一生之幸。
叶歆走上去扶他起来,感慨道:‘朴兄之言动人肺腑,叶歆只能自叹惭愧,无法辩驳。’
‘大人决定了吗?’朴哲紧盯着他。
‘朴大哥,够了!’紫如突然撩帐而入,眼圈有些红,朝着朴哲盈盈一福,感激地道:‘朴大哥的心意,紫如只有感激,大人如今正是心烦意乱,请你不要再给大人添乱,即使出任左相,紫如永远都是大人的侍女,此外再无所求。’
‘紫如!’叶歆看着她如花娇靥,心中愧然。
朴哲看了看叶歆,又看了看紫如,实在看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但事情已说开,就没有他说话的位置,于是悄然退了出去。
紫如温柔地笑了笑道:‘给大人添乱了。’
叶歆摇头苦笑道:‘这事是我理亏,怨不得他。’
紫如扶着他坐在床边,为他倒了杯热茶,劝道:‘这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其实他说的没错,平心而论,你比柔儿更适合做国母,无论是察言观色,还是判断决策,你都远胜于她,就算做皇帝也没有甚么不妥当。’
‘啊!’紫如没想到竟从叶歆口里听到这么一番话,惊得呆若木鸡。
叶歆仰天一叹,大字型倒卧在床榻之上。
紫如忽然发现叶歆眼中满是失望,心里惊颤,因为那是对结发妻子的失望。她听过叶歆的故事,他为了救妻子才踏入官场,几经生死,才使妻子脱出牢笼,却也付出了斑白两鬓的代价,每次望着那雪白的鬓丝,她就不忍再为叶歆增添任何烦恼。
此时听到他说这番话,又看了他这种眼神,紫如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替叶歆感到委屈。
叶歆摇了摇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不能怪她呀!笼中之苦就算神仙也难以忍受,她却忍了这么多年,难为她了。’
紫如不禁听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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