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又或者快要到了黎明,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夏夜的风刮过草木,有刷刷作响的声音,密林深处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野兽嚎叫,更给这深黑的夜色增添了几许恐怖的气息。辽国南京道的一条小路上,杨翼正搂着马脖子,任凭马蹄声在这漆黑的夜里传出老远。
“究竟怎么回事呢?”杨翼的思维随着身体的颠簸似乎也有点断断续续:“我得好好想想,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首先,耶律那齐诬陷我!”杨翼此时开始理顺思路:“然后我逃了出来,再然后有人追我,我就……不对!我怎么就逃了出来呢?”杨翼的眉头皱起:“耶律那齐告诉我有条出皇城的路,耶律那齐给我准备好了马,等等!耶律?我出了皇城后就没人再抓我,城门大开,等我出了城后就开始有人追赶……耶律那齐!我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影子!”
杨翼觉得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全身一哆嗦,没错,这是个巨大的陷阱、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我的每一步都是他安排的,而我也顺着他的安排前进。没错,我太糊涂了,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慢……”杨翼忽然发现自己漏了什么:“是不是我现在还在顺着他的步调?我现在正在干嘛呢?我在逃,马,马会带我去哪里?…乌伦珠日格…难道,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这马是耶律那齐安排的?南京城中一个全副武装的蒙古人,一坛酒能换那么多的东西吗?”
夏夜的风也能让人感到寒冷,杨翼觉得身上的汗毛竖立,乌伦珠日格那红润灿烂的笑容竟在杨翼脑海里变得狰狞起来:“莫非马会把我带到最后的陷阱,让他们轻松的等着猎物掉进去?”
巨大的恐惧中,杨翼死力的搂着马脖子:“停下!快停”此刻他不敢再挥舞那把蒙古弯刀,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靠认东西带路的马,分明是经过极其严格的训练的结果,也许有人认定了他在逃命的过程中一定会拿出武器。杨翼一身冷汗,不能再跟着感觉和别人的步调走了。
马速丝毫未减,焦虑中,杨翼突然放开手,侧身从马上一跃而下,带着剧烈的前冲之势,滚倒在小路边的草丛里,路旁的密林中无数的鸟儿被惊起,呼啦拉的飞向夜空中。
“好疼啊!”杨翼咧开嘴,用手撑坐在地上,望着远去的马,杨翼觉得一片茫然:虽然他早知道耶律那齐有反意,虽然他不知道耶律那齐究竟要怎么做,但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他要刺杀天佑皇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算完蛋了,会牵连到许多人.辽国不会放过我,宋国不会也不敢收留一个自做主张刺杀辽国皇帝的人,说不定还会要我的脑袋.其他国家也不会为了我去得罪辽宋两个大国.我总不能去投靠尚未崛起的女直当野人吧?(此句引自书评)。”
杨翼呆呆的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身上被荆棘划破而传来的疼痛感,愈加使得他的心情和夜色一样黑暗。“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找到有人的地方探探消息再说。”
******
天已微明,尽管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天空中的一些云就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光边。萧雅哥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夜未眠加上焦虑使他的英武之气大打折扣。宰相梁颖伏在帅案上睡着了。
“你说什么?”萧雅哥忽的大吼一声,将梁颖从桌上惊醒,望将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污血的偏将跪伏在萧雅哥脚下。
“耶律燕奴大将军阵亡了!末将…末将奉将军死前嘱托,定要传讯给大帅。”那名偏将抽泣着说道:“我来时良乡还未失守,不过,叛军势猛,良乡绝对撑不到太阳出来时了,大帅”
萧雅哥面色忽然变得惨白,竟似支撑不住自己身体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陛下!臣死罪啊!”萧雅哥眼神空洞的望着南方。
梁颖怒气冲天的用力拍击帅案,厉声喝道:“此时后悔又有何用?耶律那也不知用何方法,骗了那道圣旨出来,萧雅哥!我等还不起兵,竟要致陛下于死地吗?”
片刻之后,守待整夜的静江大军终于全面开拔,五万辽帝国的精锐铁骑,带着焦虑的心情,向南面的辽国南京直扑而去。
与此同时,良乡的战斗已经结束,除了部分人员留下清理战场,逐州军终于踏过成片守军的尸体,继续向北进发。
耶律勇昌骑在马上,望着激战整夜已疲倦不堪,却要继续前进的部队,对身边的手下叹道:“耶律燕奴真不愧猛将之称,我军数倍于他,还是损失惨重啊!虽如此,仍需加快行进,务要在静江军前赶到南京,一方面加固城守,另一方面合击静江军。”
再与此同时,尽管皇城的城墙不算高、尽管皇帝亲卫只有两千多人,但凭借皇城不大的面积,在两千多人死了大半后,萧亮飞和手下们居然还牢牢占据着四周城楼。
天上朦朦的亮光映照下,耶律那也的心情早已不像昨晚那般轻松和愉悦,他正在满腹怨气的鞭打一名将领,此时皇城还是没有拿下来,士兵们在整夜不间断的攻城战后已经没有了锐气,“八千人啊!是不是还要我调来守外城的那两千给你?你这条老狗!一个晚上你八千人都打不赢那两千渣子,告诉你舒穆鲁拓跋,如果萧雅哥来攻外城前你拿不下皇城,我就剥了你的皮!”
