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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微空蕴形
    朦胧的细雨和浅灰的烟雾消失在希尔凡沙赫惨白的黎明中,藏污纳垢的小巷在污水溪流的冲刷下空无一人,例行巡逻的士兵总畏于艰难而鲜少涉足。几个面色惨淡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酒臭和呕吐过的气味,摇摇晃晃地从门内跌出,扑倒在当街的泥潭里。
    “我想到地方了。”沙修斯说,他指着径直落地锈蚀得很厉害的招牌。那几个醉汉被后来的同伴七手八脚地背在肩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大叫店主的无花果酒够烈。
    歌丽希娅很诧异地微微露出探询的神情,她本以为沙修斯落脚的旅馆即便不高雅也要相当安全,她对洋溢在径直落地的氛围十分熟悉,寻常人出没的场所,当然少不了一如既往的惹是生非和勾勾搭搭,可能也有暗地里把她认出来的心怀叵测的家伙。“真的没走错?你的品味倒是蛮特殊,某些方面的确方便。”她别有用心地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沙修斯打了个哈欠。“我不是一个人在旅行,还有同伴,也不算同伴,你见过一面,但是你跟来他恐怕不高兴。”
    “他是你的长辈?领主?好像听你说过馥郁金香岛,在哪里?”歌丽希娅扬起眉毛,用尖刻的眼神刺探着问。“你是一个贵族?”
    “斯特芬斯不过是有求于主人的凡人。”伊恩骄傲地插嘴辨白。
    女性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由于充分理解这一词汇的含义,她不忙于追根究底。“那么这个斯特芬斯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慢慢地说,然后礼貌地走进沙修斯为她拉开的门。
    “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其他你以为的任何,甚至和你一样不应该待在提瑞西。”他没把自相矛盾的话当回事,歌丽希娅的跟随让他感到心烦。
    径直落地的里面仍残留着前夜的气氛,底层平面大厅的后部就是餐厅,宿醉未归的酒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长长的吧台上啤酒杯堆积如山,将后面旅店老板的笑脸遮住半边,几个准备爬上二楼房间的旅客正在扶手旁呕吐,惹来女侍们不满的唠叨,而浓妆艳抹却弄花脸的女人被堵在楼梯口与恋恋不舍追来的客人疲倦地调情,偶尔发出一两声慵懒的叫唤。
    推开大门的铃声惊动了所有人,女侍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去看,睡意正浓的酒鬼也勉强抬头打量,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的人,要么是换岗后赶来寻欢作乐的守夜士兵,或者是警惕和妒忌心并重的婆娘寻找彻夜不见人的丈夫,他们全都仔细看了沙修斯和歌丽希娅一眼,意味深长地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然后又回归先前的事情中,仿佛两人不存在似的。
    径直落地的早餐提供一份像样的冒泡肉粥和黑麦面包,牛奶的芳香也不可多得,尽管沙修斯尝着很酸,伊恩以三倍的价格点了份加汁糖排骨,惹来别人的怀疑不是孩童该有的胃口。无论如何,他们饱饱吃了这顿饭,汤汁的香气和隔宿的烟草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当伊恩按照沙修斯的吩咐去给女性办理住宿手续时,歌丽希娅也急切地需要休息,她的手拨弄着头发,疲倦地朝沙修斯眨眨眼睛。“你真是个好人,喝点儿甜果汁吧。”她把漂亮匀称的腿直伸在桌子底下。“你的爱人呢,她在哪里?”
    沙修斯刚开始出声,但还是被打断了。
    “我猜没有,对吗!”歌丽希娅把汤勺咬在嘴里一副俏皮的模样。“哪个姑娘想要跟上沙修斯先生的步调,就得有大象般的沉稳和耐心,惠莉丝太急躁,虽然很性感,引诱也正是赤裸裸的调情。嗯,你倒像阿童尼式的人物。”她最后的话变成一种少女的悦耳声音。
    当面被品头论足,沙修斯苦笑着默念美狄娅的名字。歌丽希娅的意思是形容他喜欢冒险而不爱女人,对此他难以作出有力的辩驳,只好转移话题。
    “我无意刺探你的隐私,歌丽希娅,也不想打听你来主物质界的原因。可是,”他用对于提夫林来说太过委婉的腔调,谨慎地质询道。“谁给你戴上手镯,为什么你在角斗场?”
