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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彩珊斗智
    龙机“动身”的话一说完,右手即刻轻挥甩地。
    一点绿芒,弹射中炸然而开。
    只不过此时扩散出去的波弧,并不上溅,而是顺着金绿色的地板,环环哗然散成一团宛如平贴在地板上的金绿色巨圆!
    嘶然轻响中,龙机等十个人的身形,瞬即好像地板突然间变成了不具实体的精光那般,每个人的身子都立刻往下急沈!
    “唰”地一下,诸人但觉宛如掉进了一个充满条条环电的亮坑,急坠如石……
    在这么样往下急落的状态下,每一个人都在心里产生了一种身体不断在“胀大”的怪异感受……
    “波哩叭啦”地,每个人的身体外侧,每一寸表面,都忽然间往上拉出了几百条甚至几千条,宛如残光般的长带……
    芒条愈长、光度愈亮……
    转眼一片密密的暴亮,由下而上,浸漫而来!
    “蓬”地一声轻响!
    呼呼的风声,突然灌满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制邻的海面,猛地一下,就出现在众人下坠身形的脚下……
    青空之中,卷卷的白云……
    那是好久不见的影像!
    龙机等十人的身形,出现于空中时,依然不停地下坠……
    直等到波波微澜的海面!距离众人的脚底三尺之际,龙机方才摒气凝形,将下坠的身形稳稳地定住!
    急顿的体外,冲击到海面上的,只剩顺体而动的气波……
    “叭”地一声轻响!
    一个以龙机诸人为中心的圆形波涟,在海面上扩滚而出……
    刻意的收束,让这个圆状的开波,只拉散了大约二十丈,随即一切恢复了正常。
    龙机密察四方地等了一会儿,神念化成九万六千道无形的细束,集中在四百丈的每一寸海面……
    微波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然后他才转过视线,对着后面的海淰点了点头……
    在龙机这样的暗示发出后,海淰也回应似地点了点头,同时对着浮空立在他身后的鲽儿招了招手。
    鲽儿轻散洒芒的纤纤身形,随即缓缓下沉,秀体微翻,变成了平俯地贴在轻浪波波的海面上方,六寸之处。
    左手扣袖,右手微伸一段雪白的皓腕,轻轻没入海面之中。
    看不到鲽儿入海右手的动作,但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指间,正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发出连续而又密集的弹指波动。
    这里面真的不知道这是在干嘛的,大概就只有龙机和猪拱拱两个人了。
    浮在海面上的龙机,没有等多久,就发现有了反应。
    这个反应,是来自水面之下。
    一条扁身宽鳍,如翅开张,长得就像个梭盘似的怪鱼,自海中的深处,急窜而上!
    此鱼破开水浪的速度,是如此地迅速,以致于龙机即使是浮空于海面上,也还是很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深处,有一涟白浪,化带而开……波尖急射而来。
    “哗啦”一声轻响,破水一尾深褐色的怪鱼展开了如翅般的宽扁肉鳍,出现在众人前方大约二十丈处。
    贴海轻摇,这个平翅横展,至少有七、八丈宽的“巨鱼”,毫不犹豫地,就往龙机他们这边的方向浮游而来!
    此鱼的背上,弧拱而起,最高处还有个半圆形的一层薄薄透膜……
    这层薄膜约略可以透光,但朗朗的阳光反射中,眼力比较差的,大概只能看到圆膜上那反射的彩轮光影。
    龙机等人的眼力,当然是不只看到这样而已。
    不过他们也才刚发现鱼背上的薄膜中,好像有个甚么东西在里面晃动时……
    “噗”地一声轻响,薄膜竟齐中而开,跳出了一个身穿彩袍的人影!
    “是哪一位放出‘破水弹波’?咦?大群长……真的是您呀……”
    出现在鱼背上的这个人,彩衣灿灿,双腮微鼓,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在和甚么人呕着气一样,长相有点滑稽。
    “海鰸,鲽儿的弹波,不是指明了由我所发的吗?”
    海淰从此鱼浮海游来时,便即移动悬空的身形,轻轻地落在鱼背上。
    其他的人也跟行而去,本来在前面的龙机,反而暂时落到了后面。
    那个叫“海鰸”两腮微鼓的彩袍人,眼中露出了好像惶急中找着了救星的眼神,曲膝行礼间,促然说道:“大群长……现在宗里,可不得了了,简直乱成了一片……”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移到他身后的鲽儿,忽然“噗”地”下,一掌拍在低身行礼的海鰸背上!
    海鰸“哎呀”一声,“咚”地翻到在地。
    鲽儿急身而近,一双纤掌扣指连弹,“嗤嗤嗤”地射出十八道绿流细光,唰然直入海鰸四肢关穴……
    最前面海淰身边的海鲀,也轻喝一声,单臂伸曲,一掌虚凝于矮下了身子的海鰸脑上,猛然往后一提!
    “嗡”地一声轻响里,从海鰸的天灵盖中,被海鲀锁提的动作,就这么样地拉出了一道黄光……
    光影里,就好像是一个深入海鰸体内的镜筒那般,快速地闪现着层层的血肉骨肌,来回幻变着……
    令人悚然的,是在条条的红肌白内中,一只只的海毛虫被逼现出原形,颤颤的血肉中,张肢裂牙地,看起来实在让人惊心……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鲽儿之前透背心、入肢窍所灌入的绿色光流,渗体而入时,似乎就专门针对着这些潜藏在骨血之中的“海毛虫”而发……
    因此虽然从天灵盖被海鲀提摄出来的景象,令人骇然,但每一只“海毛虫”此时都被一层薄绳般的绿光束捆住,因此虽然每一只“海毛虫”都簌簌而动,但是显然每一只“海毛虫”也都受到了光束的牵缚,所以倒也没有甚么咬肌啃骨的恐怖状况出现。
    “禀龙祖、大群长……”海鲀的眼光仔细地注意着摄拉出来的影像里,各种细节:“海鰸体内的‘海毛虫’,已经被压制住了……”
    “能不能把这些可恶的死虫弄出来?”
