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倒是有些犹豫,同太夫人说道:“当真要了?”
当年因为周氏的事情,长公主便与他们断绝往来,虽说还是时常来接陈宁玉过去住,可这些东西真是价值不菲,他总觉得收了不好。
太夫人道:“你不是不知长公主的脾气,既然送出来了,断不会收回的,再说,当日在宫里,长公主便是与皇上那么说,陈宁玉同她女儿,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陈修只得作罢。
太夫人命人把东西都先放回库房。
那些家具抬下来,一样样都精致无比,有些都像是出自宫里的,寻常人家别说能有这么多了,就是有一件,都得当传家宝似的放起来。
可长公主到底地位在这儿,她从小到大,被先帝,被皇太后不知道赏了多少好东西,所以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看着下人流水一般往里抬,姜氏的眼睛都直勾勾的,又想到先前,武定侯府那么丰厚的聘礼,在心里连连叹气。
陈宁玉虽然没了生母,可她有祖母,父亲,长公主,还嫁了武定侯,这命真好的很!
“你看看,家里谁比得上?”姜氏同陈宁柔说,“所以你怎么能不嫁个好人家呢?将来也不至于被她压到地底下去!”
陈宁柔笑了笑:“那也是长公主府富贵呀。”
姜氏皱皱眉。
说到沾亲戚的光,她就不好与女儿开口了,她的娘家可拿不出手。
太夫人把陈宁玉叫来:“你没几日也便要出嫁了,要不要再去看看长公主?”
等到嫁人,可不像现在,长公主想她就能接过去住。
嫁人了,身上责任就多了,每日都要侍奉长辈,照顾相公,兴许还要管理些内务事宜,陈宁玉自是知道的,点头道:“我明儿就去一趟。”
第二日,她便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看到她来,笑问道:“怎么样,可喜欢?”
“当然喜欢了,这么好看,这么华贵,只是让姨母破费了,总是过意不去。”
“这点算什么啊,我家里还有呢。”长公主很慷慨,“在你小时候,我就给你留着了,这会儿总算派上用场,我这心里也高兴。”
陈宁玉很感动,却不知自己能为长公主做什么。
这些年,好似都是她在享用长公主对自己的情谊,她为长公主做的,实在是少,以后她一定要再多尽些孝心。
看她红了眼睛,长公主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哭什么呢,嫁人可是高兴事。”
陈宁玉抬头问:“那天,姨母能来么?”
长公主一愣,又笑:“你嫁人,我自然要来了,我给你梳头。”
陈宁玉用力点头。
“这回来,住一晚罢,以后可真的不能常见你了。”长公主吩咐下人再去打扫下陈宁玉常住的院子,一边问傅成,“朝清人呢?”
“还不是在看书么。”傅成道,“他这回是认真的,昨儿亥时,屋里还点着灯呢,后来我去,他才睡下。”
长公主不免心疼:“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孩子不知道舒服过日子,一个要去锦衣卫,这个又要考功名,我说相公,你怎么就管不好他们?”
其实这哪儿关傅成的事情,平日里长公主在家里说一不二,傅成都得听他的,现是长公主管不了两个孩子,他又能奈何?
他原本就是好性子的人。
但傅成只能承认是自己没管好。
“阿玉,朝清一向与你好的,不若你去劝劝他?他要个官名,我去同皇上说一声,也不是难事。”长公主向陈宁玉寻求帮助。
陈宁玉想一想道:“我先不去打搅二表哥了,等到他得空,我再试试?”
长公主自然不反对。
等到傍晚,傅朝云回来,用饭时,傅朝清也出来了。
他与往常并无两样,笑道:“阿玉来了,我怎也不知?”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看书入魔了,自是不知。”
傅朝清笑,拿了碗筷坐在陈宁玉身边。
见他这样,俞氏跟傅朝云脸色都很复杂,只低头吃饭。
“阿玉,你要嫁人了,以后也不能常来,真的不考虑把厨子带过去?”傅朝清打趣。
长公主皱眉:“浑说,杨家只当她那么挑嘴呢,还带个厨子。不过宁玉想带,也没什么,我早先嫁过来,还不是带了好几个呢。”
“姨母,我怎么能跟您比。”陈宁玉好笑,“再说了,厨子手艺那么好,我知你们每日吃的舒服,也放心,哪里还好带走?天下又有几个厨子合姨母的胃口了?”
“好么,这下是在说我挑嘴了?”长公主假装生气,“没良心,寻个好厨子,还不是为你们呢!”