    伊恩拿着钥匙回来,显然不乐意这趟跑腿,因为他马上就不耐烦地递给歌丽希娅。而女性摆出“一个小鬼神气什么”的表情,伊恩则针锋相对地回瞪。
    沙修斯站起身,看见歌丽希娅刻意低下头避免表情。“你有顾忌,就当我没说过。”
    但是歌丽希娅反手把他拉坐下。“你在和我使性子吗!”她似乎无可奈何地讲道:“你要知道,我恨死希尔凡沙赫啦!我一直痛恨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该向哪个神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好事,到死的那一天都后悔来希尔凡沙赫,不止白白浪费了两年。”歌丽希娅避而不谈起因,选择性地强调无缘无故被卷入刺杀事件。当初蛇夫雇佣她为本城的盗贼公会暗杀雾之塔的某位法师,谁料对方早有防备,法师抓住她却没有惩罚,只是给她戴上黑手镯然后竟然放走,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再度悬赏通缉,因为失败,蛇夫提出想要受包庇必须表示诚意,当时她被限制能力,无法简单拒绝,所以将次元宝石作抵押。蛇夫介绍她参加角斗比赛,但奴隶贩子不光利用她赚钱还企图占有她,因此设计让她不能脱身,于是她利用一年一度的霍赫降临节趁乱脱身,就演变成如今的局面。“至少遇见你是好事。”
    沙修斯摇了摇头,踌躇着本想对歌丽希娅说些宽慰的话,可终究没能开口,最后喃喃地低语道:“抱歉,勾起你的不快回忆,我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曲折。”
    “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沙修斯,我不清楚主物质界是如何,但在我出生的地方,同情根本就多余,更是对弱者的侮辱和耻笑。”歌丽希娅凝视着他,把绷紧的脸慢慢松弛下来。“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同情,而且记住,我不愿意没完没了地提醒你。”她尖锐地说。
    沙修斯听到这话,窘迫得把身体在座位上缩了缩,但是歌丽希娅看见他的态度却畅快地笑出声。“天啊!你真当回事了,假如我说全是骗你的,信不信?”
    “我被你弄晕头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而且很快。“现在去睡觉吧!”沙修斯抬头看着从窗户射入的阳光,室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叫蛇夫的人已经死了,你的次元宝石也不知下落,继续去找?”
    “理所当然的!”歌丽希娅站起来走到沙修斯身边,用手摁住他的肩膀,用微弱动听、撩人心怀的语调说。“如果我有麻烦,你肯再次帮助我吗?”她突然捂紧沙修斯的嘴使他的回答没能出声。他挣脱开来诧异地打量她,心想这个可爱的女性只是利用自己达到目的,为此甚至可以献出所有,她直立在面前,一伸手就摸到,像红宝石一样真实,但他不能接受。
    “我在希尔凡沙赫不会待太久,这要由我的同伴决定。”他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歌丽希娅那张失望、苍白的脸,径直和伊恩一起上楼去。
    ※※※
    夜幕降临时,径直落地那张狭长的吧台上人满为患,啤酒杯碰撞的响声、烤肉的香味、热烈的吵闹和争执,完全符合沙修斯的想象,与蓑羽鹤相比较,这里才是现实的反映,一个交易的场所,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的发源地,只要你不妄求证实,什么都可以打听。
    沙修斯随便地倚在椅背上,他穿着套浅灰的短外装,靠近演奏台上吹吹打打摆弄乐器的外行人,他们拨动的提琴似乎少根弦,而观众的拍掌纯粹只为凑热闹。“你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当歌丽希娅把手从背后垂在他面前时他说:“这位是斯特芬斯先生,你见过。”
    顺着沙修斯的介绍,歌丽希娅冷漠而又无动于衷地看了龙学家一眼。“你好。”她淡淡的口气就跟没说一样。但斯特芬斯礼貌地朝她笑笑,他既未询问沙修斯昨晚的去向,也不计较提夫林的态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铸就了他深沉的涵养以及不动声色的作风。
    斯特芬斯很舍得花钱,他挑选特别优待的桌子,点了上好的当地酿的白酒,为取悦沙修斯专门定购野猪腿和腌兔肉。伊恩心满意足,很快就欢笑起来,而斯特芬斯本人却不然,他很少喝酒,吃得也不多,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上餐后的马拉加酒才略显开怀。
    “恐怕打扰您的兴致了,不过战争由不得我作主。”斯特芬斯用餐巾抹着嘴角说,“是个坏消息,很糟糕,如果您不介意听一下的话,我就说。”
    “请讲吧,你已经很客气了。”沙修斯说。“你不就为此才去央求希德默思的吗!”
    歌丽希娅很奇怪两人的称呼,年老的斯特芬斯拘谨而谦卑,年轻的沙修斯一副受之无愧的模样,而且他们之间并非主仆关系,她急欲知道其中的秘密。
    “尼科亚军队攻占卢瑟了。”斯特芬斯沮丧地说。
    沙修斯含着歉意道:“卢瑟很重要?我只听过地名。”他瞧了撇嘴的歌丽希娅一眼。“就算你嘲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我承认!”他双手一拍然后分开。
    歌丽希娅大声说:“相当重要!卢瑟是奈森第四城市沙华钦在菲河以南的屏障,没想到你对此居然一无所知,你又不傻。”
    沙修斯并没有理睬提夫林耿耿于怀的口吻,他对龙学家说:“你想让我去卢瑟或者沙华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老实说,我急于办完你的事。”
    斯特芬斯用奇特地带点挫折感的笑容注视着沙修斯,郑重其事地放下浅口杯。“是沙华钦。”他轻咳一声,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指头说:“阁下,也许希德默思大人忘记提醒您关键,这不是两三个月的事,我不敢保证时间,本来认为您了解!”