    海淰边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虫影,边沉着气问道。
    海鲀气机拉高,急速地试了六百二十次……
    海鰸身后的鲽儿,也同时振动元气,灌流以合……
    过了一会儿,海鲀才摇了摇头。
    “禀大群长……‘生灵精气’压制困锁住‘海毛虫’,尚还有余,但是因为‘海毛虫’入体的数量太多,加上每一只都勾挂入髓,披内盖筋,实在是……很难逼得出来……”
    海淰听得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
    “看来最后还是得由龙祖慈悲,替他转躯而生了……”
    龙机直到这时,方才点了点头。
    “这些以后再说吧……现在只要能先暂时压住‘海毛虫’就可以了……”
    龙机的话一说完,海鰸身前身后的鲽儿与海鲀,同时点头应是……
    然后二人便即同喝一声,前拍后按,但见海鰸周身“蓬”地一响,溅光射火般地绕现出一层薄薄的亮绿跳芒,围着他的身体环环而转!
    蝶儿与海鲀,前后同时一松手,海鰸双腿一软!就这么“嗡嗡嗡”地,于身外浮绕着一层绿火,瘫然跪地。
    “海鰸,你现在知道自己的体内,隐着甚么东西了吧?”
    海鰸的脸色惨白,叩头答道:“禀大群长,弟子知道了……请师父您老人家开恩救命!”
    海淰点了点头。
    “这个你放心吧!龙祖已经同意后续处理……你这次算因祸得福了……”
    海鰸其实身为海淰第一大弟子,怛也实在不晓得师父口中所说的“因祸得福”,指的是甚么……
    浑身的酸软,就好像骨子里有根软针嵌着那般,牵臂动形间,让人阵阵无力。
    “你刚才说,宗内怎么了?”
    龙机见海鰸稍微站稳了点,便即出声询问。
    海鰸之前是在“祭神大典”上见过龙机的,因此当然也知道眼前问话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龙魔王”。
    因此他在回答间,态度显得极为恭顺。
    “禀龙祖……现在宗内正混乱成一团,所有的弟子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怎么搞得变成这样?”
    海淰听得极为不满。
    “一开始,是由海鳑侍卫长那里,传来了六位群长及掌典长老,集体暴亡的消息……紧接着,就是六群之间,忽然互相不知道怎么样地起了冲突,当场有七、八十个弟子变得血肉横飞……本来大家还沉得住气,但跟着我们突然发现,原本在我们之间好好的同门,总是毫无征兆,‘噗’地一下就爆成一片血泥,简直完全不晓得是甚么攻击了他们,只知道敌人必定是潜伏在我们之间……这一下群龙无首,大家心中又慌,加上根本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所以差不多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宫府内外,已是乱成了一团……”
    每一个听着海鰸说明的“深海兽鱼宗”那些群长长老们,脸色都如铁般地生青。
    “弟子本来就是乘着‘穿波鮻’,从‘浮洋鰗’回来,所以发生这种情形后,便即驾鮻而出,正四处巡游,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忽然便听到了鲽儿所发的‘破水弹波’……而且,居然还是表明了群长在即,因此便拼了命地赶来……”
    海淰听着大弟子海鰸的叙述,脸色是越听越难看,等到海鰸的话一说完,伸手就是“叭”地一个耳光,抽在海鰸的脸颊上!
    海淰的这一下,虽无内蕴的暗劲,但外震的力道十足,直把海鰸一个还蛮高大的身子,给打得在地上翻了两翻。
    “你这个混蛋!宗内剧变,你身为大弟子,鲽储人也不在,竟不知道控制混乱,立起指挥之位,反而找了个‘穿波鮻’,就这么样地溜了出来?你怎么不被‘海毛虫’给穿爆死在当场算了……”
    海鰸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左颊肿得更加鼓胀,就好像是长了个巨瘤那般,挤得他的嘴角嗯嗯啊啊地,根本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海淰越看越气,长长的双须颤颤而动,就要上前再补他一掌……
    原本就在海鰸身一刖的海鲀掌典,连忙一个侧闪,拉住了海淰,同时大声说道:“大群长别打鰸儿了……大群长别忘了鰸儿是你的大弟子,所奉的命令,就是在灭派之祸出现时,放下一切,率我六群其他五位弟子,远扬而去!留我一分根苗,他这样怎么能算错呢……”
    海淰愣了楞,方才想到这一点,但一会儿又怒目喝道:“怎么不算错?你看他旁边哪里还有其他五位弟子?”
    拦住海淰的海鲀,还没转身询问,周体绿芒盈绕,压制住了体内“海毛虫”的海鰸,双膝跪地,叩头间以沉痛但又含混的语音说道:“师父,师叔们,五位师弟,已在这一波混乱中,全部陆续地爆体而亡了!”
    海鰸的这一番话,让忙着劝阻海淰的其他五位群长和海淰自己,都顿时楞住了。
    连站在最后面的鲽儿,也脸色发白。
    “你……你说甚么?”海淰脸上的愤怒神情,一下也冻住了:“海鱽、海鳄、海鳏、海鮸、海鰎……都死了?”
    海鰸低着头,但还是可以看到他点首触地的动作,是代表甚么意思。
    同时,海鰸还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两截令人怵目惊心的断掌,哽咽补充道:“弟子找到二师弟时,他己是我们六位大弟子中,除了我之外!最后一个还存活着的……而且那时,他的脸色大变,体内已出现不适的状况,弟子是将他背负着游往‘穿波鮻’的……只不过后没游到‘穿波鮻’处,海鱽师弟已经爆体而散,只剩弟子背负着他时,反扣在手里的他的双掌……”
    诸人的眼光,震心之余,都同时齐齐聚在“穿波鮻”宽厚背板的那一对断掌上……”
    奇特的是,这一双断掌,虽是红肉连腕,让人不忍卒睹,但从海鰸的怀中取出时,其上居然还盈绕着像海鰸身外那般的压制绿芒。
    回绕的薄绿之中,碎肉红血的双掌,显得益加刺眼!
