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经历过一场绑架,自己和父亲,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了。身后传来周舒云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保姆马上就送饭过来,我让她做了清淡的白粥,还有一点你爱吃的鱼片粥,别想那么多,先休息。”
父亲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住自己,贾承悉惨然的一笑,跌跌撞撞地推着轮椅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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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套房里
乾启终于想通回神了,走到宝珠身边,她站在阳光下,身上黑色丝绸的衬衫,领口是贝壳银色的小纽扣,带花的高领一排三颗,扣的秀气典雅,他犹豫了一下说:“宝珠,你……你心里是不是……”挺恨贾承悉的。
不恨他,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很想知道这男人究竟以前对宝珠做了什么,更怕她以后做出离谱的事情,但还是觉得不合适,宝珠和贾承悉的关系,现在他们并不适合讨论。
宝珠疑惑地望向他,等着他给自己下结论。
毕竟这事上,她不方便告诉詹远太多,只是利用他监控的各种仪器,整个过程,都是她发短信给乾启,是乾启帮人找自己冒充警方打的电话,又是他帮自己找人去顺手牵羊的赎款,钱是小事,但这是贾承悉百口莫辩的一样重要东西。她现在都和乾启坦白了,却不知他会怎么想。
谁知乾启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才说:“宝珠,你这样很好,什么都和我说。”
她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差点被噎死,恼怒道,“这是什么没用的话?!”他为了自己,诈骗设局眼都不眨,现在说这些,不是傻的没边了吗?
却听乾启说:“以后,你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欺负你的人,我帮你出气,为他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值得。”有种珍视,是她无论多么聪明运筹帷幄,可他看到的,只是她惊才绝艳,根本不值得用瓷器去碰瓦罐,可有人就是不明白,真是愁人。
果然就见对面的人扁了扁嘴,不说话,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乾启无奈,想了想,脑筋一动,突然说:“那这样,我给你一个理由,一定说“服气”了你,如果你没话说,就得答应以后不做这种手段激烈的事情,有话大家好好说。”
宝珠斜睨了他一眼,完全胸有成竹,“一言为定!”她还怕他,哼。
乾启一笑,说道:“那你说,昨天我为什么要停个货柜车在桥上,让你一定嘱咐他把车停在后头?”
宝珠眼神一闪,看向他,“不是开货柜的人去拿的钱吗?”
“谁会那么笨的开个货柜车去拿钱,怕目标不够大吗?”乾启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为了加深印象,他让她看得明白清楚,又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两边有摄像头,停货柜车是为了挡住。傻!”
宝珠额头被手指硬硬地点了两下,完全无感,她先是茫然了几秒,而后突然暴躁了起来,这要学的东西也忒多了点,怎么还有摄像头这一说?
民国我们电才通上没多久,完全想不到呀!!!
“虽然你算定他们不会报警,但不排除有危险……服气了吗?”他问。
宝珠郁闷了好久,好久,不情不愿道:“好了好了!”真烦人。
第96章
豪华病房里,四周堆满了鲜花,水果。躺在床上的男子却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一片死寂,如同死了一般。
看护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贾承悉觉得自己一切的希望都没了,被自己亲人怀疑,原来是这样痛彻心扉的一种感觉,背叛,不被信任,骨肉相残……他想到许许多多自己看过的电视剧,看过的书。
却无论如何,料不到自己和父亲也会走到这一步。
这两天,他都懒得去解释,解释有什么用?随着一天天过去,给他打电话的警方,石沉大海不见踪影,他连自己都觉得如果去解释,更像是掩饰,可如果真是爱自己的父亲,一开始就不该怀疑自己!归根究底,就是老糊涂一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其实只是自己不去想而已。
如果父亲真的相信自己,怎么会想不到,自己要有心害他,又怎么会无法自圆其说,只是他,早不知被周舒云那个女人灌了多少谜汤,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想到这里,真是恨死了周舒云,这个女人,从她进门,小到称呼,大到公司未来的走向,俩人数次过手。
这一次,真是太过感情用事。
房门轻响,他动也没动,以为是看护又走了进来,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张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孔,探头过来看他。
另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好像更漂亮了,今天穿的非常文雅秀气,身上是以前自己从没见过的正红色大衣,黑色的毛皮领子,看上去暖暖和和,他忽然想到,当了自己两年妻子,他好像,一件衣服都没有给她买过。
“你好点儿了吗?”她轻声问他,语气温柔,竟然瞬间令自己有了想飙泪的感觉,这么多天的委屈,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人,他轻唤她,“……宝珠。”
宝珠轻轻拉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一瞬不瞬地跟着她,眼睛如同粘在了她的身上。
“伤得重不重?”她又问他。
一个人在苦难的时候,别人的一句话可能是救命良药,也可能是压毁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贾承悉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又一想,打到家里保姆都会说,何必多次一问,只是望着她,心中隐隐期盼,却又不敢有期盼。
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
以前有父亲的信任,他事事如意,现在才明白,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依靠另一个人得来的风光,一但失去父亲的依仗,他什么都不是。
却见宝珠望了望周围,视线最后落在了屋角堆着的鲜花上,她有些落寞地一笑说,“你知道吗?当时我车祸醒来,屋里一根花都没有,我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好多好多天。”
他的心中瞬间涌上同命相连的凄苦,还有愧疚,自己没有经历过,是无论如何不能体会她独自在医院三个月的心情,但此时,他一周都没到,已经觉得痛苦不堪,望着宝珠,第一次真心诚意地说:“对不起,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刻,他真的前所未有的能够感受到,这个女人当初有多可怜,独自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助的时候,自己真的不应该扔下她不管不问。
宝珠却没有想更多的纠结这个问题,看着他说,“原本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和你说,但是你知道,我这次找你,是想和你谈离婚的。”
贾承悉一下坐了起来:“我都说要改了,这样还不行?!”
