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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好不容易又熬过一日一夜,也不知是饿过头了还是怎的,居然也不是那么难受了。但如此一来,却又神智清醒,不由得又想起了樊舜华。他想起她们一行今天肯定已启程返回,自己可还真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心头依然是一阵惆怅。他虽知樊舜华未必对自己有意,也知她走以后天昭必定会放了自己,但还是也不知怎的,竟似更愿意在这里挨饿、但却能保留一分幻想,也不愿意虽得自由之身、但却只能天各一方。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昭元忽然听到数声轻响,那正在换蜡烛的仆妇却是毫无觉察。但昭元久习武功,耳目尚算聪敏,一听之下便知乃是夜行人之声音。他心头一惊:“难道天昭真要杀我?难道我是大祭师身份,她不愿公然杀我,就派夜行人来?”但立刻又觉得不大可能。正转念间,那名仆妇忽地软倒在地,一个身形不高的黑衣人自暗处冲了出来,一剑割断他身上绳索,压低声音对他道:“快走!”
    昭元一听心头狂跳,原来这深夜来救自己的人正是樊舜华!他脑中一片欢喜晕眩,极力按捺住心头激动,用尽量低的声音道:“我双手被拷在了一起,行动不甚方便。”
    樊舜华道:“是什么镣铐?能砍断么?”说着挥剑朝那乌金铐上砍削而去。只听铿的一声,那宝剑已是嘣了一个口,镣铐却是丝毫无损。昭元道:“不用,我勉强也能跑,只是怕随时跌倒,不能太快。”樊舜华点了点头,一把拉住他道:“我们先跑,日后再找锁匠给你开锁。”这时候外面已传来熙嚷之声,显然是樊舜华形迹已露。
    二人急忙奔出,只见外面火把连连,来人已是不少。樊舜华拉着昭元尽往黑暗处奔走,但昭元身上衣物偏白,在黑暗中甚是惹眼,结果仍是给追踪之人发现,顿时黑压压一片追了过来。二人慌不择路,昭元又双手有铐,被追得甚是窘迫。眼看便要被追及,昭元忙乱之下,竟然摔了一跤。后面追者见胜利在望,更是如飞般抢了过来。樊舜华见事太紧急,一咬牙,将剑交给昭元捧着,俯身背起了昭元,腾身跃起施展轻功。连躲带拐好几次后,那些人才渐渐被甩远。
    昭元初时被背在背上时,还不时扭头看后面迫近的追兵,一心只盼樊舜华能把他们甩得远远的。到得后来,二人已然甩得看不见追的人了,昭元这才忽觉自己被樊舜华背在背上时,自己双手正搂住她玉颈。他身体感受到樊舜华绵软的肌肤,鼻畔闻到她身上透出的丝丝幽香,大是神魂颠倒:“原来她心中还是喜欢我的。八成她是听说我被囚禁,以为我有危险,这才不惜冒险来救我。”他想到这里,更是甜蜜,只盼她永远这样背着自己。
    忽然风声一停,耳边听樊舜华问道:“他们被甩远了吧?”昭元被这句话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顿时面红耳赤,忙道:“是啊,他们远了。”他生怕樊舜华发现自己刚才所想的,急忙又道:“不过若是那些长老来了,就怕又不好逃。”樊舜华舒了一口气,道:“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停身不再疾奔,要将昭元放下来。昭元极是窘迫,也急着想下来,但他双手被铐套在她颈上,忙乱中反而不易褪下来。樊舜华见他急于下来,忽然噗哧一笑,道:“别慌。你别动,我来。”昭元立刻便如听了仙音一般,停手不动。
    樊舜华接下他手中宝剑,又微微矮身,缩头脱出他双臂,笑道:“终于出来了。”昭元道:“谢谢你救我,我……”樊舜华看了看周围,见后面远处已看不见那些追赶的人,便也放下心来,道:“我们边走边说。”说着一拉昭元。昭元点了点头,跟着她向前急走。
    樊舜华道:“他们为什么忽然要囚禁你呢?难道就是为了你要出使的事么?”昭元心中微有惭意,不敢告诉可能是天昭耍小性儿之事,勉强答道:“是啊。天昭公主怀疑我……怀疑我会一去不归,于是就把我关了起来。”樊舜华道:“果真如此?那也许还不至于有性命之险吧?我爹爹说你可能有生死之险,因此才叫我先救你再说。”