    每一个人当然都明白,这是代表甚么意思。
    海鱽*的师父二群长海魽,只是愕愕地望着那一双断手,喃喃说道:“这……这是筋儿的手吗?”
    第一个颤颤拿起地上断手的,不是海魽,反而是最后面脸色发白的鲽儿。
    “鱽哥……鱽哥……这是鱽哥的手……”
    “混蛋鱼卵个。海毛虫。……”
    海魽听了鲽儿碎心般的话,跳了起来,周身绿流嗡然急滚,瞠目大喝:“让我们这就杀过去,把所有的‘海毛虫’碎尸万段!”
    原本最激动的海淰,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对着暴跳如雷,全身绿焰如火的海魽大喝道:“海魽,你闭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龙祖在此,自会一切作主!”
    双目怒瞪如铃的海魽,额上青筋凸浮,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地说道:“是……大群长说得是……一切请龙祖作主……”
    见到这种情形的龙机,沉沉的眼光丝毫不变,只是皱了皱眉。
    一看你们这样气浮性躁的样子,谈甚么去对付‘海毛虫’?”
    龙机的话一说完,“深海兽鱼宗”的诸人都愕了一下。
    “你们看到了几只虫子,就以为你们的敌人是‘海毛虫’了吗?”
    峻冷的语气!让眼前的诸人,从海淰开始,到捧着断掌的鲽儿为止,都不由得脸上微胀,惭愧而立。
    “龙……龙祖……您的意思是说……‘海毛虫’那妖怪……”
    总算海淰是一行之长,在龙机令人愕然而惊讶的语意中,终于还是压住了有点惭愧的心情问着。
    “不错,‘海毛虫’者,不是只有‘海毛虫’这么简单的……”龙机微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深海兽鱼宗’,一被微虫所侵,而浑然不知;二对敌人知之未详,就想去‘杀个痛快’……从发现了‘微空船’开始,你们就已经在‘脑脶’的算计中,实难怪当‘海毛虫’引动你们体内的虫根时,你们是这么样地连一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
    龙机连续而又沉重的话立时让“深海兽鱼宗”的诸人,不但是心中愧然,甚至每个人的额上都已渗出了轻汗。
    “龙祖的叱责……族下们……实在惭愧……”
    海淰满脸大汗地低下了头。
    而旁边最先跳骂的海魽,此时已是宛如煮过的虾子那般,整脸的通红里,只是呐呐地说道:“呃……禀龙祖……这是海魽太激动了……以致有点乱了方寸……还请龙祖责罚!”
    龙机又闷闷地哼了一声,冷硬的眼光缓缓收回,支手又腰的态势,让每个人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算了吧!责备你有甚么用?你们几个如果想对付脑脶,就要懂得沉得了气……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闭上嘴!”
    周围的八人连忙在“穿波鮻”的背上,下拜认错的同时,恭声应是。
    龙机又凛冽沈气地注视了周围各个矮了一截的诸人,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海魽,你和鲽儿,跟着我与猪拱拱,去见见那几个修真。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到我这边来……”
    海魽连忙答应一声。
    “海淰,你就带着其他人,赶紧回宫府里去,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的……这颗‘绿烟生魂珠’你先拿去,能压制住‘海毛虫’的就先压制住,如果不能的话,就用此珠收其魂魄……战宛儿早晚会出现,那时我再来探探她脑脶和海毛虫后面,到底还有甚么特殊的关连……”
    说着就取出了“绿烟生魂珠”,交给了海淰。
    “都起来吧!我们还有人要去见呢……”
    在龙机的身旁,矮成一团的众人,赶紧起身。
    海淰收好了“绿烟生魂珠”,就对着海魽、鲽儿外的其他人招了招手。
    “大伙儿都听到龙祖的话了,我们这就走吧!”
    说完转身甩臂,一个轻弹飞跃,“嗤”地一声轻响,滚体直入海面,浪花内陷,几乎可以说是点浪不惊。
    其余的几个人也紧跟着飞身入海,转眼已不见踪迹。
    剩下的海魽和鲽儿,便即不敢多说甚么地领着冷眉冷脸的龙机,往这只“穿波鮻”背上的圆弧型薄膜走了进去。
    “穿波鮻”身长约有二十丈,身宽同样也有将近十五丈,因此它背上的这个圆盖般的膜腔,虽只是高起于背的一个拱凸,但也差不多有四、五丈方圆。
    这样的空间,对于龙机、猪拱拱、海魽和鲽儿来说,虽尚称不上是多么宽敞,但也还不致于太过拥挤。
    在这个大略呈现圆形的“穿波鮻”膜腔之中,一进去就可以看到靠壁根处有一对约巴掌大小的薄鳍。
    龙机虽然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活水梭”之中,但他第一眼就可以确定,那一对薄鳍,功用必然是控制“穿波鮻”在水中的行动的。
    一般人实在很难想像,深海兽鱼宗,竟然能够以鱼为具,如此地在水中来去。
    同样的,龙机也很难想像,“穿波鮻”的这个膜腔之中,不但干净清爽,甚至还在靠壁边缘,放着好几个柔软的布垫。
    坐在上面时,简直就和一个很舒服的软轿没有甚么两样!
    如果只看这一点,实在很难想像此时的他们,竟是在一条活鱼的膜腔之中。
    鲽儿从一进到里面之后,很自动地就站到了那一对手掌大小般的鱼鳍前面,素手轻挽,微微拉扣……
    而这只“穿波鮻”也就立刻在微晃了一下以后,哗然破浪而进,对着远方只现淡影一点的“浮洋鰗”那个简壳站滑游而去。
    此时最外层的薄膜未合,四眼无尽的海面,薄彼淡淡,好似深蓝色的果冻,上浮着一层半透的甜胶……空中也飘郁着一股只属于大海的微咸新鲜。
    轻风疾拂间,就像无数个好动的孩童,呼然而入,微窜乱跳一阵,然后再呼然而出……
    那种乘鱼破浪的闲逸,迎风浮海的旷然,连龙机也不由得神清气明了许多。
    海魽之前被龙机所叱,此时敬立于侧,甚么话也不敢多说。
    猪拱拱则是半趴在盘腔边缘,两眼出神地望着四方广侮,就好像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看过大海一样……
    龙机双眼依然盯视着不断渐渐变大的远方侮面那彩珊一点。
    “你们……为甚么不能举派迁移呢?”