耶律那齐拉住他道:“你再打也没用,士兵疲惫,外城守备空虚,想来逐州军就要到了,到时放一部分入城,一方面可为攻皇城的生力军,另一方面加固外城防守。”
******
太阳终于跃出了地平线,光芒万丈,但此时离南京城不远的地方,一大片树林里,光线还不是很充足,杨翼挥舞着弯刀劈开前面的一处荆棘,正在心中大骂:“我怎么不顺着原路走呢?我真是猪头!绕来绕去,累得半死,都到哪了我?”
树林里草灌丛生,杨翼行走非常不便,身上到处是划伤。终于,前面光线旺盛起来,杨翼大喜,终于到了树林边上,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人家填填空旷的肚子了。“且慢…”杨翼狐疑的放轻脚步,树林那边好像有动静,经过昨天的教训,他已经有点草木皆兵。
草丛里一阵悉悉娑娑的声音,杨翼摸过去,拨开草丛,只见一个士兵装束的人正在提起裤子,眼瞪瞪的望着自己。
“啊呀”两个人同时惊呼出声,那士兵想也不想,任凭裤子掉到脚面上,拔刀刺来,杨翼多年打斗养成的反应发挥了作用,收腹侧身让过刀子,手中的弯刀斜劈而下,正砍在那士兵的颈上。只见鲜血狂喷而出,溅到杨翼脸上。
“我杀人了!可怎么没有电视里看的那种第一次杀人时的惶恐?”杨翼呆想了一会,以前打的黑市拳自己只是打倒对方,从来没要人命的:“可能这是古代,没有现代法律的束缚感吧!”杨翼自己这样解释。
杨翼想了一会,剥下尸体上的军装,穿起来,他认为这也许是一种很好的掩护。再往前走了数十米,终于到了树林边上,一匹装备齐全的战马系在那里。杨翼高兴,有马当然方便跑路,一溜烟上了马,搂住马脖子,扬鞭一抽,这马可听话,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行了半里地,越上前面的一个高高土丘,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的大城出现在眼前,只见无数人马黑压压的分成两边,对峙在城前,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刮过,杨翼终于色变“我绕了一夜,竟然又回到了南京城前,这两拨人是干嘛的?是了,刚才我杀的那个是远放的探哨。”
杨翼还没回过神,只听一声号炮响起,刹那间,战鼓声号角声震天轰鸣,双方大军猛然发动,“杀啊!”数以万计的骑兵挥舞着武器嚎叫着猛烈冲向对方,马蹄声震耳欲聋,喊杀声汇聚如雷,一时间地动山摇、山河色变。
杨翼被这巨大的变化吓得一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搞什么?辽军打辽军?”此时双方杀成一片,箭矢刀枪如雨,战场边缘迅速扩大,城墙上的守军也开始呐喊起来,杨翼呆了一会,这种浩瀚的古代战争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是何其壮观啊!”杨翼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一句电影台词。
跨下的马当然是一匹战马,一匹经过血与火考验,与他的主人一样悍不畏死的战马,战场的声响早已刺激着它的神经,冲锋的号角让它热血沸腾,此时鼻子喘着粗气,跺了跺蹄子,忽然高昂马头,嘶鸣一声,便载着杨翼朝远方的战场上冲去。
“不是吧!”杨翼一声惨叫,急切间脚却争不开马澄,只见战场在眼前迅速扩大,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
******
事实上是萧雅哥的大军早一步到了南京城北,耶律勇昌的逐州军也跟着来到南京城南。萧雅哥毕竟是一个威震北国的名将,已经从懊悔中缓解过来的他清醒迅速的判明了形势。南京外城上的守军极其稀少,说明主力还在进攻皇城,皇帝必然还未落入敌手,对方逐州军肯定要派出一部进入城中,一是可以加强对皇城的进攻,二来在加固充实外城防守的同时,与留在城外的大部队配合,陷缺乏牢固阵地的静江军于合击的境地,就算打不赢,只要依靠大城的坚固,静江军补给不足,又怎能持久。摆在萧雅哥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在逐州军进城前歼敌于城外,只要皇城继续坚守住,自己就可以攻击外城,给耶律那也致命的一击。于是静江军从城北绕过来,刚好在城南与逐州军对上了。
“死死缠住!一定不能让逐州军进城”萧雅哥看着前方激战的场面,心中明白,这种混战,毫无技巧可言,无论如何都只能依靠士兵们的悍勇,坚持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
耶律那也和耶律那齐已经赶上了城头,耶律那也回身对耶律那齐说道:“快想办法,让我逐州军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