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将要离去的消息,震动最大的却是商人。
不仅是那些在当年获得特权的大商人们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担心他们的特权会因为赵诚的离开,而被无故剥夺,还有那些无数的小商人,因为河中地区商业的再一次兴旺发达,完全是因为持续稳定地的税率,而这是因为赵诚的强力领导与手腕,尽可能地减少一些利益冲突,尤其是商道上蒙古军各关卡的盘剥。因此,他们担心的是利益的受损,回到无序的状态。
比如赵诚曾花费很大力气打击来自印度的假冒瓷器,这些瓷器都是卖给更遥远的地中海地区的人,本地人一眼就能识破——因为中国的粘土比印度的粘土要坚实得多,耐火性也好,故假冒的瓷器是黑色,而来自中国的瓷器无论透明与否均为白色或其他彩色。赵诚并非是出于维护商人们的利益,而是让自己的私属卫队找点事情办罢了,顺便发点小财。赵诚还曾以追捕私贩的名义,让自己的卫队数次在葱岭的雪川之间艰难行军,并且和当地的土著狠狠地打了几场硬仗,并且带回一种据说十分神奇的植物。
当畏兀儿商人赛赤领着一大批有头有脸的商人前来拜访赵诚的时候,赵诚正在与他的继任者牙剌瓦赤正在“亲密”交谈。这位继任者有些急不可耐了,听说自己将高升的消息,立刻派人来打听是否属实,直到自己也接到命令。
“不儿罕长官将调往东方,这个消息真是令河中百姓倍感伤怀,也让下官诸位也颇感不舍。”牙剌瓦赤满脸沉痛的说道。赵诚以为他在跟自己的遗体的告别。
“那要不咱们换一换?”赵诚故意提议道。
“这……”牙剌瓦赤眯缝着眼,笑着道,“阁下说笑了,我可不敢违背大汗的意旨。”
“我听说,最近玉龙赤杰城内有数家大店铺同时倒闭。然后店铺又低价卖给了同一个人,不知是否有此事?”赵诚一边饮着茶。一边说道。
“哦,这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查一查。”牙剌瓦赤面色不改地说道。
“我还听说,玉龙赤杰城两个月前突然冒出来几个自称是花剌子模高贵家族出身的人,他们在城内横行无忌,听说他们跟某位有权力的人关系密切?”赵诚又道。
牙剌瓦赤的脸色微变。
“我还听说玉龙赤杰地税种比我规定的增加了至少七种。可是你们玉龙赤杰交来地税赋并没见得多多少。”赵诚还是用不紧不慢地口吻说道,“很不巧,不知谁把帐本丢到我的院子中,让我的仆人捡着了。”
牙剌瓦赤坐不住了,他的脸色变的苍白起来。赵诚的话表明他对河中府所有地事情都了如指掌,赵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何背后的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监控。牙剌瓦赤的屁股像是针扎一般,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长官,这是冤枉呐,我哪敢做那贪赃枉法之事呢,这一定是污蔑。一定是小人造谣!”牙剌瓦赤指着屋顶发誓,“下官对成吉思汗地忠诚之心不可受到玷污,下官对您的政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哪敢巧立名目乱收税呢?”
“呵呵。我也相信你是冤枉的,定是小人冤枉的。不过呢,虽然明年春天我就离开河中府,但是我不希望我以前答应商人们的事情随意被更改。”赵诚轻描淡写地说道。
“长官说的对,一定是小人造的谣。长官请放心。我也一定不会随意更改您的主张。”牙剌瓦赤连连点头。并保证道。
“忘了告诉你,我地仆人耶律文山开了一个商号。名号叫天下铺。”赵诚道。
“长官放心,下官一定关照一二!”牙剌瓦赤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他心中暗骂赵诚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绕了半天***还不是关心自己的生意?
