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开始变冷了,就在昨天夜里,汴京城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在这么一夜之间,整个大地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不过寒冷的到来并不能熄灭人们的热情,至少在南泊大营,目前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连续一个月来,在杨翼的严厉督促下,中央武学的学员们实际上已经适应了艰苦的体能训练,除了每天不懈的进行晨跑,还要进行多项有助于强化心肺功能的训练。杨翼对于这些东西确实拿手,无论是有氧耐力还是无氧耐力等训练项目,都尽可能作出了合理的安排,同时杨翼还不断的安排各种体能测试,从显示绝对力量的立定跳远,到显示肌肉强度的负重深蹲,从基本耐力的慢跑,到突出无氧力量的山体冲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以至于杨翼自己曾经想过,也许自己当初更应该去作一名运动教练,比考古要挣得多啊。一个月的训练下来,学员们的身体状况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提高,精气神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并且在王魔头的淫威之下,遵守纪律已经成为队伍的主流。
而这个时候各位教授们的教材方案也如期完成了,杨翼在过目之后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但很明显的是这些东西都非常的贴近实战,绝没有什么花花架子,反正是先用来教着,有什么问题以后再改。不过种师道居然向杨翼提出要教授张载的学说,倒是令杨翼颇为吃惊。在杨翼看来,种师道既然是关学大家张载的学生,推广张载的“太虚本源说”也是正常的行为,事实上张载的理论发展了朴素的唯物主义,尤其是关于“一物两体”的矛盾学说与“动必有机”的内因发展观,丰富了这个时代的辨证法。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政治思想建树的杨翼,默许了种师道的行为。不过杨翼也决定今后要多寻访一些著名的文人,来武学教授文化思想,起码各种学派在一起,好过种师道一个人在这里宣传他的那什么“万物气为本”。
而临近月末的时候还发生了几件令杨翼非常愉快的事情,一个是那段城墙终于修好了,杨翼在验收完毕后的满意程度,可以用他下的一个命令中看出来“今后不管练什么,都不能用投石机,这么漂亮的城墙修起来容易么?”还有一个就是军器监和司马监送来了急需的装备和马匹,说起来军器监跟杨翼之间的合作关系还是比较良好的,送来的东西里面包括有普通弓弩、双弓床弩和三弓阧子弩,其中床弩的规格不一,由五至十人张弓不等,一人瞄准一人槌发,射距可达一百二十步至两百步远,另外还有两具手射弩,需要二十人张弓,射距接近三百步。除了弩箭,军器监还提供了一部分的抛射武器和少量的船只,甚至还有火禽、杏雀等火攻器具,当然对于这些火攻器具,杨翼实在是觉得有必要想办法改进。而最令杨翼感兴趣的是,抛射武器里面有一种叫“旋风炮”的投石机,这种旋风炮的独特之处在于可以瞬时向任何一个方向投射石块。
最令杨翼高兴的事情是他终于等来了沈括,沈括千里迢迢的从延州赶来,正式出任军器监设立在武学的分部总管。在杨翼的记忆里,历史上的沈括在元佑二年乃至元佑四年这三年中的去向一直是一个迷,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沈括第二次卸下延安知州之后几年内的去向都言之不详,仿佛这人在这几年中突然消失了一般。当然现在杨翼解开了这个谜团,沈括没有消失,这段时间定然是在南泊大营里。可是这样一来也使得杨翼非常的困惑,究竟历史是怎么一回事呢?究竟是因为自己到来了才使沈括在历史上不见了踪影,还是因为自己刚好撞到了本该不见踪影的沈括呢?
当然,这样的问题杨翼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于是在见到沈括之后,一讲完“日久不见,弟甚思之”之类的废话,杨翼立即向沈括提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要求,那就是研制身管武器和车帆船。对于身管武器,杨翼画了一个大概的样子,并且提出了需要达到的效果和需要用到的材料、基本的道理等等。而对于车帆船就没有这么麻烦了,因为其实这种船是只是几十年后就有的车船和帆船的结合体,制作工艺非常的简单,这种船的特点就是快,利用人力踏动木制的机车,车轮激水,舟行如飞,并可以加上风帆进一步减轻人力负担,同时船的两旁还有胡车板,保护踏车的士兵不会遭到敌人的射击。
沈括对于杨翼的要求进行了仔细考证后,大为惊异之下,立即要求招募人员协助自己开展研究,毕竟沈括对于鼓捣这些东西的喜好,远远大过对于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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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景色啊!”杨翼站在南泊的边上,雪已经停了,他看着已经结冻的湖面发出赞叹:“姑且就自我放上一天假,好好休息一番!汴京城,一个月都没回去了啊!还怪想杨传香那老狐狸的。”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杨翼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乌伦珠日格的身影,只不过因为旁边是刚刚被他叫过来的杨得贵,实话实说在这个地方似乎还是有点不合适:“得贵!今天你不用在这里闷着了,放你天假,跟我进城看看杨传香,明早等我出完早朝再回来。”
杨得贵对于这么个要求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虽然他对于见杨传香没兴趣,但回到花花世界还是好过待在这南泊边上吹冷风。
两人找好了马便上了官道,官道上也满是积雪,被各式牛车驴车轧出来的痕迹既清晰又杂乱,充分的表现出这个庞大帝国的勃勃生机。杨翼边走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汴京的周围宽阔而平坦,无尽的白色大地与白色的天际连为一体,让人心旷神怡,在宏丽的银白色的大雪面前,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偶或一声犬吠,划破空间的静谧,继而又羞愧般噤声。远处的村落和树林,躲在雪温柔的怀抱里,像一个乖巧入睡的孩子。
“大哥!好像以前咱们都在汴京的时候,你时不时的来上那么一首诗词!后来还得到了苏轼大人的好评,”杨得贵对于这样安静的赶路有点不太习惯:“不如趁着现在官道四下无人,你再来上这么一首?”