    龙机紧了紧胸前的开襟,也没有指明是在和谁说话。
    海魽微微一怔,随即恭声介面。
    “禀龙祖……那是因为……族下虽然敬奉海神,也都努力也往海神所提的‘生精之道’修进,但毕竟无法直接感受海神真正的元精气性,因此潜居于深海之下,只为了更接近那海源中最浓冽的聚合之处……”
    龙机皱了皱眉。
    “海源中最浓冽的聚合之处?”
    海魽见识到了龙祖的冷怒之后,说话也显得非常小心。
    “是的,龙祖,也就是我们‘深海兽鱼宗’所立的‘海行宫府’……”
    龙机目中透出了不大了解的光芒。
    “‘海行宫府’立基之处,有甚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禀龙祖……‘海行官府’中,不知道龙祖有没有发现那儿的地板,有甚么不同?”
    那儿的地板,有甚么不同?
    被海魽这么一提,龙机才想起了,从他上次自休息室中所感觉到的,那儿的地板,沈韧凝厚,还带着点温热的软度……确实与其他地方的岩块地板,截然相异。
    想起了这一点的龙机,立刻就联想到了眼前的景象……
    就是现在他们所处,“穿波鮻”活体膜腔的这个背板!
    虽然没有外面横翅肉背表面那般地因为直接与浪波接触,因此显得特别凝腻滑溜……
    但是,但是……
    却也一样微热之中,好像在硬岩外,包了一层软被般地呈现出怪异而又特殊的韧度!
    龙机的心中猛然一震!
    难道……难道……
    “你是说……整个宽广的‘海行宫府’,居然是……居然是建在……”
    龙机在讶异之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中的那种推测。
    他的话虽未说完,海魽却像是这样就听懂了龙机要说的话那般,点了点头。
    “龙祖猜得不错……整个‘深海兽鱼宗’的‘海行宫府’,都是建在……一只巨大无比的活物背上!”
    虽已隐知大概是怎么回事的龙机,听了海魽的话,还是吓了一跳。
    “一只巨大无比的活物?那是……”
    “禀龙祖,就是生身之躯,是为我等目前所知,最为庞然;一体之围,供养数十万鱼生;一眠之期,将近四百五十年的‘鲲鯶’!”
    鲲鯶?
    偌大的“海行官府”,居然是架在这么一个“鲲鯶”的背上?
    龙机想到这里,要不被这样的事实,给吓上一跳,实在是有点困难……
    他轻轻吸了口气。
    “宽体十万灵,一眠半千春……海魽,现在的鲲鯶是……”
    “禀龙祖……”海魽又点了点头:“正处深眠之中……四百五十年的眠期,已于去年过了……”
    去年?那么……
    “海魽,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鲲鯶,很可能随时会醒了?”
    海魽又点了点头,轻声应是。
    “确实没错,禀龙祖,本宗所处的‘海行宫府’,之所以称为‘海行’,便是每隔四百五十年,会重新移动到海底的另外一处去的意思……只不过这种迁移,其实最主要的,并不是我们将整个宫府移走,而是因为鲲鯶。”
    龙机又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间想起了目前“深海兽鱼宗”和“裂天剑宗”的争执,便即立刻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若是这个时候鲲鯶醒了,将现在的位置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岂不是就脱离了‘地火龙龟’的火脉危险了?”
    对于龙机现在所提的这个解套的说法,海魽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地不同。
    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禀龙祖,这个……现在龙祖已经驻世降派,也许藉由龙祖的慈悲,可以为这样的困境找到个出路……”
    龙机微愕了一下。
    海魽的话语之中,显然还有其他的意思。
    “你是说原本你们……”
    海魽的苦笑依然。
    “禀龙祖,我们为了修练上的趋向,所有元基都是往根源海生的原则而去,但我们人身结构,毕竟和我们所要追求的形态相差太远,因此,我们全宗上下,有很大的一部份修练的助益与基础,就是来自于‘体养万生’的‘鲲鯶’,那种凝聚的天地少有生灵气机……因此在龙祖出现之前,要我们离开‘鲲鯶’,恐怕是很难作到的……”
    龙机听到这里,心中已大约琢磨出他们的困难点显然是在鲲鯶身上,而不是在他们的宗派身上了。
    “听你这么提说,那是鲲鯶有甚么特别的原因,不会离开‘地龟龙柱’了?”
    海魽点了点头。
    “龙祖圣明,猜得一点不错……鲲鯶原本是远古的圣物,与跨进天灵的‘地火龙龟’,本为仅有的远古玄灵至友……只是在‘地火龙龟’修练至极,升界而去时,鲲鯶不知道为了甚么却没有同时进跨到‘天间’,反而在人间的深海之中,停滞了下来……”
    龙机也没有想到,“深海兽鱼宗”无法牵移的因绿之中,竟还牵扯到了“地火龙龟”和鲲鯶之间不知多么悠远岁月之前的友谊,因此也只能满心讶然地听着。
    “因此,龙祖,就算是‘鲲鯶’现在从四百五十年的长眠之中清醒,游移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也绝对不会离开‘地火龙龟’的‘火脉’太远的……更何况,我们也无法控制‘鲲鯶’甚么时候醒来,以及甚么时候移动……又要移到甚么地方去……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
    对于海魽最后所说的这一点,龙机倒是没有想到。
    “海魽,你们可以驾鱼游海,立宫府于深水群鱼之间,甚至功法运转间,可以变成半鱼之状,难道还不能够和‘鲲鯶’沟通吗?”