牙剌瓦赤在赵诚的要求下,向商人们许诺要萧规曹随,这让商人们放心不少。赵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粮食,最重要地是粮食。”王敬诚曾分析道,“大战之后最缺的就是粮食,西夏本地产就不丰,又听说年年大旱,更不必说兵荒马乱了。而我们要想在明年能迅速稳定局面,最重要的是掌握粮食。西夏本地不可指望,只能寄希望于商人,河中的商人尤其是畏兀儿商人,他们的商队动辄数百只骆驼,要是每个商队都多带一些粮食,问题就可以缓解一二。”
赵诚拥有地钱财,可以买下不少地粮食,但是若是想长途运输至西夏,纯粹是异想天开,其中的耗费就难以想象。能筹措到粮食不难,难得是运输。所以赵诚却做得很彻底,他干脆放出风声,凡是能在明年夏天之前运一万石粮食到贺兰山下地,就可享受三年的免税机会,并且还可在之后的七年享受半税待遇。这对那些出身畏兀儿的商人们来说,尤其很有吸引力,因为畏兀儿与西夏紧紧相连,那些财大气粗的商人们可以轻松地买得起数万石的粮食,只要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
畏兀儿商人赛赤得知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带领一班商人前来打听消息。商人们个个伸着脖子,听着赵诚的谈话。
“真的,这当然是我的设想。”赵诚道,“不过,要是没人愿意这么做,那就算了,今后凡是经过沙、瓜、肃、甘等州的商人一律得交过路钱。要是没人愿意去那里做生意,那我只有自己组建商队了。”
“别啊,大人!”赛赤道,“大人您的施政之策,撒马儿干人不支持,那是他们忘恩负义。我们畏兀人赞成啊,大人,到时候您瞧好了,不要说一万石。就是我们畏兀儿要是多余一粒粮食,我们也可以为您运来。”
“你们畏兀儿国小地少。怕是没那么多粮食吧?”赵诚故意道。
“大人估摸要多少粮食?”有人问道。
“我想至少也该有二……五十万石吧!”赵诚想了想,狮子大开口。
商人们惊呼一片,赛赤道:“大人明鉴,五十万石粮食我们不是买不起,关键是从哪里才能买得到粮食,这么多粮食就是用骆驼运。假如一匹骆驼能驼两石,也要用二十五万匹次,难道您想让我们畏兀儿人都饿死?”
“这个我不管,我只是要求每个商队运送一万石,这个数目并非太惊人。况且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筹备。你们这些商人我都了解,无利不起早。东方宋国的货物在撒马儿干最抢手,可是这些宋国的货物却大多是从海路而来,原因无非是西夏人占据着河西商道,据我所知西夏人本对经商不敢兴趣,甚至对商人任意盘剥,后来倒是挺在意商税的征收,可是战争来了。只好闭关锁国。”赵诚对赛赤等人的叫苦,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道,“而海路的运输。却掌握在大食人和天竺商人地手中,所以你们这些人就不得不让出一部分利给这些人。”
“党项人虽然阻隔商道,走陆路,我们并非无路可走。”赛赤反驳道。
“对,你们当然可以从吐蕃境内绕道。不过那可不是人应该走的路。能把性命保住才是最紧要地。”赵诚有恃无恐。“紫驼载锦凉州西,换得黄金铸马蹄。各位。天下铺最近生意做得是春风得意,这一家的东家就保证要从畏兀儿采买一万石粮食送往西夏。若是将来生意都被这一家垄断了,各位就不要怪我没打招呼。”
赛赤腹诽不已,如今谁不知道“天下铺”的幕后东家是您老人家?可是他还不能抱怨,因为赵诚的提出的要求并非不合情理,相反待遇却是极其优厚——在免税的情况下,出入境次数越多,属于自己旗下地商队规模越大,货物越多,那么赢利的的空间就越大。只是赛赤和他的合伙人想垄断,所以才觉得赵诚狮子大开口的五十万粮食实在是惊人,他甚至已经在打算近期多招一些人手地驼队。
“大人若是遵守诺言,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筹措粮食的。”赛赤等人保证道,“我们别矢八里的联合商队虽然没法筹措了您所说的数目,但是能筹措到七八万石粮食,还是没有问题,这就算是我们对大人关照我等多年的回报!”
“先别把话说的太满,明年春夏青黄不接之时,我看你们送来多少粮食。只要是运粮总数超万石的商队,无论是哪里的商队,均可共享,也不论你们能从中原采买,或者是从宋国输入,亦或是从吐蕃人那里弄来,更无论是大米、白面还是糜、粟杂粮,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赵诚道,“你们予我方便,我予您们方便!当然,你们别矢八里地商队若是运得比别人多,又送得及时,我可以给你们特别的关照。”
“多谢大人关照!”赛赤等人给赵诚戴着高帽。
“好说、好说!”赵诚应和道。这也是他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这会让他将来损失不少地商税,但若是能多救活一个人,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送走了赛赤等商人,又涌来了来自其它地方的有头有脸的商人,纷纷打听着类似的消息,甚至还有人想跟着赵诚去东方落户呢,这是令他感到意外地事情之一,不过这也他对筹集足够地救济粮食有了更多的信心。所谓五十万石,不过是他信口开河罢了,只要他有多敢想,商人们地胆子就有多大。
赵诚的东返之路,也一天天地近了,他为此在积极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