宝珠说:“我知道你也许真的是有心要改,可是以前我们的事情,我真的都忘了,我能记得的,只是出车祸前那最后那一幕,在电影院里。”她望着他,提醒他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甄宝珠虽然去了,可情绪留给了自己,她说,“所以我怎么都忘不了,心里面真的很恨你,讲起来就恨得不得了,我不想再折磨自己,更不想要折磨你,你知道,这次知道你和父亲都住院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想着,我要到家里去天天和你闹,等父亲也觉得烦了,这样你们就会放我走!”她望着他,“可是我不想这样做!”
宝珠有些疲惫,这场离婚浪费了她太多时间,如果不是和贾承悉纠缠,早去古玩市场忙正事了,她说,“你也说我们好过一场,纵然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想把最后那一点美好全部都破坏,所以我想好好跟你说,再说最后一次,请你成全我!放了我。我不想和你互相记恨,也不想每天在家里和你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这样你也累,我也累。你明白吗?”
贾承悉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心口,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她竟然比前几次的态度更坚决,“宝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就算记不起以前也只是暂时的,就这么肯定以后都不会记得?”
宝珠摇头,“记得又怎么样?咱们婚姻的悲剧是性格,背景很多东西造成的。其实,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是我想你也知道,原本,以你的家世,身份,就不应该娶我,也许你自己都没有看到,你娶我只是因为你没有妈妈,而我也没有妈妈,在你的心里大概觉得咱们同命相连。也或许你是当初有些可怜我。但怎样都好,到了今天,我们好合好散吧。”
贾承悉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竟然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深想过的原因,贾承悉说,“既然你能想到这一步,为什么咱们不能重新努力一次呢。”
宝珠又摇头,中肯地和他说,“其实像你这样的家庭,像你这样的人品,应该找一个家世很好的女孩子才是你的助力,而我,你也知道,我父亲受贿的案子悬而未决,他自己也身体很差,家里的公司靠我弟弟勉力支撑,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一直不好。我对你来说真的是个累赘。”
“宝珠……”贾承悉留恋地紧盯着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情商一直低下的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听宝珠又说:“可就算是累赘也好,如果我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也能帮你。可我真的说服不了我自己,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事情到了今天,我就想你能放我走!”
知道她说的都对,知道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可是这么漂亮,自己还没睡过的老婆就这样离婚,怎么能甘心,他摇头,“绝对不行!”