    沙修斯惊讶地摇摇头。“我原先就对如何帮助没多少概念,希德默思答应你们却让我代替,我和他不同,没有基于协议的束缚,所以……”他沉吟着斟酌用词。
    “告诉我,希德默思是谁?”歌丽希娅插嘴问道。
    “无与伦比的希德默思是主人最伟大的亲属。”伊恩骄傲地说。
    从门口传来粗俗鄙陋的笑话,带动起一阵不情愿地挪动椅角的响声。半打套着链衬甲、用中部口音快活交谈着的尼科亚士兵向他们旁边的桌子走去,身后跟着油滑地咧嘴讨好的男招待。歌丽希娅被故意摸了一下脸蛋,士兵朝她投来猥亵的目光,放肆得还吹起口哨,她生气地回头,视线正迎上做着下流手势的士兵,士兵色迷迷地张开两排龋齿的嘴,弯腰坐在女性背后的椅子上,另外的朝角落里挥手,三个披着外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自动靠近。
    歌丽希娅忍住没发火,只是说:“和我换下位置。”
    “好的,没问题。”沙修斯给她让座。
    “怎么没人唱歌,”士兵嚣张地拍打桌面。“叫昨天那个漂亮的吟游诗人出来!”
    士兵非常大声,以至于整个餐厅的喧哗声沉寂下来,在这突然的静止中,只有蛮横的、对别人毫不理会的尼科亚士兵的声音在回响,年轻的女侍提心吊胆得唯恐惹来麻烦。
    等到气氛恢复时,沙修斯不满地说。“这些尼科亚士兵也太讨人厌了吧!”
    “您果然深有同感,一群明目张胆的强盗而已,藉着国家的名义肆无忌惮。”斯特芬斯自然要抓住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把柄加以充分发挥。“他们捞走一切能拿起的东西,一百年前的祖先是这样、我敢打赌一百年后的子孙也不会变,所以请求您救援属于正义行为。”
    “是啊,你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说服了我。”沙修斯对龙学家说。
    斯特芬斯突然涌起一股兴奋的劲头,就好像想趁热打铁,诱使沙修斯完全倒向奈森,他先用一只拳头做了个笨拙有力的手势来比喻雷霆般的打击,仿佛为他的话缀上惊叹地肯定。“尼科亚所谓的光荣早在对北方殖民时就腐烂了,整部历史根本是个荒谬凶残而引人落泪的故事。譬如说,他们带来文明却用暴力奴役,又以称霸的野心践踏了人民,还有无耻地‘正义捍卫者’不免要砍掉无依无靠的妇女的脑袋,诬陷她们私通‘受北方人欢迎’的反抗军,好吧!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从前我们怕无厌的诛求,更怕惨无人道的讨伐,但是后来我们醒悟并看透了尼科亚外强中干的本质,我们从掠夺一空的废墟中站起来,擦拭眼睛里流淌百年的泪水,最终打断它的脊梁,现在它苟延残喘,反而去乞求科穆宁的怜悯,竟然有脸叱责我们是踩着流血的脚印,一旦让它得逞,那疯狂残暴地杀戮就会再度冲出来、已经冲出来。”
    沙修斯被爱国者激昂的情绪感动,但他保持着冷静。“很明显,尼科亚的过去非但不光彩,而且罪恶重重。尽管如你所说,可偏执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敌视孕育着深仇大恨,却不能作为借口,相反你们不也侵略瓦伦西亚,并驱赶流亡者不许他们回国。”
    沙修斯的举例很突兀,犹豫的斯特芬斯往杯子里倒满酒,然后一口气喝下去,用呛着的嗓子说:“瓦伦西亚是我们的一个痛处、一块伤疤,你把它揭开,就看见深沉的无奈。”他的神态闪闪烁烁得出奇。“无可否认,我们也在绝对和相对间选择,你可以讥笑,但有利的牺牲同样存在两面锋刃,我们不刻意掩饰过错,现在瓦伦西亚即将复国,我们可以不将它当作敌人,我们接受改变并承认,尼科亚会吗?它的斤斤计较正是最大愚昧!”
    令斯特芬斯松口气的是,餐厅内哄响的掌声掀起人们一阵激动的低语,也分散了沙修斯的注意力。演奏台上的外行人纷纷离开,旅店老板卖弄地敞开怀抱朝所有人一鞠躬,“最好的吟游诗人,帕梅拉女士带给诸位优美动听的歌喉,请站起来欢迎……”
    沙修斯盲目地跟随众人起立。这时,一位身穿垂袖开叉的蓝色紧身长裙、三十岁左右楚楚动人的美貌女子从不起眼的侧门后走出来,她面容白皙,长着两只忧郁的大眼睛,淡黄的头发在双耳边盘成髻,将一人高的竖琴坐抱于膝前,纤细的手指放在琴柱上。
    “远方客人,命运的交响,希尔凡沙赫的夜,如此凄凉。”
    帕梅拉女士的竖琴仿佛微风滑过琴弦——柔美、清澈、悲伤的音色,节奏婉转犹如行云流水,餐厅里鸦雀无声,只回旋着琴响,她用一种清脆低扬而沉醉的动听嗓音唱着歌曲,一双碧绿的眼眸顾盼生辉,脸颊上浮现出淡淡色彩,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歌丽希娅故意发出不满的牢骚声,“你看上她的人,还是对曲子入迷?”