杨翼不屑道:“什么叫趁着四下无人来一首?我的诗词见不得人吗?”想了一想,却还真是作不出来,若说到必须应景,则伟人的《沁园春》最佳,只不过那首词里涉及到大宋朝的老祖宗,绝对不能在这里瞎叫唤,除此之外,前人的著述不能用,后人里说到雪则是李清照用得比较多,只不过李清照的词过于讲究离别的伤情,和自己雪天会佳人的行为实在不搭调,所以还是算了。
待转过一个树林边的弯道后,杨翼便发现了几驾骡车,骡车上辎重甚多,最前面的一架上似乎是这个小车队的主人,看来像是一个四口之家,一男一女和两个小孩。杨翼二人的马甚快,转眼间便赶上了这个车队,经过旁边的时候杨翼赫然发现骡车上拉的竟然是大堆书籍。
“敢问这位相公姓甚名谁?”杨翼放缓马速,在马上朝骡车上的中年男人施礼道:“想必定是学问高深之人,车上这许多书真是集来不易啊!“
那人瞅瞅杨翼的官服,忽然施礼笑道:“这位大人,下官郓州教授,李格非,字文叔!不敢当学问高深之名!”
杨翼哦了一声,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啊!原来您亦是朝廷命官,本官失敬了!不知进京何事啊?瞧您大包小包的好几驾车,竟是升迁入京的么?”
李格非捋须笑道:“承蒙圣眷,下官补除太学博士,是以进京啊!”
杨翼微微觉得有点失望,本来路上遇到一个看起来学富五车的人物,还想拉到武学里教授文化课,但现在人家是太学博士,下面一帮太学生嗷嗷待哺呢,哪有闲空帮自己呢?好在杨翼却也豁达,尤其是博士的称号似乎唤醒了自己的一些莫名的回忆,所以不再急着赶路,反正汴京也就那么点距离,便与那李格非交谈起来。尽管杨翼比李格非年轻许多,但杨翼的大名天下皆知,也令李格非惊异之余大为敬仰,两人就雪论诗词,聊那京东路郓州与京城的民俗差异,竟颇为相得,一路上甚为开心。
“原来嫂夫人竟是彰德军节度使王相公的孙女,与李大人真是天作之合啊!”杨翼大声奉送好话。
杨得贵一直在一边插不上话,这时忽然灵机一动道:“真是天作之合,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您二位的这对小子女看起来就是聪慧啊!”
杨得贵的话听来甚是粗俗,但也算是好话,李格非微笑道:“犬子名迒,小女名清照,多得这位大人赞誉了。”
杨翼这个时候觉得有点冷,因为这件事情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灵异事件,先前才想着李清照的词呢现在就见到了本人,真是灵异啊!至于李格非就不用说了,与廖正一等人同具文名,被并称为「后四学士」,散文大家啊!难怪刚才一时听来耳熟!
李清照这个时候才三岁大,在杨翼眼里立即变得异常可爱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又黑又大真是天生聪敏过人啊!
接下来的一路上杨得贵非常的郁闷,因为没人理他,更奇怪的杨翼直接跳人家车上和那小女孩逗起了乐子,“平时没见到你这么喜欢小孩啊!”杨得贵郁郁的想。
短短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进了城就开始告别,杨翼这个时候就动了把太学和武学合并的心思,只不过这个目标看起来似乎颇不现实且遥远,但是杨翼觉得像李格非这样不太得志却又满腹才学的人应该朝野还有很多,自己是应该好好梳理梳理这个时代中的著名人物了,看看还有些什么人才可以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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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搂是如今号称全国第一大酒楼,人来人往顾客盈门,即使是在这个雪后的白天,楼上楼下都几乎是满座的。杨传香早已经不掌柜了,现在他的白酒事业遍布天下,酒楼只是一个小生意而已。只不过他办公的场所还是在飘香搂大院内的一个小楼里。
“难得贤侄有心回来看你叔叔我!”杨传香其实心里在嘀咕不是回来要钱的吧?反正自从你作了官就对咱们老杨家没啥贡献了:“南泊那边我打听过了,千多号人啊!都是咱大宋的将才,将才哪能不喝酒呢?我听三国里头关二爷和张三爷那都是酒量过人啊,你要不…”
“得了!我明白,我那里要酒的时候当然肥水不落外人田。”杨翼见废话基本说完了赶紧站起来要走,省得听老狐狸在那里不停的说钱:“乌伦在哪呢?我找她去!”
“在大厨那里帮忙烤肉!”杨传香像是想起什么,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原来你这一个月回趟家不是来看我的,好!男人嘛!都这样,我可告诉你个事,当朝副相,王存王相公你听说过吧?”
“有话就说!”杨翼对杨传香这种诈诈唬唬的口气颇不以为然。
“你叔我虽然是生意人,但朝廷里的大人都喜欢往飘香搂里跑,咱也有点消息来源,最近到处风传你杨子脱和王存相公的孙女有一腿啊!”杨传香语重心长:“王存相公德高望重,你这么个搞法好像不太合适,不如咱老杨家找人说媒去?”
杨翼的眉头皱起来了,王存的孙女?不对劲啊!莫非是朝中有人针对自己散播谣言?自己好像很低调啊!朝会都没参加几次怎么会得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