宝珠皱起眉头,“我问过律师,他提到如果婚后没有夫妻生活,其实只是这一条,法院就会判离婚,可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把咱俩的关系明晃晃地摊开来给别人笑话。”
这一点贾承悉当然清楚,也非常清楚她好面子的性格,所以他才一直老神在在,料定她不敢用这个和自己提离婚。
宝珠自然不会甘愿打开双腿去医院开什么处女膜证明,想到这里,她就忘不掉贾承悉对自己的侵犯,沉声说:“所以我相信到了今天这一刻,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咱们俩已经没有情义,可最后难道不能给对方留个体面。”
体面,体面,至始至终,她也不过是想体面的离了这个婚,为什么总要逼她。想到这里,她侧开脸,连看也不想看贾承悉一眼。
贾承悉却以为她哭了,心中微微软化,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也一下涌上了心头,转而央求道:“宝珠,最近爸爸有些事情误会了我,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委屈,很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也体会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宝珠一下站了起来,这个人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好,自己已经这样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他还是看不到现实,现在和父亲关系僵化,还不想办法赶紧弥补,她的耐心有限,实在没有替换他妈妈教儿子的耐心。
他还敢说委屈,那自己的委屈,甄宝珠的委屈谁管?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算了,我好话说尽,你这人,这人……真是冥顽不灵。”宝珠转身就向外走。
贾承悉一下慌了,瞬间想到她刚说的,她要真去父亲面前闹,不用两三次,只要一次,他在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宝珠——!”他一下喊住她。
妻子可以再娶,但父亲只有一个,就算他暂时不信任自己,那也只是暂时的,但这个紧要关头,一定不能再出问题,不能留着她在家里闹,他无力地说:“……我答应你。”
宝珠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纸,这是离婚协议书,递过去,“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你签字就行。”
贾承悉接过那几张纸,这样干脆果断的宝珠,令他深深留恋,手里的几张纸,仿佛都重如千斤,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安慰自己,看样子她是真的忘了以前怎么喜欢自己,这样暂时全了夫妻情谊也好,等自己将来好了,掌控了公司,也许有一天还能追回她,此时自己强留着她也是没用。
他痛苦地望向离婚协议书,上面简简单单,这女人,她真的什么都不要。
他又望向宝珠,她看也不看自己,唉……他心里叹息,原来自己把她伤的这么重,连看也不敢看自己,看着妻子的侧脸,曾经那望着自己柔情的目光,属于自己的自然纯粹,都要没了吗?
绝对不行,这都是暂时的!
他心一横,拿起笔,在财产分割栏的下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签上名字,“给!”
宝珠接过来一看,上面加了一行赡养费,三百万,她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看向他。
贾承悉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这些钱,够你买一套房子,你先照顾好自己,以后,以后我一定有办法令你想起来从前。”
原来还有这种打算,宝珠哭笑不得,但和上次被砸的镯子一样,他的东西她都不想要,摇摇头说,“这钱我不要。”
贾承悉惨然笑起来,“你这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他慢慢躺下,虽然打了止疼针,可也不能长时间的坐着,说道:“我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你大概不知道,家里有些事我现在也不方便和你说,反正你知道,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错了,你和家里关系不好,离婚以后肯定不会回家去住,那经济适用房不行,你自己起码得有个安全的住处,结婚这么久,一分钱都没给过你,不是不知道你手紧,只是一直想你能先低头……”
宝珠不知说他什么好。
看她呆傻傻的不说话,他又说,“这些钱算不上弥补,你过得好……我心里也能舒坦点儿,就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这点钱,对你老公还不算什么。”
一个在离婚上面,能为前妻考虑的男人,说明他不是太坏,宝珠对他,有一点点的刮目相看。对于他那天侵犯自己的事情,原本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他的,现在……算了吧,毕竟这是甄宝珠爱过一场的人,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至于他现在和贾华源的困境,其实多得是办法化解,贾华源不过是创伤期后遗症……要是一直想不通,而贾承悉表现良好,她再帮他吧。
却不知贾承悉此时看她犹豫踌躇,神色不忍,心中只觉得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给钱不能太多,多了惹桃花,这些钱,买个一室一厅,两室一厅,她能有地方住,心里落了自己的好,以后一定还能把她追回来。
毕竟,他们可是结发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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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详居
荣耀钧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张,揉的皱皱巴巴,但又摊平的餐巾纸。上面画着令他不忍直视,但又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的——自由女神像。
有人轻轻的敲了门,他打开抽屉收起那纸,才喊了进,小武推门走了进来,“有件事儿,一定得告诉你,虽然你交代了,以后关于那个‘大开门’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可是这事太严重,我想还是得给你说一下。”
荣耀经看向他,从回到安成之后,他就交代,以后不要再派人跟着那边了,但还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令小武这般神色严肃。
……
半小时后,荣耀钧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为了离婚,她竟然可以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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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
听着对面男人的话,贾华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坐在病床边的男子西装笔挺,衣冠楚楚,非常有礼地笑了笑,“荣先生说,请您看在他的面子上,主持个公道,把人放了。”
“你说的那个,要我放的人,可是我的儿媳妇!”贾华源忍不住怒声道,裹在眉毛上的白纱布都颤了起来。
“没错,”男子依旧笑得有礼,“但是他们两口子现在正在办离婚,原本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硬欺负女孩家里没人。荣先生希望,你能卖他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