    “别说话,仔细听你的就是了。”沙修斯悄悄对提夫林说。
    她白了沙修斯一眼。“歌词呢?我打赌你根本没上心,只顾盯着她的脸。”
    “歌丽希娅,别无理取闹,你早上不还说我是阿童尼式的人物。刚才唱的两句是‘恼人的月光下翩翩起舞,闭上眼睛被夺去了初吻’。”沙修斯在她耳旁说,她吃吃地笑起来。
    年轻人莫名其妙地耸耸肩,歌丽希娅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不可理喻。
    帕梅拉女士伴唱了几首歌曲。从缠绵悱恻的闺怨,到豪爽奔放的恋情;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兴高采烈,无论是惆怅或者欢快,都令人不由得销魂,每支曲子末尾均博得响亮的喝采和此起彼伏的掌声,尤其当她在乐曲的高氵朝表演别致的花腔时,好评更是经久不息,跺脚、捶打桌子,径直落地的客人以近乎破坏的手段表达心满意足。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斯特芬斯默默地用讽刺但宽容的眼神注视其他人,他小声对沙修斯说。“待会我给您介绍先前提起的格拉那达女巫。”
    沙修斯灵活的黑眼睛四下里打量,没找到符合的对象。“不要提及我的真实身份,除非经过我同意,今后也一样。”他一板一眼地强调着。
    “嘿,漂亮女人,你会唱尼科亚的歌吗?”一个士兵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女人,在吞酒的间歇醉醺醺地喊叫,其他士兵附和着瞎起哄。
    帕梅拉女士不高兴地停止声音,用生硬地语气做回答,说她不喜欢尼科亚歌曲,同时挪动支座把竖琴偏移方向。那士兵不肯罢休,还是不依不饶地以下流的口吻要求她必须唱,帕梅拉女士的脸顿时冷若冰霜,作出不屑答话的手势。尼科亚士兵将手中的酒泼在地上,然后命令女士唱“象牙床上的小调”,他露骨的发言,惹来餐厅内的轩然大波,有的爱看热闹,也有投其所好,但包括沙修斯在内,不少人纷纷露出气愤的神色。帕梅拉女士用鄙夷的目光朝得意的尼科亚士兵扫了扫,接着以悲伤的音调唱起另外一首著名的尼科亚哀歌,士兵没有料到,惊讶得哑口无言。沙修斯却很欣赏,摊开的指尖在腿上打着拍子。
    “被吟唱的古老乐曲流传至今,那动听的音符带来往日的回忆。
    美好一度存在于尼科亚,那里的人们如同生活天堂,他们过去常将未来视为可有可无,相信现在才是永恒、未来算什么?
    算什么?
    那些微不足道的低音如此哀怨,那些激昂的震颤化作无声的叹息,曾经告诉他们什么?
    被漠视的终将发生。
    中止的声音说:我们必须再见吗?
    那些挽留的手也放松了坚持!
    ‘夕阳或许不再现,我们举起孩子的双手’对啊!夏季里的飞蝉遗脱了旧壳,在吮吸鲜血后哀鸣:‘尘土归于一处,火焰丢进大海,尼科亚埋葬了过去的荣耀!
    勿庸置疑,纵然回忆是不朽的,但何时才能找回失落的灵魂。’”
    餐厅被一片感叹的空气所笼罩,讪讪地尼科亚士兵自讨没趣,又不敢肆意发作,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故作镇静地缩回去,只是不住地对帕梅拉女士狠狠瞪眼睛。
    沙修斯对女性吟游诗人说。“唱得太好了!”
    帕梅拉女士站起来接受众人的鼓掌,男人们雀跃着交相称赞,将一只简陋的桂冠戴在她头上,女士用会说话的眼睛把感谢洒向微笑的听众,然后趿着白色的平底鞋轻轻地走了。
    “她刚才盯你看了,你该不会只对年纪大的女性感兴趣吧!”歌丽希娅带着挑战的语调说。旁听的斯特芬斯不禁笑出声,虽然情有可原,但他的理解是错误的。
    “那么,歌丽希娅,我要不要追求你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呢?”沙修斯戏谑地说。
    “先等等吧,也许你会错过那个吟游诗人的。”提夫林酸溜溜地回答。
    “当然。”斯特芬斯意外地接过话茬,令两人一愣。“如果见不着她的话,就没必要来希尔凡沙赫了,我不是说过吗!”
