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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灯一回--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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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三十六重,在最高的大罗天上居住着万物之母玄玄上人和元始天尊,那里无边无际金光耀眼,只有真正的得道之人才能看到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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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金光万丈的无上天界,元始天尊大神终日为弟子讲经说法,接受仙人们的参拜。那盏点明天尊殿堂的长明灯日日受到熏陶渲染,竟也有了些许灵性。天尊见他可造,便传它些许修行之法,这灯便如其他弟子那般,细心聆听虔诚修炼,久而久之竟也能开口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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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它能出声起,便请求天尊收它为徒,以便早日修成正果。可是天尊却微笑摇头说:“你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但不妨多学些本领,多听些故事,对你今后也会颇为有益。”这盏灯心中虽不愿,但也明白天尊的话不能不听,于是带着疑问,更加用心听课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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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太乙真君来拜,并带来一柄宝剑,名曰蓝染。原来这本非凡间兵器,流落下界时辗转数次易主,沾染了太多血腥。天帝怜它一身灵性终不忍毁去,希望天尊为其诵经消业,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列仙器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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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尊从真君手中接过宝剑轻轻抽出,伴随着铮铮清鸣,一股冷冽的杀气弥漫殿上,流畅的线条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即使是那盏从未见过刀剑的灯也明白,这确实是一把充满灵性和戾气的不凡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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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这大殿上聆听的,又多了一位。起初,长明灯以为那把宝剑是不会说话的,直到有天听到它开口问:“喂,我叫蓝蓝,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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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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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啦!天尊和各位真君上人的名号我还不知道嘛!真是的,那些法术打在身上,疼死了!我才不要同他们讲话!”它的声音颇为清脆,同长明灯平日听到的很不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它觉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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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得知这盏灯没有名字的时候,蓝染觉得它很可怜,“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那以后大家会把你忘记的,我来想想…你是火属,不如就叫南明吧!”说完它显得很得意,剑身嗡嗡作响,甚至大殿上授业的天尊也停下来望着他们微笑。就这样,长明灯得到了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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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处久了,南明才发现,蓝染其实是一个比自己更加好学的学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连道德真君亦曾赞它颇有悟性,强大的灵力让它修行迅速,甚至很快超越了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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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染也很单纯,完全不是那种嗜血的凶器,它做的不过是曾经的主人们要它去做的而已“守护自己要守护的,斩去同自己相敌对的,这有什么不对?”私下里它这样问南明,直吓得南明***明灭不止,这时蓝染便会哈哈大笑,发出像初见时那样好听的铮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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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天,天尊对前来参拜的太乙真君说,宝剑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该是它斩妖除魔为自己积福的时候,南明才发觉,千年的时光就那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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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尊嘱咐太乙真君将它们两个一同带到三清天历练,突然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让南明有些失落伤感,不过它安慰自己,等试炼通过,得道成仙的那天,总会有机会再去拜会天尊,继续听从他的教诲的,那时,它真的这么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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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天的景象同大罗天的空无一物金光万丈不同,那里终年仙雾缭绕,鸟语花香,仙乐飘飘。各类亭台楼榭在或浓郁或清雅的植物中若隐若现,只看的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不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南明,甚至在人间仙界都游历过一番的蓝染也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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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真君经常下凡去人界,为化解世人的苦难而奔波,有时小小的南明也会随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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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助被厄运缠身的可怜人。而蓝染则会随其他星君真人,除妖斩魔去消灭人间的祸乱。闲暇时,它们或者按照真君教导的方法修炼,或者彼此交换着在人间的见闻,蓝染总是说得东一句西一句摸不到头脑,反倒是南明,一件原本平淡的事情也会被它叙述得颇有寓意,每每听得蓝染乍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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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寥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随着修行历练蓝染的法力越来越高,俨然已有了寻常散仙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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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南明正在修行,突然感到有人走进真君的殿堂,凭着气息它感到莫名的熟悉,却又一时无法相信。“小灯,是我,蓝蓝。”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不再带有金属铮铮的声音,美妙却又陌生。眼前的少女清丽脱俗,同寻常仙子的美丽不同,蓝染的美是耀眼而锐利的,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蓝色的丝带系住,粉红色的唇瓣像沾染了露珠的玫瑰在晨曦中闪烁着光泽,和发带同色系的短打衣裤服帖在她修长健美的身形上,展现着生命力的美。最最夺目的是那双眼睛,苍穹般蔚蓝无暇,隐隐有蓝光在其中流动,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魔力。她的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那种光辉甚至超越了外貌的美丽,让南明想起了它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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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南明惊讶得说不出话,蓝染很是得意,她优雅转了个圈,笑嘻嘻地问它是不是看呆了,然后很诚恳的说,小灯你要快快修炼,修炼成人形我们就离开这里。说着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下,默默的坐在南明旁边,她说小灯其实我现在做的事情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一样是在斩杀,只不过以前斩杀的是神仙,是人类,现在斩杀的是魔,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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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他们都道我杀虐太重,是造孽是错的,可是,难道现在这些就不是杀孽不是错?还是神仙就该高别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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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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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灯你知道吗?在人间的灵兽都是高贵美丽的,不是外貌而是灵魂。可是,可是这里,它们连自由都没有,生命的光,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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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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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那个样子,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除了你,小灯,你是这里唯一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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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本来就是盏灯,没有光就麻烦了啊。”南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的,不想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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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说的也是呢。”蓝染笑了,比三清天上任何一朵花都要美丽。“对了,”她突然把脸贴近南明,吓得它***突地一跳,“你从没叫过我‘蓝蓝’!