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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她皱了皱眉,一手握住手机,另一手执起一杯开水,径自喝了起来。
    咕噜一声,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线滑下。黎夕有些不耐烦地,开始怀疑是谁在恶作剧。
    “喂……不说话我就挂了。”
    那头的人,顿了顿,才打开略微窘迫的嗓音开口:“江黎夕,是我。”
    会叫她江黎夕的,只有江聿琛一个。
    “哦。”黎夕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没事我就挂了。”
    “你的伤,还好吧。”
    还未等黎夕的动作实施,江聿琛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完全不像是那个沉敛漠然的江聿琛。
    “嗯。”
    其实那些擦伤并不碍事,但江聿琛硬是要求医生,给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数遍。只差没把她放进医学实验室里,做个细致的解剖了。
    “那就好。”江聿琛的声线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黎夕完全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着,等挂了他的电话,一定要把这串号码拉入黑名单。
    一心二用的黎夕,就那样撞上了桌角。伤口触及硬物,黎夕不禁痛呼了一声。
    而手掌中的杯子,也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坠落地板,瞬间碎裂。透明的玻璃碎片,四散在地板上,融入红褐色的木质纹理,几乎无迹可寻。
    她只得把手机握在手里,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她有些懊恼地想,江聿琛就是个瘟神,无时不刻不在带给她麻烦与灾难。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蹙迫的声线:“黎夕,怎么了?!”
    黎夕将手机重新附在耳朵上,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嘟……嘟……嘟。”
    江聿琛已经挂了。
    黎夕不禁对着手机暗骂了几句,待气消了,她小心翼翼地,打扫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生怕弄破了手指。
    拾掇了不过片刻,就有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慌乱不堪。黎夕悻悻地想,大约,她也没有多少熟人。大约,也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她住在这儿。
    黎夕觉得,或许是卢卿回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思及至此,清丽的脸上,瞬间绽放了明媚的笑靥。
    “来了。”
    门轴声沉郁地作响,黎夕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却有惊喜在绵延滋长。
    只是,在看清来人的时候,黎夕却一瞬间怔忪了。就好像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心,紧到呼吸不能。
    “江聿琛,怎么……会是你?”
    **
    黎夕很难形容自己对江聿琛,是怀抱着多少复杂的心绪。
    只是,她能确定一种。那种,名为恨的东西。
    恨,就像是菟丝子。一旦萌发,就会无限蔓延。比如,她对江聿琛的恨。
    黎夕第一次恨他,是因为她摔碎了她母亲的小提琴,世上唯一的小提琴。那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也是她父亲给她母亲的唯一纪念。
    弥足珍贵。
    黎夕依稀记得,那时的她,不过才10岁的年纪。有时候,想念父母的时候,她就会把那把琴拿出来看一看。在黎夕长久的抚摩下,琴身光滑一新,纤尘不染。
    她会拉一些简单的曲子,只是,在到了江家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
    因为,江聿琛有自闭症,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更不喜欢乐声。黎夕想要讨好他,就一直作出乖巧的样子,想要博得他的欢喜。
    可惜,幻想总是不尽如人意,江聿琛似乎……很讨厌她。
    那天,是她父亲的祭日。她偷偷地,把琴背了出去。她像是一个捍卫者,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故事。
    就像去年和前年一样,她坐在江家庭院不起眼的一角,孤独地拉着琴。她几乎能回想起,母亲拉琴时,父亲那样温煦的笑靥,就好像永远不曾远去。
    她情不自禁地,抚着琴,哭了起来。她努力压制着哭泣声,生怕惊动了任何人。
    一年,她也只会放纵自己,哭这么一次。因为大多数时间,她都要装作坚强,装作乖巧,装作完全没有阴霾的样子。
    在别人眼中的黎夕,是江黎夕。为了不愧对江霖给她的姓氏,黎夕强迫自己,佯装出活泼天真的模样。她贪婪地,想要博得所有人的欢喜。
    黎夕将脸埋在臂弯里,呜咽出声。她哭了许久,直到双眼红肿,嗓音干涸,才停了下来。
    只是,甫一睁眼。江聿琛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吵死了。”
    他满脸嫌恶的神情,有丝毫不吝惜的冷意。