    饭后点心的时间拖得很长,沙修斯和歌丽希娅显得心不在焉,伊恩拿一只活脱脱是根腊肠的猎獾犬逗趣,只有斯特芬斯颇沉得住气。结果证明等待是有价值的,因为帕梅拉按照龙学家的说法再次出现,引起客人的骚动。美丽的女士风姿绰约地走进来。从旁人活跃和欢快地态度判断,大家都没料到她会回来。这位女性吟游诗人很高,足足六英尺,湿湿发亮的头发呈自然卷,优美纤弱的苗条身段裹着浴袍,殷勤的人们自发让开路,就这样落落大方地进入到交织的视线中去,好像连挑剔成性的人也找不出半分瑕疵,虽然天气有点儿热,但正好给她的冰肌玉肤平添一层羞涩的红晕。她具有一种天真的、几乎是超凡脱俗的魅力。
    “我们又再次见面了!斯特芬斯先生,很高兴你肯听我的劝暂时留下来。”她朝龙学家伸出水粉色的手,看来两人似乎熟识,被许多人注视着,斯特芬斯简单碰了一下就收回去。
    “这是沙修斯,莎白娜,嗯……我新认识的朋友。”龙学家介绍道。
    “你好,我是沙修斯·斯派达尔,很荣幸见到你,我美丽的女士。”沙修斯的手贴在胸前,微微一点头。对比先前见自己时的态度,歌丽希娅生气地冷哼。
    莎白娜温柔地一笑,对斯特芬斯说:“您有人类的朋友我反而感觉稀奇,啊!我这么说您可别见怪。”她继续说,“你好,省去一大堆无意义的中间名,我是莎白娜·夫斯卡。”
    沙修斯望着她两只孩童般纯洁的眼睛,拘谨地说,“帕梅拉女士……”,刚讲了几个字他就意识到说错了,舌头不自觉地为之打结。
    莎白娜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眨了眨说:“大概斯特芬斯先生已经向你透露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那只是化名。”她轻微的格拉那达语调非常悦耳。
    沙修斯礼貌地为莎白娜拉开座椅,女士道声谢坐下了,立刻使周围渴慕的眼神变成露骨地嫉妒,那几个尼科亚士兵尤其明显,而且不怀好意。伊恩很喜欢莎白娜,歌丽希娅则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沙修斯,好像奇怪他为什么和另外两个人牵扯上瓜葛,还有他的背景与目的,以及莎白娜的突然出现令她产生的对沙修斯强烈地占有欲。
    歌丽希娅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沙修斯并未引起莎白娜超出礼节外的关注,在女士面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个瘦削的男子,看上去像初出茅庐的法师,也许欠缺经验连咒语都会念错。他稍微往上翘的眼睛放射出勇敢和理性的光芒,或许是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浅灰色上装、亚麻的马裤与不合时的皮靴,又单纯类似普通冒险者的装扮。头发下面的眉毛不光很漂亮,甚至带着女性化倾向,皮肤上的虹彩可能代表某种未知的法术效应。他的模样虽然与浪荡轻浮的贵族子弟仍有差距,但外貌无疑相当英俊,在这方面,倒是可以让人稍稍减少些轻视。这个讨人喜欢的俊俏青年——莎白娜是这么客观地看待、表明她的成年人身份——不是经不起夸奖的软骨头,除此以外沙修斯就和其他华而不实、费尽心机追求她的男性一模一样。
    来自格拉那达的女士点了杯蜜酒,旅店老板慷慨地表示免费,她就习以为常地接受众人的瞩目,使非常性感诱惑的歌丽希娅黯然无光,不受人注意。
    “希尔凡沙赫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除了士兵还是士兵。”莎白娜对龙学家说。
    “我想明天就出发前往沙华钦。”斯特芬斯坚决地说。
    “我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沙华钦,就按你说的。”莎白娜读地名的声调总是很特殊。
    “夫斯卡小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吗?”沙修斯觉得自己的问话似曾经历。
    “请直接叫我莎白娜吧,”她对着沙修斯露出动人地笑容。“我负责观察北边的战况,很遗憾我们蔷薇十字会目前还不能干涉。”她误以为沙修斯也是奈森帝国的人。
    “哦,我对战争的正义性没有异议。双方各执一词,原本与我无关。”沙修斯说。
    莎白娜的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她炯炯有神的眼睛荡漾着玩味的情态。“对了,斯特芬斯先生,你说过自然会找到强有力的帮助,在平衡胜负的天平上投诸决定性的砝码。”
    斯特芬斯看了沙修斯一下,高兴地点点头。“进展得很顺利,我该干一杯。”
    沙修斯有所保留地耸耸肩,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手势。“我不希望输在灵魂过磅上。”莎白娜没有漏听这句话,她觉得既有趣又不免吃惊。
    “对,科穆宁军队不会因为鲜艳的鸵鸟毛就变得正义高尚。”斯特芬斯以他本人的意思含蓄地理解了,他的表情是牵强且矫揉造作的,不怎么令人高兴。
    这时候酝酿的气氛使餐厅里的年轻女性不约而同地跳起舞来。几个当地人用铃鼓伴奏,姑娘们右手挥舞手帕,跟随鼓点节奏的快慢做轻快敏捷地跳步和灵活地旋转。歌丽希娅一蹦一跳地跑上去,加入欢快地行列,她的动作倒是跟她惹火的身材相称。提夫林很投入,一脸开心,沙修斯见了也觉得高兴,毕竟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弄得歌丽希娅不愉快。歌丽希娅属于野性而善变的斯芬克斯,脾气暴躁、捉摸不透,把甜言蜜语和龇牙咧嘴当作两面手段,总的来说,她习惯了状况,只要她不故意找麻烦,沙修斯就庆幸了。
    很少见男人上场,这次却不同以往。无论是旅客或者市民,普遍受到感染,纷纷跳出自己的舞步,只是不持手帕。一个还算潇洒的中年男性硬要与莎白娜对舞,女士勉强同意了,那人激动得昂首阔步,反而不是跳舞倒像在被检阅。莎白娜哭笑不得地好不容易才脱身。她坐下后说道:“希尔凡沙赫人的热情,真得以尺子来衡量。沙修斯,你要帮我,我拒绝不了他们低声下气的请求,可那副哭丧的脸怎么让人提得上兴致。”
    最后高氵朝的鼓声响起了,隔着老远盯上莎白娜的男人你推我抢得挤过来,莎白娜暗暗地露出不快之色。当那些人再走近时,沙修斯拦住路,故意挡在莎白娜面前,身后的人在响亮的音乐声中朝他喊话,他假装没听清楚,不过一个人是阻止不了多久的。
    沙修斯弯着胳膊,向莎白娜一欠身。“女士!”