像那些家伙一样蓝染蓝染的,太见外了,真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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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南明那踌躇不知所措的样子,蓝染又笑了,只是眉目间的暗淡并没有明亮几分。看着这样的蓝染,南明觉得身体某个地方控制不住的疼痛,像要被撕裂了却又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那时,它还不懂得这就叫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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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后,蓝染好像同它更加亲近了,她喜欢时不时地说啊呀啊呀小灯我好喜欢你,小灯小灯叫人家蓝蓝吧。然后看着南明的火焰一抖一抖得越发红艳而哈哈大笑。其实有时候南明并没有那么窘困,只不过它觉得自己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会让蓝染开心,于是它就那么做了。太乙真君不是也经常说要助人么?那么让她开心是不是也算助人?它告诉自己这并非私心而是慈悲为怀,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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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蓝染也会带来些外界的消息,例如哪位星君下凡历经五百难才回到天庭,哪位将军失手打落了西王母的玉盏而被贬落凡间,语气中多有不屑之意。这时候南明就会劝她,冥冥中自有天意,焉知不会有所收获。有时候蓝染也会问小灯你什么时候能修成人形呢,我想看小灯是什么样子啊。南明没有回答,它的修行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努力都未有进展。它隐隐觉得是自己的“劫”到了,却一点头绪也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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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随捉拿私下天庭的星君回来,蓝染俯在南明旁边哭了很久很久,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南明拼凑出事情的大概,原来是守护在天河附近的荧惑星君与偶然路过的桃花仙子相识,久而久之竟生出了情意。这在天庭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桃花仙子被贬下凡,星君被罚思过。谁知他竟然擅闯南天门,打伤了守卫,私下凡间。随着天兵,蓝染他们找到了桃花仙子和荧惑星君。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二人含笑赴死,相拥着被蓝染穿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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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只是看着泪流不止的蓝染不断安慰着,它说他们会回来的,经历过人间的磨难后迟早会重返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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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蓝染却不断摇头,她说小灯你不知道,重生的桃花仙子就不是原来的桃花仙子了,荧惑星君也不是荧惑星君了。他们忘记了彼此相爱,忘记了曾经的回忆,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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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他们最后留下的话。”蓝染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现在我只觉得,我们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真好。小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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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句话的时候,蓝染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南明,蔚蓝的眼眸中流光溢彩。“我不用你回复我,小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蓝染喜欢南明!为了你蓝蓝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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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南明仍被震撼得不能思考,它的心从未那么乱过,一股陌生的情绪充盈着。它不知道那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再面对蓝染时该说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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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很多天很多天,蓝染都没有再来看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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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南明的心中颇松了口气,像往日一样潜心修炼着。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它们从未分开那么久过,平时就算偶尔意见分歧,蓝染赌气不来看它也不过数十日,可是这一次,三个月过去了,居然毫无音信,是为了那句话吗?可是…南明渐渐无心修炼,它终于明白了,大概自己的“劫”就是蓝染吧。可是如今这个劫难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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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听说了吗?这次六界闹得可真是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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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么,这次咱们天庭可是损失了大把的好手哇,听说那把上好的宝剑都给毁了,那可是散仙级别的神器啊,居然那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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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南明一下子呆住了,它慌忙向路过的两位仙人询问,原来,在它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六界浩劫,各路好手损失殆尽,人界已经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了。只不过,这些南明已经无心感叹,它急急询问蓝染的情况,只换来仙人不断的摇头叹息:“唉,好容易从器物修炼出来的啊,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剩下的两缕也不知散去何方了。不过她真是勇敢,单身断后甚至不惜同归于尽,这才让天界不止损失更重,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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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话,南明没有听到。它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这是为了我!她这是为了我!”再没有谁比它更明白蓝染是多么想离开天界,多么不耐这个地方,可是为了仍留在天界的自己,为了不让闯入者伤害到自己,她就那么…毅然决然的抛弃了苦心修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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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叫蓝蓝,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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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那以后大家会把你忘记的,我来想想…你是火属,不如就叫南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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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那个样子,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除了你,小灯,你是这里唯一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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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只觉得,我们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真好。小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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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用你回复我,小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蓝染喜欢南明!为了你蓝蓝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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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三清天太乙殿上,一柱光芒直冲霄,冲破三十六重天外,冲到昆仑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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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罗天,紫薇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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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没想到自己再次回到这里,居然是为了离开,他愿意用自己千年道行交换,请求天尊寻回蓝染散落的那一魂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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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吗?即使能寻回,那再也不是昔日的蓝染了。”天尊的声音充满了遗憾“你已修得人形,如果心中放下所想,不日即可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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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沉默着,放弃这千年来一直追求的,离开天界,只为了那几乎不可能的一丝希望,可是奇怪的是,他心中竟无半点犹豫。蓝染,这次我可比你厉害了,至少,我懂得当日桃花仙子和荧惑星君了,别再伤心了,他们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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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儿啊痴儿!”天尊看着低头不语,却依旧坚持的南明叹息着,“只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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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蓝蓝,你等我,这一次,轮到我去找你,到时候,唤你一声蓝蓝,你可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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