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滴落在叶片上的声音清脆,承载着生命摆动的弹性。
风吹雨水,丝丝凉意降落在谈千易的肩头。
他回头瞧见叶观音的那双眼睛,眼里竟然淡淡的湿润。
“你怎么来了?”
叶观音不高兴地鼓着脸瞪他:“我能不来吗?”本来以为谈千易是个老实的好小伙子,没想到是有着偷窥癖好的变态高中生。
谈千易还沉浸于感动中。
说实话,他没抱希望叶观音会来找他,甚至悲观得认为叶观音很有可能会把他丢下。毕竟叶观音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对于她来说,谈千易不重要,更没有什么费力寻找的必要。
谈千易一向对别人设立最低的期望值。这很正常,因为经历过命运毒打的人往往是不敢在人心面前大声叫嚣的。所以,虽没有长成一副完全孤傲冷清的样子,但谈千易知道,自己心中这方面的界限十分明确——他很少对别人施加援手,也不期盼别人对他照料叁分。
公平公正。
可是为什么在叶观音突然找来后,为什么他头次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呢?
叶观音瞧他半天盯着自己不说话的样子,也没继续追究下去。毕竟她再怎么无所纪律,但也没不要脸到正大光明地说,“喂臭小子,你差点看了本姑奶奶五百年前的刺激床戏。”
没错,这两人现在面前的一花一草一目一景都是五百年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叶观音发现谈千易人消失后,立马想到他一个凡人应该是落进了风洞的缝隙。最快的方式当然是叶观音也进入缝隙。
结果没想到她投入缝隙的瞬间,一头撞上风洞反转的力量——缝隙已经关闭。幸亏没人看见,不然她那主动撞壁的架势显得她被那一声“观音”震得脑子缺根弦。
最后,叶观音用无声哨唤来天鹤。书到用时方恨少,要紧时候恨自己不会飞。天鹤慢悠悠地飞了一天一夜才到西北海外的钟山。
对没错,就在谈千易进入烛芯的十几分钟内,外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叶观音上了钟山没见到谈千易的身影,硬生生用力将闭着眼睛睡觉的烛阴晃醒。也就叶观音这泼猴能做出这样颠叁倒四的事情。
当天晚上整个西北海的人们都看到了夜空异乡,月溅星河的瞬间白昼重现。天池的老神仙一片大乱。
叶观音拽着烛阴的领子,摇晃着要他交代出谈千易的下场。风洞里那极其熟悉的呼唤声让她极其确定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谈千易和星尘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烛阴被她摇得心肝都快吐出来了,勉强闭着眼睛,手往旁边的烛台指去。因为烛阴夜晚的精气被叶观音的突然出现冲撞打散,烛芯的红光在不正常的晃动。
“嫂嫂,哥哥在灯芯里。”飘渺地说完这句话,烛阴便失了力,往一旁倒去。
而叶观音一听,眼泪差点让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给逼了出来。
烛阴和叶观音地位相同,在天池那帮仙人眼中,都是尊贵的天地上神。至多的区别就是,烛阴是个管事儿领俸禄的上神,而叶观音是个游手好闲的蛀虫。
当年西北海大乱,天地颠倒,烛阴落难,是星尘出手相救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烛阴依旧愿意称星尘这样区区的一介星官为兄长,甚至同起同坐的叶观音也沾光得了个嫂嫂的称呼。
叶观音第一次见到烛阴的时候,就是他嫂嫂。如今星尘死了这么多年了,在烛阴心里,叶观音依旧是他嫂嫂。
她上下吞咽两次口水,才将心口的激动情绪压抑住。
一面心里悲怯地想着:星尘,你让我好找,一面施法让她的身体悬空飘渺,从而进入烛芯。
可是进入烛芯,睁开眼睛的瞬间,叶观音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惆怅心情立刻散去。
她认出了这里是何处。不是时光倒流的过去,也不是不可预知的未来——这里是勾星尘死前留存在烛阴这里的记忆。所以烛阴说哥哥在这里,指的是日日夜夜养在他精气中的勾星尘幻体。
烛芯里,叶观音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谈千易。她对着乱跑的人,阴沉着脸。
在星尘仅剩的记忆世界里,谈千易依旧是谈千易,勾星尘依旧是勾星尘。一个人在屋外偷看,一个人在屋内奋力。
两人如何相似皆为巧合,叶观音所有的期待幻化成这里的风。
“我们去哪?”
去哪?去个没有勾星尘的地方。叶观音久违地想哭,因为她寻不到勾星尘,也寻不到没有勾星尘的地方,这里丝丝缝缝都是勾星尘的气息。这让她又厌恶又欢喜,又迎合又想逃。
她不知勾星尘最后让烛阴留下他的记忆有何作用。这与她息息相关的场景,五百年过去了,依旧够触景伤情的。
终于,叶观音领着谈千易停在村庄里普通的一间的草屋前。这里离勾容住的那件双层木屋不远。好像是刻意保持的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知是木屋绕着村庄建的,还是村庄靠着木屋建的。
叶观音一脚将门蹬开。谈千易问:“这没有人住吗?”
“村子里有人,这间没人住。”
谈千易不解看她。
“这家人死光了。”
“屋主母亲病了许久,临终前想喝点水。屋主嘱咐服侍床前的人,谁敢给一滴水,他母亲多活一天,他咒谁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最后,屋主母亲死了,死前都没喝到一滴水。”
“那后来呢?”谈千易将火升起,侧头看她。
“屋主母亲过了头七,那儿子有日在田头耕作,一时脚滑倒头跌进了一旁的水塘。”
“有人说是他母亲的冤魂显灵,有人说那儿子撞上了好事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