    莎白娜装出很疲倦的样子,随即噗哧笑起来。“还是得跳!”她没有考虑就站起来。“我们试试吧。”她把头一歪,搀着沙修斯的右臂走上去。
    鼓声逐渐急促,仿佛噼里啪啦的雨点,跳舞的人更快地反复旋转。莎白娜富有动态的美感,沙修斯却没有经验,错乱的脚步很笨拙,他难堪地现出无可奈何的羞愧笑容。“你看,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呢!”但莎白娜对他温柔的态度很有好感。
    “不,我跳得尽兴,你是个体贴的好舞伴。”她诚挚地说。
    “要是我继续献丑,肯定会踩疼你的脚,尽管这似乎是多余的担心,可我看你的确有点累了,要不再坐回去,怎么样?”他托住女士柔软的手,闻到莎白娜散发着一种妙不可言的淡雅清香,好象是她自然的体香。
    “嗯,好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穿的拖鞋上的凉绳都快断了。”莎白娜用对待忠实的亲弟弟的语调愉快地说,因为浴袍拖地所以看不见脚。
    沙修斯听了调皮地笑道:“那我可得把你抓牢点了。”莎白娜也在嗓子眼里笑了笑。
    笑逐颜开的歌丽希娅从几个容光焕发的小伙子的包围中溜出来,看见沙修斯和那个女人无拘无束地交谈,反而更不高兴了,噘起嘴恨恨地咕噜着,火气特别大。
    “跳舞吗,歌丽希娅?”意识到的沙修斯伸出手。
    “不用了!”歌丽希娅气呼呼地说。“我没兴趣。”
    不只是提夫林,许多敌视的目光都落在沙修斯一个人身上。
    虽然不少希尔凡沙赫的当地人既粗鲁又顽固,但莎白娜的清新脱俗使人油然地产生距离,不敢任意放肆。在这热情洋溢的夜晚,径直落地里的人们手舞足蹈,彼此吵着、笑着,捶打桌子,发泄心头的快乐,不协调的、粗俗的、饱含醉意的歌声四面八方响着,舞蹈结束后,大家又鼓掌欢呼了一阵子,接着相互祝酒,有人轻快地哼起饮酒歌来。
    唯独那群尼科亚士兵越发显得格格不入,这些家伙是军队中的渣滓和无用之物,代表凡事“较坏”的方面。其中领头的是占过歌丽希娅便宜的身材魁梧的大个子,脸上有道用针缝过的紫色伤疤,他大口大口地喝酒,狼吞虎咽,还不时戏弄偎在身上发出职业性喘息声的女人。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当贪婪的视线漂移在餐厅内,沙修斯便成了理所当然的最碍眼的目标。那两个最漂亮、不必说希尔凡沙赫、在整个尼科亚也罕见的美女居然围着乳臭未干的小子打转,从他卑鄙的眼里看来简直不可饶恕,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坐到我腿上来,妖女!”他嘴角流着酒沫,张开口就臭烘烘。“我有结实肌肉,力大无穷,保证让你销魂的技巧,好好想象一下,那弱小子能比吗!”看来很野的歌丽希娅更适合他的胃口。其他乐呵呵的士兵荒唐地发出嘘声,比划着不雅的动作。
    按照提夫林的脾气,被称呼“魔女”或“妖女”,无论如何都会勃然大怒,从前很多口无遮拦的冒失鬼一个个痛苦地倒在她脚下。但沙修斯对她的冷淡令人生气,又不免要嫉恨莎白娜的典雅,所以她硬是按捺下不悦,虚情假意地朝士兵投了个欣赏的目光。
    士兵发现轻而易举,不禁得意洋洋,他的同伙也翘指夸赞,免不了要得寸进尺。他扶着椅背站起来,迈出夸张的脚步,狞笑的嘴一直咧到耳根。
    “来吧,让我好好亲亲你,”士兵有恃无恐地说;“我们痛快一番。”
    歌丽希娅觉得好玩而且刺激,示威地朝沙修斯扬了扬头发,尖尖的手指搭在脸颊上。“喂,大兵!你的吹嘘多半只是夸大其词吧!”
