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沛并不在意这些,随意与众人闲聊应付着,气氛也还好。结果正说着话,忽然便见对面酒楼门口出现了几个穿着胡服的荣国人,看身量打扮,领头的正是谢弘毅无误。
对于这个人,陆启沛心中是有些在意的,不自觉目光便被吸引。
许是隔着一条街的关系,对面的谢弘毅并没有察觉这道目光,反而是身边的大理寺丞观察入微,顺着陆启沛的目光瞧了过去。他官阶比陆启沛还低,如今并没有上朝的资格,更没见过谢弘毅,却一眼认出了对方:“是荣国使节团中的那个贵族小公子吧?”
陆启沛诧异,回头看向大理寺丞:“寺丞竟知道他?”
大理寺丞便笑了:“下官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荣国人宫宴上提出比斗,那位小公子要与我梁国比较六艺,如此自信之人,下官怎会不闻。”
他将“自信”二字说得嘲讽,事实上如今朝堂上下对待荣国使节几乎也都是这个态度。
陆启沛听罢点点头,不再多问。大理寺丞却反而问她:“下官听闻,荣国人曾在宫宴上指明挑衅大人,如今朝中将为比斗小选,大人可有万全把握?”
大理寺这衙门其实有些抱团排外,陆启沛意外顺利的融入了进去,便也被众人视作了自己人。与敌国比斗是大节,但自己朝中竞争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大理寺丞显然还是想让陆启沛拔得头筹露脸的。毕竟她都被别人点名了,万一没资格出战,那也太过丢人。
陆启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笑道:“朝中人才济济,我当尽力而为。”
事实上与谢弘毅比试,她还真没什么兴趣。对方身份特殊又与她生得相似,她是不想与之有何牵扯的。只不知那小少年对她哪儿来的那般大敌意?
说话间,众人也吃完了馄饨,付过账便要离开回大理寺。
陆启沛下意识又往对面看了一眼,结果瞳孔骤然一缩——她看到齐伯从对面酒楼里走了出来,这个神秘的管家背后果然藏着她所不知的势力,只她万万没想到是与荣国有所牵连!
心止不住往下沉了沉,之前猜测的事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印证,让她一时有些无措。
但好在失态也只是瞬间的事,陆启沛很快意识到身边还跟着大理寺精明的同僚。她收回目光敛了神色,将剩余的凉茶一饮而尽,便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转身离开的陆启沛并不知道,齐伯在离开前,也曾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
梁国内部进行的小比很是低调。大抵是连皇帝都不怎么上心的缘故,也只有太子抽空过去瞧了几眼,又勉励了几句,才不使局面太过敷衍。
因为对手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梁国不愿背上以大欺小的名声,便也在那日宫宴与宴众人中寻了几个年纪较轻的比较。不出意外几乎全是宗室——宫宴是三品以上大臣才有资格参加,官员能爬到这个品阶的,大多已不年轻,也无暇分心他处,六艺早便荒废了。
而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陆启沛,她是谢弘毅点明的对手,也是选出众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比试了三天,个人自有专擅,少有一人具是精通的。陆启沛则又成了其中唯一的例外,包括众人见她单薄,以为她开弓射箭会有欠缺,她也照样做到了例无虚发!
太子自觉揽下了小比之事,即便没看过全程也在事后看了所有人的成绩。
他对陆启沛观感颇是复杂,但看着她一路过关斩将,又不由得生出了两分欣慰——这可是他皇妹亲自选中的人,只要对方没有异心,如此才情品貌也确实当得起皇妹厚爱。
想到这些,太子忽然便对这场比试上了心,甚至特地召了陆启沛去东宫说话:“此番比试干系重大,卿又是祁阳驸马,万望尽力,不可堕了大梁威严。”
太子说得郑重其事,但对这场比试真正的态度却早在祁阳面前展露无遗。之所以面对陆启沛换了番说辞,不过是试探罢了——不管祁阳表现得有多自信,但这人若真有问题,他总不希望让妹妹陷得更深。
陆启沛心里同样对太子的话不置可否。她不似太子坐观全局,可站在不同的角度,她对这场针对自己而来的比试又有另一番心得。不过当着太子的面,还提起了祁阳,她自然不会露出破绽,当下颇为郑重的俯身一礼,应道:“殿下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
太子看似放心的点点头,打量的目光却未曾从陆启沛身上移开。
陆启沛自是有所察觉,却什么表示也没有的认他打量。事实上见过谢弘毅后,她觉得太子等人心怀疑虑才是正常的,若对方毫无表示,她反要担心对方心思深沉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怕自己问心无愧,可身世带来的变故却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甚至也还没将自己的身世摸清。
两人各怀心思,太子又盯着人打量片刻,终于收回目光,却是淡淡说道:“卿的六艺学的甚好,便连许多宗室子弟也是比之不过。”
现如今的梁国不过传承三代,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宗室子弟也还没腐朽得变作纨绔。而梁国皇室原本也是贵胄出身,对于六艺自有传承,那些宗室子弟也是从小就学的。
可饶是如此,这些人在陆启沛面前也不够看,她的优秀再一次掩盖了所有人的光芒。
陆启沛不知太子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可她本能的还是生出了两分警觉,小心答道:“殿下过誉了。臣自幼不曾想过科举仕途,便将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学习六艺之上,自是精擅一些。”
太子听罢若有所思,但在陆启沛面前自是掩饰得极好,当即笑道:“祁阳顽劣,刚见面便诓你答了春闱试卷,那答卷孤与父皇都曾看过,当时惊艳。”说着顿了顿,又道:“卿不曾准备科考,却比旁的士子寒窗苦读更为优秀,果然非比寻常。”
这话从太子嘴里说出来,陆启沛终于意识到了不妥——六艺学识与科考是不同的,不说别的,单就策论的书写便不知需要多少打磨!
她当初跟着陆启成学业,不明就里便都跟着学了,却都是为替考之事做的准备。可如今她又说自己没准备科考……太子又不瞎,看过她的策论,如何不知其中违和?!
莫名就有种被人逮到把柄的感觉,陆启沛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面上倒是一片坦然:“倒也不算全无准备。舍弟自幼开始举业,臣跟在身边也或多或少学了些。”
轻飘飘一语带过,太子也不纠缠,毕竟陆启成的名字就在今科参考士子的名单上,要查起来简直太容易。之后他倒没再紧追不舍,反而与陆启沛闲话了几句,最后说道:“祁阳有句话托我带给卿。”
陆启沛紧绷的心弦不敢放松,闻言却也来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子。
太子干咳了一声,别开目光似乎颇不自在,说道:“她说数日未见,她想你了。”
陆启沛万没想到太子连这种话都带,一时间呆在原地,羞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