    昭元心头一沉:“原来你来救我,只不过是奉了你父亲之命,你自己却是丝毫没在意我的生死。”只听樊舜华又道:“那天昭公主又为什么会怀疑你会一去不归呢?”昭元心头法案虚,懒懒地答道:“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我这一去就会有回乡的感觉,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樊舜华释然道:“那可能是她多心了吧。我爹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一定要只赖在故土的。听说你虽本来是中原人士,但生活困苦,后来更因随叔伯经商,遇盗寇而流落至此。可既然你到了这里之后,飞黄腾达,身居高位,又怎么会想到回去不归呢?爹爹还说,中原一带人心狡诈,使人心生畏惧。你就算真想回去,也未必再能适应。”
    昭元心头一声嘀咕:“枉我对你这么关心,你关心我还不如你爹爹。”口中只是应道:“那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中原?”樊舜华掠了掠头发,略略缓了一缓,笑道:“说真的,来这里之后,我还真的有点喜欢这里。这里风景秀美,同时也无忧无虑,若不是……若不是……”说到这里忽然脸色微红,说不下去。她见昭元正看着自己,忙又端正容色,续道:“若不是有别的事要做,我还真想在这里常住呢。”
    昭元心头微起波澜,不由自主地道:“我以后自然还会回来的。你以后还会来这里么?”樊舜华微微歪头,想了想道:“想是想,但我毕竟是世俗之人,爹爹又年老多病,恐怕不能常居此地。”昭元漫声应了一声,暗道:“看来她心头毕竟还是完全没有考虑到我。那我又何必去想她什么?我自在这里身居大祭之职,位高望隆,事事顺心,又何必只为了她就去楚境?”想到这里,他不禁满腔郁闷,几乎就想扭头返回。他眼角扫了樊舜华一眼,正要说话,忽然见樊舜华行走之际,回头向自己一笑。昭元顿时不知怎么的,满腔郁闷又立刻化为乌有,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那个想赌气回去的念头已不知哪里去了。
    樊舜华见他忽又不怎么说话,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象傻了一样地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日后不再好回去当大祭师了?”昭元忙道:“不……是……是的,我是有一点担心,不过主要还是担心天昭公主。不过她只是担心我一去不归,我此去之后,若是能完成使命便回,那时候她气肯定便消了。”
    樊舜华奇道:“你真想顺便去做回访使?”昭元点了点头,道:“她现在在气头上,我想还是等彼此气平,再用我回来的事实来劝慰她,那样更有说服力。”樊舜华笑道:“这样便好了。我还担心你此次出去便会回不来,耽误了你大好前程呢。”
    昭元也勉强笑了笑,心头却忍不住想:“族中想当大祭师之位的人,其实也是不少的。但他们一来并不熟稔杜先生大祭之礼,二来也无多少墨水,三来威望都还不足,四来彼此牵制,可说都是问题多多。虽然现在的大祭礼上我还不是独力主祭,但是从来也都是居于中位,连大祭的祭文也还是得让我来写。这大祭师之位若不是由我来,只怕还真是难以服众。唉,虽然大祭师之位甚是尊隆,但只要你一句话,我对这大祭师之位就根本不会有什么留恋。舜华啊舜华,你要是能多念我一点点的话,我也就不会想回来的事了。”
    又想:“我固然是不甚留恋这位子,但天昭族中若是纷争起来,毕竟也不好。嗯,日后若是我想在外面安定下来,终还要去族中挑拣一二位可造之才好好培养一下,也好免得这大祭师之位长久为人窥伺。……可是……可是除了这里,却又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我安定下来?”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想到杜宇,甚是惭愧:“当初我在杜先生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完全不想回中原,难道忽然就变得巴不得留在外面?难道真的是只为了她么?”