    海魽听了龙机的疑问,只是微微一叹。
    “龙祖,您可能还没见过‘鲲鯶’清醒时,那种水底地摇侮动的惊人现象……我们的‘海行宫府’,经建万年,但其实只占了‘鲲鯶’之背的一米微点而已……对‘鲲鯶’而言,我们其实就好像只是它身上的海毛虫一样……要想和这般的天地神物沟通……实是超越了我们的能力……”
    龙机在了解缘由的同时,因为海魽提到了“海毛虫”,连带地也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海魽,你们知道不知道,显然也是潜藏在‘鲲鯶’体表的‘海毛虫’,和‘鲲鯶’有甚么特殊的关系吗?”
    海魽微愕一下,随即有点惭色地摇了摇头。
    “禀龙祖……与‘鲲鯶’沟通,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力量……而‘海毛虫’,以前我们也只是将其视为是一种无害的小生物……‘鲲鯶’之体,蓄养的生物何止上万……我们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两者之间会有甚么样的关系……”
    龙机听了海魽这样其实也不难猜想得到的答案时,眉间轻皱,陷入了深思。
    以“海毛虫”这样惊人无比的侵寄力量,会和现在的“鲲鯶”没有甚么关系吗?
    龙机还没有想出个甚么确切的答案,海面前方,那彩珊拱立的“浮洋鰗”,已到了可以清楚看见的视野距离中了……
    现在的“浮洋鰗”,和之前从极远处的上方下眺时,感觉已是完全地不同。
    彩色的巨珊,下宽上拱高度约达七、八丈,感觉上不但像一个岛,而且还是一个宛如小城般的岛。
    绚虹纷呈的彩珊,就好像是天工而成的小形奇迹一般,叠立而生之间,却没有一般珊瑚的尖利,反而显现出如薄沙般的软润。
    从“穿波鮻”靠近的这一面,高起的彩珊边缘凹低微陷,形成了一个像是开口般的平台。
    从龙机现在的方向看过去,几让人以为珊岛之缘,是一片平倾的沙滩。
    一个粒沙固地,彩弯轮轮,美丽异常的七色沙滩!
    先不去说珊岛上,那刻意凿出,奇绮巧妙的接待石室,就光看这一角特殊无比的滩头,就让人觉得难以想像了。
    也难怪“深海兽鱼宗”在一般修真的眼里,是如此的神秘不可测。
    这样的海面奇景,实在非一般人所能见识。
    当龙机乘鮻愈近时,龙机看到了彩滩之上,正有一群人轻立其上,似乎正准备迎接久候未返的“深海兽鱼宗”。
    龙机当然是无须多看,就知道这群人中带头的四个人,正是归萱萱、凤阴鸣、极元真人和阳印了!
    只不过,龙机却非常惊讶,此四人之后,加上那个模样看起来已经变得有些怪异的“左司簿”之外,竟然还有六个长形的金带裹布的修长人体!
    这六个从头到脚,密缠长带的身影,对龙机而言,是一点也不陌生的。
    因为那正是目前已经可以说是被灭了宗的“邪不死”派,最著名的金尸!
    龙机以飞龙之身,初涉“九幽鬼灵派”“抢宗之争”时,就已经见过了的金尸。
    六阳尸,已随其主,被蛟魔崩山而埋。
    这六个,必然就是其中不知道哪一个是一鬼眼”死去爱人“月荷”的“阴金尸”了!
    虽然现在和立于海滩上的他们,还有一点距离,但龙机非常清楚地,就能够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眉细节。
    其他的人,一闪眼即略过,龙机特别注意的,是脸色怪异的“左司簿”!
    左司簿的模样,大致还是和以前没有甚么不同,头戴青翅包银官纱帽,身穿细绣青线四足蟒的宽袍衫,粗眉如刷,满脸虬须。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此时的“左司簿”,脸色由原本的沉黑,一转而变成像是金属般的铮然银亮……
    彩滩细影,竟隐隐地从他的脸上反映出来。
    龙机一看到虽然外形不变,但其实质性显然已大大不同的左司簿时,神念立即回缩十二丈七尺!
    聚气轻哼中,集转识力一万九千层,重重相扣,组成了一个无形波动,严密到了极点的神念盾!
    这种完全看不到的神念盾罩方才成形,龙机已几乎可以听到从左司簿的身体中,嘶然长拉而出的一万两千三百股无形的波动,完全侧力隐敛地,从旁弯然射来!
    集力长吸一气,龙机以叠叠而立的盾缘,将想要来探测的左司簿神念,立时外崩九千六百次!
    属于另外一个层次空间的能量互挫,在龙机与左司簿相距三十二丈四尺的最中央点,顿出重重一万两千波!
    只不过两人的神念相冲,一则只是稍加探测,二则波力侧出,三则强劲极隐,因此虽然已是凝念而动,但在正常的真实空间中,却是丝毫纹风未起。
    空中的薄风虽然依旧轻拂,但谁也没想到,这样平静的空间,竟已有如斯高手,这般地虚空互斗了起来!
    龙机全神戒备的神念护盾,微崩之中,内聚凝结,形成了更强的组构,打算接着就要力接旱魃凶悍的裂空正击……
    此期间有一点让龙机觉得颇为讶异……
    那就是最前面四人中的阳印与凤音呜,虽然此空外相丝毫无变,但也竟都敏感地觉察出虚无中,似乎有一些怪异的波动,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投向了空中……
    由此可见,凤音呜和阳印,在功力的修练上,确实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
    这让龙机益加地起了警觉……
    眼中的薄薄紫红,于焉渐渐加浓!
    在戒备中,出乎龙机的意料之外……
    左司簿的神念探测,稍触即缩,顷刻间全数回流于身,点滴不再复露。
    也没有任何的后续攻击动作……
    龙机立刻就感觉得出来,那源自旱魃,转由左司簿透体而出的探测,似乎还不想现在就做得太明显!
    龙机警然的觉察中,又兴起了一丝轻惑。
    从成形以来,正在快速精变的旱魃,思考个性,已由直接的悍然,转化成了另一种深沉?