    他比黎夕年长两岁,但此时的他,已经比黎夕高出了许多。他背逆着光线,站在黎夕的面前。瞬间洒下了无数的阴翳。
    “对不起。”
    黎夕抱着琴,低垂着眸子,瑟瑟缩缩地向他道歉。寄人篱下,她知道,江聿琛得罪不起。
    江聿琛没有发声,只是依旧站在她的面前,静默不语。
    黎夕与江聿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被江家收养两年,她与江聿琛的对话,也绝对不会超过三句。
    “对不起。”她又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在没有得到谅解之前,黎夕只能卑微地哀求原谅。只是,不知不觉地,眼泪就顺着面颊直线滑落,叮咚地一声,打落在琴身上。
    江聿琛的眉宇深刻地皱了起来,而后,他像是疯魔了一般,抽走了黎夕怀里的小提琴。
    原本她悉心呵护着的琴,被他狠戾地摔在了水泥地面上。小提琴像是垂死挣扎一般,临碎裂前,还弦声铮铮作响。琴茎与琴身分离,倏然间断裂成了两块。
    永远,无法修复。
    江聿琛将琴,肆意地仍在水泥地面上,扬长而去。
    黎夕几乎能想象出他满意的神情,无比酣畅。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的琴就那样碎裂了。
    “江聿琛,我恨你。”
    黎夕面对着他的背影,怒意出声。
    在她说完后,江聿琛陡然回转过身,薄唇微抿,勾起一抹冷笑。
    黎夕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江聿琛,只说了两个字:“随意。”
    是啊,她比不过江聿琛。所有,连想要抗争的心,都不能有。寄人篱下的养女,不能有不甘这一种情绪。
    更不要说,恨。
    事情过后的第二天,黎夕就把那一把琴扔了。她没有权利再去留恋曾经的温馨的回忆,因为,现在的她,只有一个人。
    或许,故事的结局,也只会是她一个人。她早已失去了,像普通女孩那样,留恋的权力。
    chapter 6
    空气凝滞,像是有丝丝缕缕的弦,崩在了两人之间。只需稍加拨弄,就会颓然崩断。
    铁质的门把手,在黎夕的手里渐渐染上温度。而门外的江聿琛,却像是倏然松了一口气。
    “刚才,怎么了?”江聿琛问她。
    黎夕怔了怔,才恍然大悟。原来,江聿琛问的是,她刚才在电话另一头的那一声痛呼。
    “没什么,只是撞到了桌角。”
    “嗯。”
    江聿琛的眉宇拢了拢,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13楼?”她忍不住开口问他。不安定的因素在她的脑中滋长,江聿琛似乎……对她的一切都十分了解。
    就像是,隐蔽在黑暗里,不停骚动着的阴谋。
    江聿琛微微敛起了一抹笑意,那种笑,并不出自心底,反倒像是失落的苦笑。
    黎夕想,她一定看错了。江聿琛是不可能会有失落这样的情绪的,因为,他一直是偏执的魔鬼,为所欲为。
    须臾之后,他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那天晚上,看见你上楼之后,13楼的灯就亮了。”
    “哦。”
    黎夕低了低头,垂散着的蜷曲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飘落到眼前。她心猿意马地撩开一缕,13楼上那么多住户,仅凭一盏廊灯,就能确定她的住处。
    江聿琛的这个谎,撒的,未免太过草率。
    “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黎夕毫不客气地开口送客,附在门把手上的指节,微微使力,洞开的门逐渐收缩成了细微的小缝。而江聿琛的身影,也像是幻灯片一样,由清晰,变得模糊。
    黎夕自认为,江聿琛不可能那么轻易地离开。果不其然,当门缝缩成难觅痕迹的缝隙时,一股蛮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大门重新敞开,江聿琛锐利的眼神,一下直直摄入了黎夕的心底。目光相触,黎夕慌忙地躲避他的视线。
    黎夕闪躲的目光,显然被江聿琛捕捉到了。他的嘴角勾起了完美的笑容,话音清浅:“江黎夕,过几天我爸六十大寿,有一场酒宴,到时……别忘了回沁园。”
    江聿琛必定事出有因,黎夕早就预料到了。她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名义上的兄长,会有事没事用打电话来关心她的近况。
    而且,还会在电话挂掉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一定是早就等在了楼下了吧。
    “嗯,不会忘记的。”黎夕冷冷地回答他。
    她从来不觉得江聿琛是个孝子。自从她进入江家的第一天起,江聿琛和江霖就处在剑拔弩张的趋势中。
    江霖处处顺从着江聿琛,而江聿琛对待江霖,却像是敌人,包含着满腹的恨。而江聿琛的恨,黎夕看不懂。
    因此,江聿琛会突然变身孝子,她不会信。
    “那到时候……我接你一起回去。”江聿琛顺理成章地说,没有丝毫的隔阂。
    “不用,我自己会回去。”黎夕立刻拒绝他,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江聿琛勾了勾唇角,清俊的侧脸,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江黎夕,你别忘了,你姓江。伪装出兄妹情深的样子,是你的义务。”顿了顿,江聿琛复又冷声开口:“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黎夕的指节,蓦然蜷曲起来,隐忍的怒火在心底肆意地泛滥开来。须臾之间,几近烈火燎原。指甲用力地攥入掌心,几乎要将掌心捅破。
    江聿琛,居然告诉她,江家丢不起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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