    士兵马上炫耀似的蜷曲手臂,摆出健美的架势,鼓起没有护甲保护的衣袖下的肌肉。几个女侍停下步子,年轻的姑娘飞红了脸。不可否认,他壮硕的体型的确值得某些女人共度良宵,歌丽希娅吃吃笑着大胆地抬手去捏,唇角荡漾着放浪的笑容。
    沙修斯用含讥带讽的神气静观其变,他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提夫林的用意,但他装聋作哑,不愿被歌丽希娅套牢,加之莎白娜一直有趣地瞅着他,带着几乎像是姐姐对待顽劣弟弟的宽容的笑容。她没有主动询问沙修斯和提夫林的关系,把眼前情景当作情侣间的龃龉,仿佛已经断定沙修斯是个轻率的年轻人,否则怎么和魔族血统的歌丽希娅拈酸吃醋。
    斯特芬斯用颤抖的短小的手捋着嘴上的胡子,唯有他把整场闹剧看成一出茶余饭后的小插曲。自不量力的士兵简直自寻死路,卖弄风情的提夫林也贻笑大方。更令龙学家好奇的是沙修斯的寡欲,没有几个男性能拒绝这个尤物的挑逗,况且不少巨龙也惯于和其他种族的顶尖美女耳鬓厮摩,往往来者不拒,他知道的就有两只邪恶的红龙,尽管更强大的虹彩龙(天幸他们)维持绝对的中立,但并不妨碍他们与类人生物缔结姻缘。
    士兵差点贴在歌丽希娅身上,深深地、情不自禁地嗅着提夫林迷乱的香味。
    他又将不规矩的手向歌丽希娅背后伸去,企图抚摸她的臀部。歌丽希娅果断地啪得一下打开,可她脸上的笑意未散,使士兵以为这只是打情骂俏。“好姑娘,我懂你在大庭广众下害羞。”他暧昧地说。“老板,给我开间房,直到明天早上。”他又试着搂抱她。
    “滚!你这恶心的巴佬,下流坯子,给我拎裙角都不配。”
    歌丽希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脸上刻薄的恶作剧似的表情完全掩饰住。由于太不可思议的缘故,士兵甚至继续转胳膊,他的同伙反倒抢先叫嚷起来,士兵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勃然大怒,露出一股凶狠残暴的劲儿,就跟洗劫被攻陷城市时杀戮平民一个模样。
    士兵瞥了躲到沙修斯背后的歌丽希娅一眼,断定一切受年轻人指使,自己不单被欺骗,而且被十分丢脸地戏弄。“好,你们有胆!”他狰狞地说,“但找死!”
    他凶悍地抽出长剑,想也不想就朝沙修斯砍去。莎白娜吃了一惊,不像歌丽希娅和斯特芬斯那样有把握,手心捏了一把汗。
    沙修斯虽然不是酒馆旅店里的打架高手,也只有很少的近战经验,但他曾经见识凯森和费立蒙的高超技艺,而且成为虹彩龙后自己也在战斗上有了长足的进步,龙本来就是强力肉搏的专家,转化仪式过后他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份天赋,何况龙之墓地守护者对他的教育也颇具成效,龙的优势就在于比战士更强的肉搏能力以及与法师相媲美的法术能力。
    士兵的长剑劈向沙修斯的脖子,他把头一歪就闪过去,对方回手再想攻击,已经被他紧紧地抓住手腕,士兵目瞪口呆地愣住,压根没料到年轻人的反应比闪电还迅速。
    一时之间,旁观者们都太过惊讶以至于鸦雀无声,捂住嘴互相征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只有斯特芬斯不以为然,龙学家回了莎白娜一个尽管放心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沙修斯也不好将手臂变成龙爪,他拉着士兵的右手把人提起来,顺便夺走武器。
    这个士兵比沙修斯矮许多,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年轻人轻易地将士兵的头举在面前。悬空的人痛苦地惨叫着,因为手腕彻底被捏碎了,沙修斯倒不是有意这么做。
    眼见同伙的丑态,其他士兵都愤愤地叫骂着,污言秽语洪水般泛滥,但他们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动手,生怕不小心伤到一声声呻吟的人。
    沙修斯的本意并不想惹是生非,他将人往上一抬,直接丢给虎视耽耽的那五个。受伤的人被七手八脚地接住,慢慢放到椅子上,这人刚刚侥幸脱险,就哀嚎着丧失理智,报仇心切得指挥同伙围攻年轻人。沙修斯失望地叹了口气,愚者果然不值得被指望。
    在这室内空间使用魔法是危险的,他也不情愿泄露底细,所以告诫自己必须严守界限。对手们谨慎地逼近,最前面的士兵吸取了领头人的教训,远远地隔开距离只以长剑直刺,不敢再横过来砍。沙修斯让开剑尖,眼明手快得凭拇指和食指夹住剑身,轻轻地向后一拽,士兵没有松手,整个人就飞起来,跌到一张狼藉的桌子上,酒和残汤溅得浑身都是,刚要爬起来,又被幸灾乐祸的歌丽希娅压下去,她当然得意了。