    抑或是此时的左司簿,乃属另一种的特殊分识?
    龙机非常谨慎地观察着……
    他知道,这一定是了解旱魃的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重重漫密的思考中,穿波鮻怏速地游向了那一群人所立身的彩滩……
    龙机他们才刚往平坦的彩滩靠近,站在最前面的极元真人,已是呵呵笑道:
    “本团还正等得有些奇怪……怎地贵宗的人去了这么久,原来是海魽二群长亲身驾临………”
    海魽并没有马上接话,只是在鮻身靠岸时,微退一步,跟在龙机的身后,步下了彩滩之上。
    这么一个特别的敬让动作,立刻就让在沙滩上等候,而且熟稔真人界规距的四人,脸上的神色虽是压然未露,但其实心中正自惊奇。
    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之中,就表示了眼前的这位陌生的怪人,其地位之崇高,必在海魽之上!
    海魽已是“深海兽鱼宗”的二群长。如果说在“深海兽鱼宗”里,还有人的地位比他还高,那应该就只剩下一个“海淰大群长”了!
    可是,眼前的这位身材高大,具有钢铁般冷硬特性的怪人,却并不是极元真人他们所曾经见过的“海淰大群长一……
    那么,这位让海魽随行之间,神色恭谨的程度,简直宛如下辈弟子跟行着的怪人,到底是谁?
    除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旱魃的神识,还留在体内的“左司簿”之外,龙机其实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极元真人、归萱萱、凤音鸣,甚至是阳印给认出来。
    因为他从龙机器械原身苏醒之后,历地火、经臌肊,而且还在生铁之外,长出了皮肉……
    就算是最近才见过龙机的阳印,也绝对是认不出他来的!
    因此,既然左司簿没有了更强烈的探测动作,龙机也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说甚么话来表明身份。
    他迅快地判断,左司簿很有可能,是打算等着从龙机与其他四人的互动中,表明出自己的来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此时旱魃的思路,确实是比起之前的直接,要更精细复杂了许多……
    这个时候的龙机,神识隐隐和穹苍深处,化成一羽海鸟,在一百二十六丈的高空中,回回轻绕的“姮灵微空船”紧紧相系。
    在任何一个瞬间,龙机都可以藉由这一丝相连的神识通道,透空转来臌肊生灵王长久蓄积在“姮灵微空船”中,充沛的“生灵精气”,以俾提供他最大程度,神念攻守上的元力支援……
    面对着像已具“魔帅等级”之“魔王质”的旱魃,和“虚灵界”另一“神灵王”阿幽肶这样的超级对手,一味的逃避,绝对不是个聪明的作法……
    他终要正面与两个强手相对!
    龙机一直在心中,都有这样的觉悟与准备。
    因此,他的外在尽管没有任何一点警备的模样,但实际上,龙机的所有神念,都在此时紧拉得宛如弯臂张弓的绷弦,随时都可以弹放出最猛烈的一击!
    只不过,从他和猪拱拱、海魽与鲽儿,踏上彩滩之后开始,直到现在,左司簿那边的旱魃犀利带刺的神念,都一反预料地沉静无动,丝毫反应也没有……
    为甚么会这样?
    龙机在小心的戒备中,推想了七、八个旱魃如此沈敛的可能原因……
    在龙机心头电闪沉思的警觉之中,并没有对迎头说话的极元真人,有任何回应……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海魽,在站定之后,对着极元真人等四位修真,摆手朗声说道:
    “诸修,这一位是我宗派中的祖师,龙魔王!”
    龙魔王?
    龙机第一个注意的,还是左司簿的反应。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左司簿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知道“龙魔王就是龙机”的样子!
    由此可见,旱魃显然并不像阿幽肶那般,如此清楚地晓得“龙魔王”和“臌肊”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旱魃和阿幽肶,必然也是处于一种互相敌对而并不相连的互抗状态!
    很快地察觉到这一点时,龙机总算是稍微地放下了心。
    如果旱魃不知道他就是龙机,那么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而另外的四位邪修,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各自快速地搜索着记忆之中的讯息,想要找出“深海兽鱼宗”,甚么时候有了“龙魔王”这么一号人物。
    极元真人现在身为“无形团”的团长,反应自然也是十分迅速。
    “哈哈哈……原来是龙魔前辈……贵宗于‘真人界’中,一向少有往来,因此我们这些人对贵宗的了解太少,没有事先见礼,倒叫龙魔前辈见笑了……”
    极元真人的这一段话,很技巧地便从侧面,对龙魔王做了一个小小的探询,既显出礼数,又不失气度,确实无愧一团之主。
    龙机的眼中那种隐隐的紫红又淡然而现,并没有立刻做出具体的回答,只是对着眼前的四人摆了摆手。
    “里面说话吧!”
    说完就领先往沙滩之缘,一个由彩色的珊瑚所架搭起来的天然屋楼,移步走去。
    龙机这种老气横秋的反应,让抱着谦和态度的极元真人,倒好像一下子,真的变成了龙机的下属一般,只得默默地随后而行。
    极元真人的眼神之中,轻跃出一抹不悦,但并没有在外表上立刻显现,反而很恭谨地,真的就像个晚辈那般地,随后而行。
    此四个邪修,果然都是心沈意稳的人物,从头到尾,也没有对外表迥异的猪拱拱,多望上一下。
    海魽则是在心中,暗暗窃笑。
    这些真人界的家伙们,从来就对“深海兽鱼宗”没有甚么切确的了解,因此一贯的态度,简直就是把他们当成了“玄灵界”的另外一派,甚至在排名时,也将他们“深海兽鱼宗”,列入了所谓的邪宗。
    就算是那些同列为邪榜的宗门,从海魽以前的几次少有的接触中,也感觉到他们对于“深海兽鱼宗”,根本就从来没有把其当成是“真人界”的某个友派,总是将他们视为异类。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们这几个邪派,有求于“深海兽鱼宗”,说不定还根本不会主动地和他们接触……
    眼前的龙魔王,海魽已经从不长的接触中,察觉到这位龙祖,有时和颜悦色,很好相处,但实际上却另有一种隐然的威煞潜藏,另一种悍厉的气势暗蕴……
    那是在轻哼之中,连海魽也不由暗地心中打鼓的帝王质性!