众人又都去哄长公主。
俞氏悄声道:“相公,肖兰看着像是没事了。”
“没事个屁的!”傅朝云憋着声音道,“他惯会骗人的,让他骗。”
对于这个弟弟,傅朝云现在是又心痛又生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俞氏叹了口气。
天渐渐暗下来,今夜星辰甚少,月光倾斜了一地,低头看去,像是有一层白霜似的。
陈宁玉与傅朝清走在路上。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之前长公主叫陈宁玉劝一劝他,陈宁玉现正是有话要与傅朝清说。
☆、第47章 嫁人
这样的情境,往常并不少见。
年少的时候,他经常还牵着她的手,在夜晚,翻草丛找蛐蛐儿玩,或者会教她看天上的星星,给她说一个个的名字。
那时候,两小无猜。
无数的画面在脑中纷涌而来,陈宁玉由不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曾经,她真的想过会嫁给傅朝清,哪怕他的身体不好,可她想,嫁给他,她这一辈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有长公主这样的婆婆,傅成这样的公公,傅朝云这样的大哥,俞氏这样的大嫂,日子一定是很安乐的。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从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傅朝清转头看陈宁玉,柔声问:“阿玉,你这样会不会着凉?”
“不会,我穿了很多呢。”他的声音把陈宁玉从回忆里拉出来,她理了一下思绪道,“二表哥,姨母很担心你,你这样念书,对身体不好。”
傅朝清笑了笑:“等春闱之后,我自会歇息一阵子的。”
陈宁玉停住脚步:“二表哥,是真的想做官么?”
傅朝清看着她:“你难道不知?”
在这些年里,他与她说过的事情不少,她会不知道他的理想?
陈宁玉抿了抿嘴:“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你会现在去做。”
“现在正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有精力的时候,为何不是现在?”傅朝清的眼眸好似天上的星星,他慢慢道,“想要在官场有所作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阿玉,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一展抱负呢,我已经算晚了。”
他有太多的理想要去实现,还有,带过他太多伤痛的仇,他也绝不会忘了。
陈宁玉沉默,他说的很对。
“你难道不愿支持我?”傅朝清微微皱眉。
陈宁玉摇头:“自然不是,今儿我说这些,你应也猜到是为何。”
傅朝清叹口气:“是母亲罢。”
“姨母为你担心了这么多年,她是怕你负担太重,又再病倒,其实咱们都是因这个,并不是说不愿你去做官,毕竟一个人精力也是有限的。”
傅朝清嗯了一声,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稍加注意,不让你们担心。”
他虽是温和的一个人,可很有自己的主见,甚至有时候还很固执,现在能退一步,已是很好了,陈宁玉道:“还是希望你春闱顺利。”
傅朝清笑道:“谢谢。”又停住脚步问,“那套茶具你可看见了?”
长公主拉来的嫁妆,里面也有他与傅朝云送的,只是因陈宁玉第二日就来了,还没有时间去瞧,她有些诧异:“是你送的?我还没有看呢。”
“我其实也不知送什么,只记得你喝茶用的茶具都很好看,我这边正好有,便送与你了。”
陈宁玉很高兴:“我会时常用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该结束,傅朝清看着月光下她洁白如玉的脸庞,真想伸手抱一抱她,亲一亲她,这些年,这些念头时常涌上来,可是,今日,他仍是不能。
“我送你回去罢,天也晚了。”他侧过头。
陈宁玉也知像今日这样,兴许是最后一次,心里不免酸涩,这些年对他的好感不会那么快就散掉,可是,她也不能再有期盼。
二人并肩往回走了。
长公主从陈宁玉口中得知傅朝清说的,终究也没有办法。
她自觉亏欠这个儿子,当年当日若没有带他去宫里,遇到狠心的那对母子,傅朝清也不会遭逢大劫,既然他一心要为官,也罢了,至少他已经承诺说注意身体。
“二表哥心中还是有数的。”陈宁玉安慰她。
正说着,有丫环来报,陈家五姑娘有事求见。
陈宁玉诧异。
长公主问陈宁玉:“怎么回事?你叫她来的?”
“没有,我也不知。”
长公主皱了皱眉,说道:“让她进来罢,看是做什么的。”
陈宁柔进来,忙给长公主行礼,面上一片仰慕之色:“今儿出来在十香阁买了些香粉,想到从没来拜见过长公主您,这就来了,还请长公主恕我冒犯。”
她头一回见到长公主,真是惊为天人,原以为陈宁玉已是京中少见的美人,可长公主这年纪竟然毫不逊色,可想而知当年的风采。
怪不得她那么得先帝,皇太后,甚至当今皇上的喜爱呢。
长公主却并不吃这一套,她原先就很不喜欢姜氏,只因姜氏是陈宁玉后母,别说是姜氏生得女儿了,她淡淡道:“既知冒犯,本不必来,又无要事,不过你是宁玉的妹妹,便算了,正好你们一起回去。”
陈宁柔脸色一下子通红,没想到长公主那么不给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