    二人暂时都不说话,仍然是一路急行。不一会天色已开始发亮,再行得一会,已经看见那前面正候着的樊云山一行。昭元抢上前去,对樊云山躬身施礼道:“多谢大人相救。”樊云山未及答话,樊舜华便在旁笑道:“爹爹,我们只怕是救错了。人家只不过是因为天昭公主疑心他一去不归,所以才临时看管一下而已。”
    樊云山抚须笑道:“真的?难怪昨天天昭公主对我们一行甚是无礼,一路催促我们快行,连派个人跟我们去郢都覆命都不耐烦,原来是怕我们拐跑了他们的大祭师。当时她不小心露出口风,老朽才知道你已被囚禁。当时老夫见她对你咬牙切齿的,还以为他们仅仅因为你跟我们交好就遭到怀疑,要杀你呢。当时我想你总不能因为我们就遭此大祸吧,于是就命华儿去救你,不想我们却是帮错忙了。”
    昭元忙道:“樊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天昭公主向来喜怒无常,万一她一个不顺心,只怕真的会对我不利也未可知。再说楚乃大国,与楚交好乃是于本族有万世之利,她也不能只因为一时心中想不开,就不肯派人回访。现在她气头正盛,想来一时间也难得劝回来。但我身为大祭师,自然要替族人着想。这次我便身体力行,前往楚地一行,行通使之好,先尽一份我的责任。日后待她心气平和些,自然就会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说到这里不禁心头微跳,暗想:“天昭不是为国着想,难道我就真是为了大局么?这樊云山看来老谋深算,阅人无数,这些话若是被他瞧穿,那可怎么办?”
    樊云山呵呵笑道:“大祭师果然见识非凡,眼光高瞻远瞩,非常人所及。这番回楚,有大祭师亲自来回访,足见盛情。纵然大王不亲自接见,也必遣亲近大臣代为款待。从此而后,两地之民便更是两利两便了。”樊舜华道:“前面半月行程处便有楚地关隘,乃是楚国正式设守之城,其内当有市集。我们且先加快行程,可以早一些找到铁匠为他开锁解链,也免得夜长梦多。”昭元道:“我先留书一封,说明我此去乃是代为通使,数月之后回来,也免得他们牵挂疑心。”樊云山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
    昭元草就了几幅绢帛,挂在一些显眼的路口树枝处,算是留书。接着他又在脸上加了点油彩,众人便一路前行。那些随行人众都象早已休息好了一般,前行甚速,居然提前了两天就到了那关隘小城。樊舜华对昭元道:“我看这锁铐也就是铐身坚固,机括未必复杂。我们不如就去找个锁匠替你开上一开罢,也免得以后行走不方便。”说着对昭元一笑。
    昭元知樊舜华想起了当时背自己逃跑的事,心头甚是温暖。他正要答话,樊云山道:“天色将晚,铁铺怕早已关门,这事明天再说吧。这两天大家兼程而行,都累得很了。要开锁链,想来也不在这一时。华儿,爹爹年老需要多休息,他行动又不方便,你便多陪他聊聊天罢。”说罢便起身出去。昭元求之不得,自然是恭送出房,回来便与樊舜华大聊特聊。
    次日一早,樊舜华便带着昭元外出寻找锁匠开锁。不料那些锁匠端详许久,试来试去,却都垂头丧气,说或许要到大城、乃至郢都,才有本行高手能打得开。待要再访,天时却已近午,只得赶快前行赶路。樊舜华怕他心情不快,加上这么一大帮人中,也只有他年纪与自己稍微接近,于是便和他日日处于一车之中,陪他聊天。
    一路上,樊舜华总是象个大姐姐一样鼓励昭元,说前面有大城,城中必然能人巧匠比刚过去的那里要多,或许能打开也说不定。昭元这边见她和自己越来越是亲密,显然是将自己看得很近,不免神魂颠倒更甚。听那樊云山口风,似也是因为自己镣铐缠身,行动不便,才叫樊舜华多陪陪自己的。如此一来,昭元反而有些不想打开这镣铐了。到得后来,他更是一心只盼这一路行程越长越好,自己这趟“通使”使命永远不要完成。
    然而想法归想法,这路终于还是有尽时。这一日到了一座市镇,樊舜华道:“既然能做出来,那就一定也能解。再过一两天,我们便要到郢都了,那时一定有人能帮你开锁解链的。我们且先到市上去看看吧。”昭元点了点头,二人走到市上。市上之人见一个美丽少女陪着一个手带古怪镣铐之人,都是颇为惊奇。但他们摄于樊舜华的气质,大都只敢远远侧身观看,不敢靠近。
    昭元笑道:“看来你的魅力真是大呀,这么多世人都是想看又不敢看你。八成还有人心中在想,这么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小子能陪着她走,我自己却怎么没这个福气。”樊舜华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他一口,气道:“你还这么小,就这样油嘴滑舌吗?”
    二人正笑闹间,忽然前面人群一阵骚动,却是一队马队从人群中疾奔过来,要为后面的什么大人物开道。只听旁边人群纷纷嚷道:“太子游猎回来啦!”昭元不及细想,也没注意樊舜话似乎神情有些古怪,连忙拉着樊舜华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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