    他非常乐意,看到在龙祖的带领下,给所有真人界,不管是正派还是邪宗,一个全然不同的“深海兽鱼宗”!
    因此他虽略微地注意到,极元真人眼中那一抹淡淡的色变,但却装成完全没有感觉到的样子。
    “你们‘无形团’结派而来,有甚么请求?”
    龙机在珊室之中,一张彩石宽背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之后,双肘靠手,于胸前扣指互合,摆出一副很舒适的姿势之后,就直接地这么问着。
    语气之中,竟像是极元真人等,真的是来此朝宗之外,另有恳请的模样。
    妈的你是甚么龙魔王,根本以前从来就听过的无名小卒……
    极元真人压下心中的不满,脸上绽出一股非常真诚的笑意。
    “龙魔前辈……哈哈哈……恐怕是贵宗的人有点误传了;我们这一次来,是听说了‘裂天剑宗’,对贵派竟然无理地提出了蛮横的要求,路见不平,因此请见,愿合力为贵宗讨个公道,可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有甚么请求呢……”
    龙机眼中的精光一聚而没。
    “嗯?是这样的吗?”
    极元真人笑容满面。
    “当然啦……哈哈哈……‘裂天剑宗’如此强横行径,实在是连我们也看不过去……”
    极元真人的话音未绝,龙机已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们可以走了……裂天剑宗和我们的争执,我们自己早就有办法解决了,所以无须你们多费心了。”
    龙机这么直接的回答,倒让极元真人、归萱萱、凤音鸣和阳印,大出意料之外,因此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楞了。
    归萱萱的反应极快,当即脆然“格格”一笑。
    “想来龙魔刖辈,是因为宗派门面所限,不愿我们牵涉其中……”
    被归萱萱这么一提,极元真人立刻了然其意,因此便也“呵呵”笑道:“这一点龙魔前辈倒是无须多虑了……这是我们主动要为贵宗打个不平,并非是贵宗要向外请人助拳的,此点我们日后必会广为说明,让其他的宗派,不致对贵宗的清誉产生甚么误解……”
    龙机只是摇了摇头。
    “谁有空去理别人甚么误解?归萱萱,你别自作聪明地瞎猜一通!”
    像归萱萱如此敏锐,如此老练的人,也不由得真的楞了。
    “龙魔……龙魔前辈,以前见过晚辈吗?”
    龙机话说完,连看也没看萱萱一眼,只是对着极元真人说道:“你现在是‘无形团’的‘团主’?”
    极元真人在心中惊讶里,只能点了点头。
    “嗯,好吧!那么我再说一遍,‘裂天剑宗’和我们之间的争执,我们自有解决之道。所以,如果你们‘无形团’真的只是想要来帮甚么忙,那么,极元团主,你们可以回去了。”
    极元真人脸上,就好像捱了一拳一样,即便像他如此深沉的人,也不由得脸上露出了明显变色的模样。
    这么样直接地,丝毫不顾脸面地,拒人于外的表示,让圆滑沈稳堪称老奸的极元真人,也还真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旁边的凤音鸣,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但她比极元真人还要明显的,是任何一个人也瞧得出她正在尽力地压抑着胸中的嗔怒。
    “龙魔……前辈……你们……你们光凭自己,就有把握对付正派中著名的强宗‘裂天剑宗’吗?”
    龙机眼光横问中,微微一哼。
    “凤宗主,如果不是你身为一宗之主,之前又执礼无失,别瞧你现在吸收了‘彩贝雌蛊’的元珠,我也一样会让你不大好看的……”
    龙机说此话时,语气之强悍,直让在场的四人心中骇然。
    这个家伙……怎么会知道凤音鸣收纳了彩贝神蛊的元珠?
    他们尚未从讶异的心情中恢复,龙机又已摇头微叹。
    “我早就劝过彩贝,别再想要去找它老公了,最好赶快找个地方潜藏起来……没想到它还是不听……这只能怪它自己了,怨不得谁。否则,我说不定还会找你凤音鸣问问是怎么暗算那只笨蛊的呢……”
    四人听得心中暗惊,禁不住地面面相覰了起来。
    他们现在才发现,这个“深海兽鱼宗”抬出来的甚么“龙魔王”,看样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你……龙魔前辈……认识彩贝神蛊?”
    凤音鸣的脸色微微带出一些淡白,让她清丽的容貌,显得有些厉然。
    龙机淡淡一笑,指了指旁边的阳印。
    “何止彩贝?就连其实一直拥有它老公雄蛊元珠的极光老祖,我也是见过好几次面的……”
    龙机此话”出,四人更加耸然色变。
    归萱萱的脸庞流露出一股隐隐的凶气。
    “龙魔前辈……您老人家提及‘极光老祖’时,为何手指阳印师弟?”
    龙机哈哈一笑,转头望了望脸色差点已变成绿色的阳印。
    “你为甚么不直接问问他呢?”
    归萱萱渐如利刀的眼神,同时也转到了阳印的脸上。
    “师弟,我爹不是已殁于‘角魔魈’无耻的偷袭下了?为甚么龙魔前辈会说我爹的元珠在你这里?”
    阳印也没有想到,这个叫甚么“龙魔王”的家伙,三言两语,就把话头兜到了自己头上,让极元真人和归萱萱,都隐然地把注意力的矛头,回头对到了自己身上……
    惊怒中,也无暇再去想其他,快速地估量一下之后,便即脸色沉痛地浩叹一声。
    “师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师父确实已被那魔力强极一时,出现之际,正邪几无敌手的‘角魔魈’给暗算了……”
    阳印在解释之前,先同意与强调了一下归萱萱之前的说法。
    然后,他才又很痛惜地继续说道:“后来妖魔们与跨界来援的天人们,崩然交手时,角魔魈碎灭之际,曾经将师父的极光元珠,给弹溅了出来……”
    极元真人,脸上微露讶异。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阳印连忙点了点头:“此事千真万确,绝对不敢隐瞒师叔……”
    阳印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归萱萱己是一下就抓住了这种说法上最关键的一点。
    “阳印师弟,我爹的极光元珠,在溅出之时,他的神识是否还活着?”