    沙修斯也不得清闲,因为其他士兵很快便恼羞成怒地跳过来。他啼笑皆非地意识到这与六年前如出一辙,总要心甘情愿地陷入别人惹出的麻烦。他抽出带鞘的曲剑,这逆弯的工具用他的爪制造,异常锋利,其他人都没发现他把武器藏在哪里。他站在原地先发制人,把对方的攻击分毫不差地遏制,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挨上犀利的一击,虽然未见锋刃的割伤,但手背上照样又红又肿,几乎握不住长剑。
    沙修斯粉碎了对手结合起来的力量,他提着一个士兵的腰带把那人扔到楼梯上,撞坏了木头扶手,吓坏的家伙哇哇大叫,又头下脚上得滚下来,跌在一个女侍身上。
    士兵顾不得体验软绵绵的触感,粗暴地将侍女推倒,他才好站起来。可侍女不肯忍气吞声,哭闹着一把拉下他的护胫,士兵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打了女侍一巴掌,顿时皮开肉绽,鼻子嘴角鲜血直流,原本观望的希尔凡沙赫男人们再也坐不住了,为维护希尔凡沙赫的女人的安全和容貌,对那士兵拳打脚踢,勉强睁着眼睛的女侍也浑水摸鱼使劲拧抱头人的大腿。
    “情场变成了战场。”歌丽希娅故作可惜地说,但是当闲暇之余的沙修斯拿眼睛认真瞪她时,就低下头不敢吭声了。说来也奇怪,沙修斯因为克制的动作反而显得有些冷酷。
    当沙修斯打倒倒数第二个士兵时,余下的领头的家伙恢复了体力和意志,但不是理智。这人小心翼翼地朝门口方向走,让别人统统以为他只想逃跑,但他居然丧心病狂得用哆嗦地左手砸出爆炸药水,不管为他买力的同伙和遭殃的平民,只求发泄的痛快。而且他并非直接扔向沙修斯,刻意让年轻人束手无策。一旦丢出手,他飞快地拉开门逃之夭夭。
    除了沙修斯他们几个和被遗弃的士兵,普通人并不晓得爆炸药水的厉害,大多数根本没注意。年轻人在最后一刻直接通过心灵感应遥控伊恩千钧一发得跳起来凌空接住,斯特芬斯和莎白娜才放下忐忑不安的心,他们与沙修斯、歌丽希娅不同,对火焰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不过假若真的爆炸了,大家都可能受伤,甚至无辜的人送命。
    这是令人发指的凶残行径,其他士兵垂头丧气地溜掉。他们势单力孤,害怕发怒的平民明白过来向他们索命。沙修斯没有渲染,从伊恩手里接过把它收起来。
    “马上会不会再有士兵来,那不是肯善罢甘休的家伙。”歌丽希娅讨好地问。
    沙修斯想了想后摇摇头。“应该没了,我想另外的士兵也饶不过他。”
    “简直是场灾难,那些士兵太坏了。”当歌丽希娅想推卸责任时,她轻巧地说。
    “还不都是你惹出的麻烦!”沙修斯声色俱厉地责备道。她试图向他皱一下俏皮的小鼻子,这是个撒娇的表情,但很生气的沙修斯不为动容。歌丽希娅盯着他冷冰冰的、神情紧张的脸,失望地讥讽道;“你干嘛对我凶起来,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吗!”她不停发牢骚。
    “是的,我们起先就没有关系,”沙修斯干脆地对歌丽希娅说:“我居然笨到管你的闲事。现在你可以去找别的男人了,就跟刚才一样。”他鄙夷地扭过脸去。
    “你还好吧,女士,要是你没太受惊的话,”沙修斯挽起莎白娜的胳膊。“我想请你去外面透透气,里面真的是乌烟瘴气。”莎白娜直直地凝视沙修斯的眼睛,嘴唇弯成一个接受的微笑,她的眼睛接着却转到赌气的歌丽希娅身上。“只是合适么?”
    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时,歌丽希娅已经不辞而别,沙修斯没有发表什么言论,话也很少说。纵然不欢而散,原本就不是同一目标,提夫林大概去寻找失落的次元宝石了。
    他们出了城门,从台曼山脉吹来一股清爽的凉风。在点缀着暗蓝色云朵的空中,下沉的爱芙瑞妮月亮和几颗不甘寂寞的夜星仍低低地嵌在优美的风景画里。
    “但愿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顺利返回家乡。”沙修斯默默地说。他预感到歌丽希娅的事情似乎不会这么简单,但无关紧要,他没有留恋,就像他再也不来希尔凡沙赫一样。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希尔凡沙赫将继续和沙修斯这个的名字扯上联系,最终成为一次伤心之旅,希尔凡沙赫的蛛网,不是几年能理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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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之塔:希尔凡沙赫的法师组织,建立在城市西南十六哩的维恩断崖边缘,因成年累月为雾气环绕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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