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了圈没找到人,联想起他昨天的反常,知道他一定又忙什么去了,只得眼巴巴守在门口等。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一天,这才明白原来桌上的点心是易道为我准备的午餐。
他到底去哪了?
我忐忑不安,急得团团转……
晚上,他终于扛着几个小山高的麻袋回来了。
“易道……”我喊。
“嗯……”他应了声,径直进了厨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以前在易道堂初见时一样。
这表情让我很委屈。
在和我冷战么?难道我做了什么错事?
踌躇半晌,终是不甘心,进了厨房。
那些麻袋已经打开来,挂面,肉,鸡,鸭……全是食物。桌上放着盆刚炒好的红油臊子,几盆刚蒸好的蒸菜。
“易道,做这么多吃的做什么?”我问。
他专心地拨弄着油锅里那几只焦黄的鸭子:“过来,学烧火。”
想都没想摆手拒绝:“不,我想不学。”
我喜欢吃柴火做的饭,但我不喜欢烧柴火。烧柴火和用电不同,还没走近火苗就烤得人一身汗。黑灰白灰呼呼从灶孔中外面冒,弄得人灰头土脸。有时烧到未干的柴还会冒黑烟,呛得人喉咙疼。古往今来,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美丽容颜被日复一复的柴火烟雾熏得失去了水分。
易道没做声,半晌他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才望过来:“出门前,我做好干粮。你必须学会,烧火,热菜,煮面条。”
我一时愣了愣,然后急急的问:“你去哪?”
“去找回去的,方法。”
“回去?”我的声音有点打颤。
“是的。”
“不多在这留一段时间?”这样平静的生活,我还没过够。
他将注意力转回锅里:“不,我们要,尽早回去。”
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对我来说幸福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向来如此。
“你讨厌我了?玩腻了?”紧跟着丢出这句话,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问题。
不知怎的听了我的话易道一阵沉默,片刻道:“一段时间,不能有两个相同个体。民国时的我,封在良因坟里。因此,我能骗过时间,同你在此处。但我不能使用,腾蛇妖力。倘若使用,另一个我醒来。我便不能护你,周全。所以,我们必须,尽早回去。”
我笑,用手掩着嘴:“哦,原来如此。你现在不能使用妖力,怕保护不了我,所以想把我送回去。”
“是……”
“是个屁,如今兵荒马乱是不假,可世上亿万人不都活着吗?他们是人,他们都不怕你一个妖怕什么。就算用不了妖力,你做吸血鬼也挺厉害的,保护我绰绰有余。”走到他身边,搂住他紧绷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磨蹭。用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用第二次的哀求语气软软地劝,“回去我会变回白霖,可在这我是花执。花执只属于易道一个人,易道怎么舍得不要花执?”
话音没落他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开,低头静静地看着我:“花执无魄,你若在这死,魂即灰飞烟灭。我必须,送你回去。”
喉咙里很堵:“这么说,花执的身体你不想要了?”
“不能要。”
“你真舍得?”
目光微闪,他一字一句道:“舍……得……”
然后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而没等他开出口,我一转身朝门外走去。
“霖……你不想……白知秋么?”
这话让我不由停住了脚步。
白知秋……
我自然很想白知秋,同易道在一起的前提就是忽略白知秋。可从一开始,白知秋就注定是我和易道的分手理由。
只是,人同妖怪的恋爱和人同人的恋爱没什么两样,我和易道谁先提分手谁是混蛋……
于是抓起身旁的一捆小葱返身就朝他掷去。
他往下一蹲躲开攻击,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看着我,温和而安静。
叉起双手,我扯出一丝笑:“那就这样吧,谢谢你给我很多美好回忆。”说完出了厨房,还没忘带上厨房门。
门还没关严,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一串串,控制都无法去控制。
170、第十章 ...