    阳印心中电转,顷刻间就想妥了说法,因此脸上立即流露出感怀无比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
    “不瞒师姊说,师父他老人家,历尽魔劫!脱离角魔魈之时,已是气尽力竭,只剩下了一个脑袋……生气散尽,但余一息……”
    极元真人、归萱萱和凤音鸣,都在脸上呈现出了讶然的表情。
    阳印又叹了口气之后,等到悲戚之气渐蓄而足后,便连忙继续说道:
    “没想到师父在最后生气将散之际,竟命我上前,然后硬将他修练多年的‘极光元珠’,植入了我的体中,其间的言语经过,另有‘役物宗’的‘机模人龙机’在场记录……可惜后来那个自动器械被‘空间折带’所吞,到现在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否则我还真想透过那个机模人,再见到令弟子无限钦服的师父他老人家,无限期冀的音容慈貌……”
    极元真人和归萱萱,见到阳印情绪悲然地说得活灵活现,有佐有证,一下也捉摸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师叔、师姊,弟子阳印身受师父赐元重思,必然倾心尽力,与害死师父的妖魔们,周旋到底……以慰师父临终前的厚望……”
    阳印说到这里,脸上那种涕然感怀的神色,凝然欲滴……
    极元真人和归萱萱,心中虽还有些怀疑,但脸上此刻也同时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日后必要找到役物宗的“机模人龙机”,瞧瞧经过是不是真的像你阳印说的这个样子……
    二人心中也一样地作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便即再度回头面向了眼前的“龙魔王”。
    龙机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多少在“无形团”的这四个邪修身上。
    他大部份的神念,都非常谨慎地,在对着左司簿的方向,环环而固,组成了一个纯由神念布起的虚空障壁。
    直到此时,他看到阳印半虚半实,唱作俱佳地无形中化解了同门的隐然敌意,巧妙地脱过了这一个没处理好,很可能就转友为敌的危险后,也不由得在心中佩服阳印反应之快,思虑之密,说法之巧了……
    现在当然还没有必要这就告诉他们,他龙魔王就是龙机……
    为了做更进一步的探测,龙机在归萱萱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时,只是哈哈一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从你的身上,感应到了极光老祖的元气……还好你做出了这样的说明,不然以我所了解,极光老祖那种死也只为己而死的自私特性,说不定还会误以为你是暗算了你自己的师父后,才得到他的真元呢……”
    龙机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又再次地引动了极元真人和归萱萱眼下的疑光。
    阳印脸色微变中,连忙赶紧恭谨地对着龙机说道:“龙魔前辈太……太多虑了,弟子和师父的对话,都有龙机机模人记录在案,而且师父的个性沈智无双,弟子就算是再加一百个心,也暗算不到他老人家头上去的……前辈太……太多虑了……”
    此时的阳印,不但心惊于这个“龙魔王”,言语如刀,点拨之间,竟是隐隐对着自己而来,惕然而骇之中,但觉这家伙心机沈利,不由备加警觉。另一方面,赶紧再次拉出了龙机,藉以强调自己的坦然。
    龙机当然对于其中经过,再清楚也不过,知道此时对阳印的压力已经转借而施,算是差不多了,便即点了点头,像是很体谅阳印那般地说道:“其实除了龙机之外,那时应该还有个人就在附近吧?”
    阳印微楞了楞。
    “前辈是说……”
    龙机直到此时,方才微微一笑,将自己转来转去,就是想要知道的这个讯息,问了出来。
    “据我所知,龙机机模人,那时似乎是和他‘役物宗’的宗主‘七巧天工’在一起的呢……”
    极元真人、归萱萱和凤音鸣,听了这段话,都有点意外地轻啊出声。
    “龙魔前辈是说……役物宗的‘璇心宗主’?”
    归萱萱俏脸轻转,神色之中,因为龙机的这段话而显得益加恍然而肯定。
    “师弟,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会接触到‘璇心宗主’的?”
    阳印此时的脸色,虽然并无其他变化,但眼神之中,隐然有着一丝懊恼。
    被这个不晓得到底知道甚么东西的“龙魔王”,如此巧妙地以言语连连相扣,弄得阳印如果至此时再转为否认,恐怕反而还会更加显得自己理虚……
    目光几经回转之后,阳印终于逼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我和‘璇心宗主’的相遇,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归萱萱、极元真人和凤音鸣的眼光,立时又再次地回到了阳印的身上。
    “师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也不用去找甚么机模人了,直接见见这位号称‘心智重塑技术’,冠于真人界的才女,岂不是就一切清楚了?”
    归萱萱在急询之中,显然有点刻意地,透露出了对于阳印的不信任。
    很清楚现在的璇心,是处在一种甚么状态的龙机,此时也佯装成很期待的语气。
    “是啊!萱萱侄女儿说得很对,阳印你只要带我们去瞧瞧那个璇心宗主,岂不是也无须去找甚么机模人了?”
    龙机随后问的这一句话,有点戏然地,就让归萱萱在辈份上矮了一截去。
    萱萱在暗暗的嘀咕中,却也没有特别表示甚么。
    倒是此时阳印心中,直恨不得将这个不知道从甚么地方冒出来的“龙魔王”在他那冷然的笑脸上猛捶一拳……
    实际的表现上,阳印只是有点无奈地哈哈一笑。
    “师姊,师叔,就算现在小弟带领诸位,去瞧瞧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漩心,大约也是没有甚么帮助的……”
    当龙机听到阳印说出“现在和我在一起的璇心”,这么一句话后,心中隐隐顿觉有些不大妙……
    萱萱则是脸上不露任何表情地问道:“怎么说没甚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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