失恋于我是件很平常的事,但我白霖被人甩太罕见了,尤其是甩我的人还是易道。
很难受,脑子里一团糟……
以前不管和谁恋爱,和谁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男友在我眼里都不过是消遣寂寞的对象。即使曾动心,和田野谈婚论嫁,在白知秋介入时,我也懦弱地放弃了那个对我一心一意的男孩。
易道是唯一一个我付出所有,赌上性命也要诚心相待的男人。
可他居然主动甩了我……
卧室黑得不见十指,寂静无声。在夜幕的掩护下,我毫无顾忌地呜咽了很久,最后哭得喉咙都哑了,但脑袋里的头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民国,如果一直呆在这,最多一年我就会想白知秋想得撕心裂肺。迟早是要回去的,也迟早是要同易道分手的。易道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也许,我应该感激他主动做了提分手的小人,让我不用内疚。
于是擦干被泪水划痛的脸,把头发梳整齐,我回到了厨房。
锅上盖着锅盖,泛着热腾腾的水汽。易道坐在灶台前,不紧不慢地往燥孔里添柴,波澜不惊的表情被火光涂上了层莹黄。
坐到他身边,不自觉地抽了抽因哭泣而发痒的鼻子:“教我烧火。”
望了我一眼,他探出手从一旁的口袋缝隙中取出个破旧的琴盒。
微微有了些精神:“琴?”
“嗯。”
“给我的?”
“嗯,我猜,你会喜欢。”把琴盒放到我手里,他道。
“刚分手就送礼物,你弄错顺序了。”我打开琴盒,霎时,心尖幽幽地一颤。
琴身鲜红似血,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用琴弓轻轻一拉,宽广而优美的音色在寂静的黑夜中慢慢回荡开,恍若流星划过天际时掠起的美妙旋律。
“红色小提琴”,17世纪意大利传奇小提琴制作大师尼古拉.巴索蒂为纪念他因难产而亡的心爱妻子,倾注所有心血和思念打造的传说中的作品。
拥有“红色小提琴”是我在梦中才敢奢望的梦想,没想到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居然变成了现实。用指尖小心触碰着温凉的琴身,我激动得几乎快晕过去:“易道,谢谢!”
“你喜欢,就好。”他淡淡道。
在教会了我怎么烧柴火后,易道决定立刻出门。
临行前给我准备了三盆臊子,三盆蒸菜,两百多斤挂面。还在做了百多只蜜汁熏鸡,几十只腊鸭,整整齐齐挂在厨房天花板上。厨房外还堆了几百斤柴火……足够让我独自过两年都不会饿死。
“我说的,都记住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易道再次确认。
我心不在焉:“记住了。”
“周围有我,布的结界。千万不可,踏出结界。”
“好。”
“菜要蒸透吃,别吃冷臊子。”
“好。”
“灶头前打扫干净,火堆记得,用灰埋起来。”他不厌其烦地重复。
有点着急,只希望他快走:“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不放心就带我一起走?”
“和我一起,不安全,我会尽快回来。”
“哦。”
“别忘了,按时吃饭。”
当然继续应承:“好。”
他抿抿唇,眼睛盯着我,眸光微微闪烁。但终于没再说话,朝院外走去。
怕他又啰嗦些什么,我沉默着送他走进树林,然后目送他淡白色的身影慢慢融入奶白色的浓郁雾气中。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我蹬蹬蹬跑回房间,迫不及待拿起了“红色小提琴”。这几天一直忙着学烧火没空,几乎让我的手痒到发狂。
开弦拉弓,舒缓琴音轻轻扬起,那些俗事和与俗事相关连的东西,一起在静寂里沉没。没有了烦恼,不再有恐惧,时间渐渐走远,消失了……
房子四周很安静。
没有虫鸣声,也没有小鸟叫,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只有水珠偶尔从树上滴落的声音。周围树林里永远弥漫着浓重的大雾,像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宽大的纱帐,把房子罩在中间。
这是一片易道用结界保护起来的幻境,也是练习小提琴的绝佳地带。
我想我是不是在做梦,居然能呆在这里心无旁及专心致志和“红色小提琴”交流。每天我如痴如醉地沉浸在她的天籁之音中,在她的引导下在漫无边际的音乐海洋里自由畅游。每位小提琴手都有自己命定的小提琴,我觉得我的命定琴就是“红色小提琴”。跌入时间虚空的怨气消失了,“红色小提琴”,她就是我来民国的目的。
如梦似幻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天,一天半夜,正在熟睡的我突然被热浪熏醒。坐起身,四周浓烟滚滚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热流铺天盖地包围着我,透过我的呼吸道在我五脏六腑里乱窜,一时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忙抓起枕头边的琴盒和衣服就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